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还都是许弭那一瞬的表情。
    惊愕？失神？遗憾？悲伤？
    似乎都不足够。
    算是搞砸了吗，算吧，又不算。
    只记得，那晚，她又久违的失了眠。
    所幸两人有太多心照不宣。那晚之后，偶尔的联系，也都是为了作品。
    不知道尹郁离是不是真的无聊，时不时的总会发点消息过来。程玄度也不觉得烦，当做茶馀饭后的调剂品，一来二往的，也能聊起来。
    “喂，听说许弭哥邀请你看比赛了？你还真敢来啊！”
    “我为什么不敢？”程玄度抽空回覆。
    尹郁离回覆的很快。只是听着语音，好像都能脑补出她得意的小表情，“没什么，就是还有人会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惯用的小把戏。按照正常发展，应该会得到一句“谁会去”，她也好骄傲地让那女人求求她，然后高调公布答案，吓死她。
    可忘了，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按照常理出牌。
    “哦，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
    尹郁离觉得憋屈，“你你你，你不是喜欢他吗？”
    “谁告诉你的？许弭？”程玄度觉得好笑，歪着脖子固定着手机，打开电脑 ，“明明是他缠着我不放。”说得理直气壮。
    “无耻，”尹郁离小声吐槽着，“反正，反正你就等着吧，那天去的人会吓你一跳。”
    见她说得煞有其事，程玄度也来了兴致。不惜拉自己下水，“有什么关系，就算他妻子过去我也无所谓。”
    “我呀，最喜欢禁忌感了。”
    用得最最可恶的语气。
    尹郁离最多也只是嘴上逞强，还没到这个地步，手机都差点没拿稳，“不知羞耻！！”
    程玄度差点没忍住笑，把几张图片给尹郁离发了过去，“好了勇士，别总是打扰我了，看看新设计图怎么样？”
    客户一般都还要考虑段时间，程玄度懒得等这个间隙，正要挂断电话。
    那边立刻给了反馈，“不行，一点都不够性感。你到底懂不懂啊。”
    很好，又来了一个。
    “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尹郁离有点急了，“我不是要你那些高端的设计，也不要太好看，我就是！！为了让许弭觉得羞耻！要让他不好意思，在妻子面前擡不起头！谁让他当初那样不给我面子……”
    越说越上头。擅长脑补的小女孩，已经在脑海里自动生成了许弭震撼又恐慌的表情。
    羞耻吗？不一定。
    程玄度盯着设计图，脑海里自动补充上人体。
    可能，到时候，觉得羞耻的，擡不起头的，不一定的许弭。
    是隐忍着身份的她。
    考虑到Yoel身上的少年感，程玄度又特意和他签了新系列。
    新月代表着萌芽阶段的少男少女，干净清爽，赏心悦目，没有喷薄的荷尔蒙，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少年热情。
    Yoel笑起来有一双小虎牙，过去在意大利读书，听闻白芥有意大利留学经历，更是来了兴致。拍摄休息时，一有空就过来聊天，从佛罗伦萨聊到了罗马，威尼斯，倒是找到了不少共同话题。
    舒一烟瘾上来了，趁着休息，出去抽烟找感觉。
    相机落到了程玄度手中，随意翻看着。果然术业有专攻，适合做奶狗的装成熟总有点滑稽，这样刚刚好。
    Yoel沾染了几成意大利人的浪漫，三两步过来，中文倒是学得像模像样，喊着“姐姐。”
    放下相机的间隙，高大的男孩已经走到了面前。
    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忙着整理下一场拍摄道具，没人注意到他们。索性再大胆一点，一点点突破了安全距离，“姐姐，听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会降温，一个人睡会冷吗？”眼底的暗示意味十足。
    模特圈丶娱乐圈自来混乱，很多人把这样的碰撞当做常态。
    放在几年，她虽然厌恶，但会用玩笑缓和，带过这个话题。
    而此时，脑子里出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脸。表情不友善，生气时会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很羞耻，很致命。
    太意外。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她未经思考脱口而出的字眼，“不了宝贝，我喜欢……”
    “……女人。”
    差点咬到舌头。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回身后，许弭会突然出现。
    太意外。
    手无意间触碰到了快门，闪光灯闪过，那个男人也走到了面前。
    没有看她，视线先在Yoel脸上停留，又下移，收回，“在拍我？”这次是问她。
    “手滑而已，我只拍到了腿。”
    “需要我配合吗？要不要摆个姿势什么的？”
