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
妖兽修行不易,化作人性甚是艰难。而作为自然生长丶天生没有灵识的灵株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宋薄对此并不清楚,但也能将心比心。只是眼神越过章崃看向顾起,他倒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能确定她就在雪域里?”
“他们结了婚契,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先前已经陆陆续续地拿回了不少碎片,只差两处地方没去了。”章崃说。
宋薄道:“两处?一个在雪域,那另一个在哪儿?”
“上阳宗。”
顾起的声音忽地响起,那一瞬间宋薄简直梦回何家村寺庙的那个夜晚。他一时间没收住,不由得摸摸自己发麻的手臂:“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你第一天做鬼?鬼走路怎么可能会有声音。”顾起平静地瞟了宋薄一眼,然后继续道,“休息得差不多了,该起来了。”
“还要来?”宋薄苦喊着。
章崃拍拍宋薄肩膀:“放心,不是加练。是我们得去雪域了。再晚,‘梦’就要挪位置,到那时再找就要困难许多。”
“‘梦’?”
“你可以把它当作是冰之森林的一棵树,反正模样也相似得很。”章崃解释,“它同样也是雪域的唯一入口。要知道在千万棵树木中找寻,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得亏这家夥之前做了标记,否则我们得找上个猴年马月。”
顾起没理章崃惯有的贫嘴,威胁道:“再耽误,印记没了,我让你去找‘梦’。”
“可别,那能要我的命!”章崃故作夸张地说。
气氛被这么一挑动,竟没了刚刚那会子的压抑沈重,连带着宋薄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踏出迷宫,便是漫天飞扬的雪花。脚下厚厚的白雪正随着每一次的踩踏而发出沈闷的咯吱咯吱声,宋薄瞧见了望不到尽头的森林。
说是森林,其实不完全相像。毕竟这些绝大数树木的叶子都是冰做的,在光下折射得微微刺眼,只有零星的几十棵分散着,带有雪花覆盖的绿叶,显得不那么单调。
顾起胸有成竹,步伐坚定,他心中自有方向,因此很快就找到了传说中的“梦”。
从外观上看与其他林中树木几乎没什么两样,但宋薄却瞧见了其中枝桠上尖端的一个小花苞。
章崃见状道:“那叫冰凝花,只在雪域才生长——”
他看宋薄眼中起了兴趣,勾唇继续说,“——在雪域是用来表白心意的花朵。它花期不定,但若盛开,必定满城飘香。因此也象征着爱人之心,寓意着静等有缘人的到来。”
“冰凝花——”宋薄默念,随即仰头望着那娇嫩纯洁的花苞,眸光闪动几下。
一小片的雪花就此悠悠地落下,冰洺莘擡手轻轻接过。
“公主,你身子弱,不易在外面久留。还是早些回去吧。”一旁的侍女安宁忧心道。
她瞧着依旧自顾自赏雪的公主,眼珠一转,故意叹息道:“看来公主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告诉风侍卫了。”
“不准!”冰洺莘慌忙回头拉过从小陪着自己的安宁,撒娇道,“哎呀,一直待在房中实在是太无聊了。我难得出来,你就不吱声,行不行嘛——”
安宁义正言辞地拒绝:“这可不行!公主的身体不能经受得起任何意外!”
她看冰洺莘一脸哀怨地盯着自己,强忍想要答应的冲动,劝说着,“再说了公主你不日就要选亲,更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
一听这事,冰洺莘默默别过脸扶着额头,随后手指上移,她捂着头,佯装疼痛难忍的样子,喊:“安宁,安宁冷风好大啊,吹得我头有点疼,快去给我拿药来!”
“早跟公主说过,公主就是不听!唉——公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安宁一听顾不及分出真假,慌慌张张就要去拿药,于是边跑边对身后逐渐远离的冰洺莘嘱咐道。
“知道啦——”
等彻底没了脚步声,冰洺莘放下手松了口气。
幸好她借故说要走走散心,特意绕了远路,不然还真空不出这点空档。
她拿出香囊,拇指抚摸着线头翘起的冰凝花。
雪域的祭司测算过三日后便是冰凝花盛开的日子,一般这种日子都是适合表达心意互诉衷肠。
所以即便心里嫌弃自己粗糙的手艺,但冰洺莘的嘴角却依旧抹了笑。
“那个呆侍卫应该...不会嫌弃吧?”她不确定地心道。
然后又猛地摇摇头,暗自给自己打气:“这是我目前最拿得出手的香囊,一定可以的!”
她护好香囊,往周遭左右看了看。
他好像说要去城外一趟,按照习惯,回来的话应该是走......走这个方向!
冰洺莘认真且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确保方向没错,旋即兴冲冲地提着衣裙跑了过去。
站在东门的一处拐角处,她理好衣衫摆弄饰品,待到万无一失才慢慢移步。可没想到东门口早已有人抢先一步在那等待,冰洺莘只好悄悄缩回脚,但依旧探出个头来。
怎么也有人在这儿等?
她该不会正好遇到有人表明心意吧?!
