芥子
    还是低估了网络的力量，还不到晚上十点，一个视频就已经冲上了当地热门。
    那时的程玄度还不知情，照旧在工作室完善新的设计图，无奈灵感枯竭，几乎到了内耗的地步。
    第一个告诉她出事的是尹郁离，小姑娘看热闹一般的分享过来，还不忘点评几句，“哎呀哎呀，你的脾气好差哦。老实交代，我给你提那么多要求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把小裤裤丢到我脸上？”
    程玄度回覆了几个点。
    点开链接——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十几秒的视频，选取了对她最不利的片段。配文极其擅长点火，带出了很多矛盾点引导话题，评论几乎都炸了。
    也是，连尹郁离都被带偏了方向。
    官方账号下的留言更是难看。指责Vent吃相难看，还不是什么大牌就开始摆出了大牌的姿态。甚至逐渐发展到开始恶意攻击Iris这个人。有人爆料她是个靠男人的不入流小设计师，甚至带出了早年在S17大秀钢管舞的视频。恶意的揣测像是翻滚的巨浪，把她狠狠拍到了最深处。
    好疲惫，但顾不上委屈。她又不是毫无准备。许懿提醒后，就已经回去拷贝了所有的监控资料。他们可以创造话题，引导热度，她也可以。
    只是，还不能是现在。
    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经历过太多次。
    “喂，你不会哭了吧？”就在程玄度以为大小姐已经不在意这件事的时候，尹郁离又别扭地发来了消息。
    “这种行为超酷的好吗！那个男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以前还试图勾搭我的小姐妹，是个网红公司的小老板啦。对了，那个女生就是他们公司的网红，叫什么初樱来着，粉丝可多了。”
    “谢谢。”
    刚发过去，对面的正在输入立刻暂停，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我才没有帮你！”
    “不过……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快点做出我要的东西！”
    “发完了吗？”尹郁离还停留在小窃喜中，身后许弭阴恻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怎么样了？”
    考虑到有些内容不方便让许弭看到，尹郁离心虚地把手机反扣过去，“应该没事，还给我说谢谢呢。”
    “没问你这个，”许弭把视频又看了一遍，截了几张图给穆闻风，“她心情怎么样？”
    尹郁离瞪大眼。她是藏不住事的性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许哥，你做个人，怎么着我也是给你告白过的人，哪有你这样，让我去打探情敌消息的。”
    度止珩没忍住笑了出来。
    尹郁离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许弭的表情不善，只好认命地轻叹，“好吧，我服了。”
    “她很好，我发誓可能比我还要好。还有心情开我玩笑。”没好意思细说，是谈到了设计，开了许弭的玩笑。
    “并且，虽然我和白芥接触的不多。但她的性格，根本不用担心的好吧？你还不如操心你的比赛，搞不好都是最后一次了。”声音越来越小。
    度止珩捏了她一把，示意她少说点。
    尹郁离却会错了意，大胆开麦，“并且，我觉得……你要是真的很惦记她，就去找她啊！她又不是冷血的人，总不能一直躲着你吧。”
    度止珩揉揉眉心，真服了他这个表妹。
    最近许弭持续低气压，就连过去，几乎要住在那里的S17都不去了。白芥这个名字，几乎成了禁忌。
    可他也不是没有“碰巧”撞见过，某人故作深沈地听着一首歌，表情悲伤的，像是许仙亲眼看着白娘子被关到了雷峰塔。这不是巧了吗？
    “那个许仙啊，呸，许弭，”赶在某人变脸前，度止珩及时改口，“知道你担心白……小姐，但这种事，你又能做什么呢？网络风向太容易引导，你自己也是经历过的人……”
    “就是因为经历过，”许弭打断，“因为经历过，所以更不能。”
    度止珩和尹郁离对视一眼，心知许弭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时候任何劝告都没有用，还不如尽量配合他。反正，好友的意义便是如此。
    “那我能帮忙做点什么？”度止珩问。
    “你适合做水军。”穆闻风姗姗来迟，第一句话就是嘲讽度止珩。
    度止珩怪叫一声，作势就要扑上去。穆闻风伸出一只手，随意地拦着，看都不看他，“我确实认识蒋游。”回答的许弭，“不过——”
    “帮你可以，但有个条件。”
    许弭擡擡眼，示意他说下去。
    “这次比赛，我要你的破风。”
    度止珩和尹郁离双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破风，那可是许弭的宝贝，几乎是车在人在。尹郁离一度吐槽，许弭这家夥看起来很有女人缘，但大概，也只有破风感受过许弭的温柔。
    “可以，只要你能驾驭。”许弭答应了。
    穆闻风耸耸肩，并不在意他的语气，“蒋游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了，这个人和我家的合作不多，大头都在恒悦。”
    “寻礼？”度止珩反应很快，“那不就容易解决了？白芥和寻礼的关系不是挺不错的。”
    话音刚落，许弭的脸色便沈下来，度止珩捂着嘴，这才意识到又说错了话。
    “不是每个人都像许弭这样，”大概是获得了破风的使用权，穆闻风难得帮许弭说话，“寻礼不可能帮她。”