    “不需要，舒一才是专业的，我只是无意而已。”
    “是巧合吗？”
    大概是匆匆赶来，许弭身上还穿着赛车服，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过去她很在意这个，可现在，这样的氛围下，竟觉得……有点性感，
    “算是吧，你穿赛车服很好看。”她由衷地夸赞。
    许弭挑挑眉，歪头，突然笑了。
    程玄度眼皮一跳，料定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这人再次失去了下限。
    “要拍点别的吗？我不穿更好看。”
    疯了？
    程玄度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杀伤力。蓦然，竟有些怀念另一种状态的许弭。
    真是个狡猾的男人啊。
    不能输。
    当着两个人的面，程玄度镇定地拿出手机，搜索着许弭粉丝的评论，丝毫不觉羞耻地念了出来，就是要公开处刑。
    “许弭的屁股好翘啊，手感应该不错。喉结好性感哦，好想咬一口。”明明是带着暗示意义的文字，可她偏偏用一种商场促销的语气，就连表情都带着审视意味，好似在用目光一寸寸丈量判断。
    刚才被粉丝点名表扬的喉结。野性地上下滚动着，许弭差点就要按住她的手，“你想做什么？”
    “那个……”Yoel试着插话，却被两人默契的忽略。
    “只是念出你粉丝眼中的你。不错嘛——”
    语气拉长，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被夸赞最多的翘臀上，还模仿着经常在官V评论区发表无耻言论的网友语气，“下次好好穿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拓展什么特殊业务。”
    口舌上，她自来是不认输的。
    可却忘了，在这种拉扯中，不要脸的那个，才会永远占据上风 。
    “业务吗 ？是你的话，我乐意奉陪。”
    程玄度丝毫不慌，早早就想好了应对手段，伸出一根手指，在许弭面前晃了晃，嚣张至极，“不不不，你可以，但我不行。”
    “我对人夫，不感兴趣。”
    一句话落，刚才还蔫了的Yoel又瞬间打起了精神，一句“姐姐”喊得很应景很乖，转换成了许弭有一瞬间的失神。
    可到底还是个小年轻，根本不懂如何最大程度的运用脸皮。
    许弭继续语出惊人，“没关系，你不就喜欢野的吗？”
    “禁忌感，还不够刺激？”
    才刚刚成年的Yoel显然段位不足，几次插话，都被许弭拦截，只好丧气地坐在小沙发上，像是落水的失落小狗。好在舒一回来的很快，催着几人准备拍摄，适时拯救了他。
    单纯的大男孩，很好哄，几句话就找回了状态。偏偏舒一想起了刚才的失落眼神，又冷漠地指了指另一个更大的道具沙发，“像刚才那样来几张，眼神悲伤点，最好像被甩了一样。”
    Yoel：……我恨。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许弭自然不认输，主动提出了也要去拍摄。
    尹郁离定下的那套已经打好了样，程玄度也没拒绝，带着他去试试。
    为了满足尹郁离的要求，也多少带了点她个人的爱好，给许弭设计的这一款，实在有点过分花哨。
    许弭看着那朵精神饱满绽放着的花朵，一时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故意整自己。饶是有再好的心理素质，还是觉得，似乎有点过了头。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还好，或者她和他，以及工作人员。可偏偏这里还有个男人。尤其是，那人衣着正常，而他却……
    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好像真的在拓展业务。
    免得尴尬，还是拿了条小毯子，把自己裹着，才好意思出去。
    那女人却没在等他。许弭有点失落，还以为开门就能得到她的夸赞。
    躲在茶水间的程玄度短暂陷入了纠结，看着手机，一时有点乱。
    许弭进去换衣服也不过五分钟，谁能想到，这五分钟会带出这么多的信息。
    五分钟前，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还是打给了那个程玄度专用的手机号码。
    电话是一个自称王钰的女人打来的，起初以为是骗子，可正要挂断时，突然想起了王钰是谁。
    “外婆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顿时就慌了。
    王钰是负责照顾祝青玉的保姆，在琅玕小筑打过照面，王钰对程玄度的印象很不错，这会儿联系不到那两个人，便把程玄度当成了依靠，“身体一直不太好，本打算这几天去看看，谁知道突然出了意外。许弭的电话打不通……识理的手机关机，我就只能……”
    “您别急，我知道许弭在哪，我们马上过去，辛苦王姨先守着外婆。”