    确实如此。
    那个幼稚的小少爷，自以为又掌握了优势，洋洋得意地打着电话，语气颇有看戏的意味，“听说你惹麻烦了，干嘛那么凶啊。Iris，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样把你高高捧着。”
    “你想说什么？”实在没有心情和他继续周旋。
    寻礼也不在意，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可以帮你。老样子，你来求我。”
    “视频里的男人我认识，只是一句话的事，我就能让他既往不咎，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
    “你觉得是我的错？”程玄度打断他，“寻礼，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似乎一点也不了解我。”
    “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寻礼有点不高兴，“是不是你做得，到底为什么，重要吗？没人在乎真相，只在意这个话题。你不是也因此打开了知名度。炒作而已。Iris，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许懿不帮你吗？还是你的许弭没用呢？”
    懒得再听无用的废话，程玄度狠狠挂断了电话。
    疲惫。
    工作群里热闹非凡。
    嘉玉甚至吐槽，说家人都因为这件事吵她了。落落担忧地询问要不要帮忙。崔玫也说有几个客户很在意，但觉得应该存在误会。
    还是要安抚人心，程玄度安慰了几句，[最近一直忙，大家刚好休息几天，手中的进度先停一停，不用担心]
    嘴上如此，心口依旧是压抑的。
    头有点痛，习惯了一个人深夜留下画图，大概率会灵感爆发，创作出新品。但今天很乱，画出的图都是乱糟糟的，像是挣扎在墨色里，毫无美感。
    随手把草稿纸捏成了团，手腕扬起，高高地抛了出去，丢向垃圾桶。
    身体总是带着特殊记忆，又想起视频里的动作，像是突然戳中了奇怪的笑点，就这样一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持续好几秒。
    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
    记忆汹涌而来，那些故意忽视的伤口，突然在这个瞬间，全部崩裂开，产生了极强的并发症。
    原来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手机开了免打扰，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久到窗外的霓虹都失去了闪亮的节奏。
    大脑终于被风吹醒，腿有些麻了，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晃动着脚踝，又忍不住自嘲竟然在这个时候失去了理智，实在不应该。
    收好了东西，下楼。
    临出大楼时，忍不住回头，看向她当时和舒一福年一起挂上去的logo，虽然关灯后就会熄灭，但好在，天亮后，还是会被看见。
    还好，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走出大楼，脚步却无法再移动半分。
    不远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时不时打开手机确定时间，似乎心情不太好，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指尖还夹着一根烟，但没有点燃。
    “许……弭？”
    她下意识唤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大概只有她才能听见。
    而对面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擡头。
    两人隔着一条马路遥遥对视着。昏黄的路灯下，他锋利的棱角被尽数磨平，柔和的不像话。
    可也是这样的光，又拉出了一道清晰的界线。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近又不远的距离。
    谁也没开口，默契地对视着。
    但也神奇，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心情，似乎在这一瞬，竟慢慢平静了下来。
    一辆车经过，程玄度下意识后退。
    紧接着，是一辆又一辆的车。视线里失去了那个人的身影。
    直至车流彻底消失，对面的位置也已经空了下来。
    有点失落。
    像是一个错觉。
    正要离开，肩上却突然落了一件外套。初秋不算冷的夜，她并不是很需要。但偶尔阵阵凉风，还是让人忍不住颤抖。
    偏头，是许弭。
    他似乎故意躲避着她的视线，努力掩藏着心事。但一开口，就把他的担忧和在意，暴露的明明白白。
    “怎么这么晚？”
    那次不欢而散后，两人默契的一致进入了冷战状态。谁也不主动，心照不宣的，像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关系。就连拍摄和回家，都刻意错开时间。没有在Vent偶遇，甚至，也没有在津南区碰面。
    没有详细计算时间，但似乎过了好久。
    可今晚，他还是来了。
    还主动的，送来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