    声音是颤抖的。以为已经不在意过往，以为已经没有软肋，可在接到这个紧急电话时 ，还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年前，想到了那个温柔喊她嘟嘟的，她的外婆。她的软肋和铠甲，也是唯一的依靠。
    见到祝青玉时，曾有一瞬间的晃神。她们并不像。一个出自书香门第，是受人敬仰的画家。一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野农妇。
    唯一相似的，是眼底毫无保留的温柔和对小辈的关怀。
    鼻子酸酸的。挂断电话后，方才的冷静土崩瓦解。她按着心口缓了一分钟，才勉强调整好表情。
    现在，怎么告诉许弭，才是最大的问题。
    另一个房间里，许弭正捏着拳头，被迫接受福年的调侃。要不是因为还有那女人，大概会当场翻脸。
    程玄度推门过来，机械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啊，她现在是白芥，不是他的妻子程玄度。一次次的谎言，到底留下了什么，她突然觉得好悲哀。
    “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许弭一句话，就引得吵吵闹闹的几人齐齐转身，看向和刚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女人。
    “怎么了吗？”落落握着手中的化妆刷，不好意思问许弭，只能看向社牛的福年祈求回答。
    福年耸耸肩，“我也想知道。难看吗，她的肤色比我还好吧？”说着，弯腰凑到镜子前，看着今天用新手法打得底妆，效果还不错，服帖，这么久了，出汗了也不斑驳。
    程玄度松了一口气，看来成功了。
    许弭却不好糊弄，趁着那两人开始聊起妆容的时候，起身，走向门口的女人，表情是带着几分凝重的担忧，“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差。”
    程玄度：……
    说他不是钢铁大直男，可他连个卸妆水都找不到，处理得乱七八糟，可若说他……
    他却能在她一手挖掘出来的首席化妆师，她相识多年的好友，都被她精湛演技瞒过去的时候，一眼看出了伪装。
    “想哭吗？”声音甚至更轻柔了。
    眼见许弭的手快要落在她的脸上，程玄度猛地躲开，低头，不敢再看他。
    却被许弭自行理解为了抗拒和躲闪。
    “有点不舒服。”
    程玄度紧紧按着胃部。没办法，只能装病糊弄了。不然……以她对许弭的了解，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问下去。当下最重要的，是让他赶快看到手机上的未接电话。
    “很痛吗？去医院！”
    一切都在按照她仓促写出的剧本发展。千算万算，却疏忽了，那个误打误撞上门的男主角，从来都不是她这个导演可以掌控的。
    “能坚持吗？我带你去医院。”
    程玄度：“……没事，老毛病了，我有药的。”
    福年闻声也凑了过来，一口否定，“不行，你总这样。要不这次就好好去做个检查吧……”
    程玄度还想否认，却被福年连连劝阻。许弭丢下一句“等我”，动作很快地回更衣室换衣服。
    刚才还抗拒的女人，一秒钟松懈了下来，“我疯狂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不懂我呢？”欲哭无泪。
    福年还是有点不放心，“你……不疼？”
    “假的。”程玄度拉着福年到她的私人办公室，三言两语道出了经过。
    “所以，你只是想支开他？”
    “我也该去看看。但如果和他一起，就没办法……”
    “我懂，”福年一脸深沈地拍了拍她的肩，“那现在怎么办？许弭好像挺在意你……”
    失去优雅，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还是决定先用程玄度的个人账号给许弭发了条消息。
    “但愿他看到王姨的电话会回拨过去。他很在意外婆，到时候应该……”
    门却被人轻轻敲了敲，“白芥，你在里面吗？”
    福年慌张地应着。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开门。
    手机适时收到了许弭的回覆：
    [嗯，我知道了]
    [抱歉，现在没办法过去接你，有点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我们一会在医院见]
    总算走上正轨了。
    程导演松了一口气，示意福年开门。
    放松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大步过来，弯腰，常年健身锻炼出来的坚实手臂，稳稳穿过了她的腿弯，轻轻一勾，就把人带到了怀里。甚至还颠了一下调整位置。
    天呐，不是没被抱过，但这个最为羞耻。
    程玄度惊讶到说不出话，而这人却无比自然，还带着几分正气。
    “走吧，我带你去医院。”
    “……”
    嘟：谁懂啊，这人就不听劝
    明天中秋，悄悄偷懒，提前祝宝子们中秋快乐呀（递了个不存在的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