没等冰洺莘兴奋多久,她就发现了逐渐走近的人影,因此看着那位女子的眼神也转了变。
“风侍卫,这是,这是我亲自做的……”
冰洺莘扒着墙看着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
许是距离的缘故,又有冷风呼啸而过,因而听不大清楚,只得瞧见女子分外羞涩的脸庞。
这姑娘姿色说不上绝佳,但胜在气色红润,明眸皓齿。因此相比于嫉妒不满,冰洺莘倒有点自卑起来,于是连后续都没看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她走得急且快,像是要逃避,轻车熟路地翻过高高的宫墙,踏进主城街道。
“没关系的,你也很好。不必过于担心,感情还是讲求两情相悦。”
心中的温柔声线在宽慰着自己,冰洺莘再一次低头看向自己做工粗糙的香囊,闷声道:“可…还是比不上刚刚那位女子做的——”
那位姑娘用的布料不算金贵,但手艺一流,布面上盛放的冰凝花,她隔着老远都仿佛能闻到花香似的。
“——我也太笨手笨脚了!”冰洺莘懊恼不已。
早知道当时学女工她就不偷懒了!
那道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地安慰着:“你也有自己的优点啊。”她见冰洺莘仍失落,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干脆去城内走走?听说这几天陆陆续续来很多人呢。”
“还不是为了那个大赛?世人苦行修炼,他们自然想要能帮他们摆脱瓶颈的法宝。父王借此作饵,召开大赛比拼。也就是不知道他们甘不甘心留在雪域里。”冰洺莘收好没送出去的香囊,边走边道。
“不清楚。不过真要到那一步,你的婚姻……”
那声音听上去充满惋惜,冰洺莘却不以为然,反过来宽慰着,“我早已知晓此事,也做好了准备。雪域向来与世无争,然而如今的天界未必会忽视雪域的存在。我身为雪域的公主,自然有义务守护我的子民。”
“可,不会难过吗?毕竟你还喜欢那位风侍卫。”
说到这儿冰洺莘左顾右盼起来。心知无人能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但毕竟涉及机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那是后招。”
“后招?”
“是我向父王提议的。如果风凌寒对我有那么一丝好感,他会主动参加,父王也刚好考察他一番。若是不参加,也可借由这件婚事笼络人才。”冰洺莘说,“你知道我身子骨太弱,指不定能撑多久,有些事情得尽早做打算。我选中的夫婿,在大婚当日可是得立誓誓死保卫雪域。违背誓言所要付出的代价,他可承担不起。”
“这大概,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吧……”
“砰——”
肩膀被重重一撞,冰洺莘这副脆身板差点没摔倒。幸亏撞她的人还算有点良心,及时稳住了她。
“抱歉,抱歉,我刚刚说话太专注,没注意到你。真是对不住!”
“不要紧。”冰洺莘稳住后说道。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穿着简朴但自有如竹如松的气质。
最要紧的是,一向关注自己的小夥伴此刻却没了声。
这不免让冰洺莘对眼前人产生了兴趣,直到那人和同伴走远了些,她还饶有兴致地望过去。
就是面上凉凉的,冰洺莘伸手一摸,竟是泪水。
而这一切宋薄都不知道。他正准备拒绝听从顾起的提议:“我才不要。要去你去。”
“这是拿取碎片的最好时机,你没有选择的馀地。”顾起冷声道。
“先前在何家村一口一个宋兄,装得人模人样的。现在是撕开了伪装,直接强买强卖了?”宋薄道,“我不去!”
一边的章崃掩唇失笑,宋薄正郁闷,冷不丁看到这一幕便也将矛头对准:“从刚刚在城门口看告示的时候你就开始笑,现在走了这么久,你还笑?用不着这么幸灾乐祸吧!”
章崃摊手,调侃道:“我也想帮你。但你看看我这副老头子的模样,要是真一不小心摘得魁首,岂不是委屈人家小姑娘了嘛!”
“那我就可以?”
“你怎么不可以?”章崃挑眉,先指自己,再指一旁的顾起,最后指指宋薄,“我是老头子,顾起有婚契,最适合的就只有你了。不选你,选谁啊?”
“那我,我也是有……”喜欢的人啊……
真要被选上,不也是耽误别人一生吗?
“……你们没说要做这种事。”宋薄憋了半天,就出了这么一句反驳的话。
本来他以为是要去某个幻境里抢碎片就可以了,哪成想居然是要去参加雪域公主的选亲大赛。
顾起说他们要寻的灵魂碎片就藏在寒影鳞之中,但问题是寒影鳞是胜利者的奖品,更重要的是,这个胜利者会和雪域公主结婚!
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一早就告诉他的吗?
“我们要是告诉你,你还会来?”顾起仿佛看穿了宋薄心中所想,沈声回覆道。
“你们就算告诉我,我也逃不开你们的手掌心。”
“那不一样。”
宋薄“哼”了一声,说:“说白了,也不过是想用婲花的事情来博取同情,好让我心甘情愿。”
“招式卑鄙,但有用就行。”顾起不痛不痒道。
事已至此,宋薄算是被架住。
只是耳边似有银铃作响,那声音过分的熟悉,他听过无数次,可宋薄清楚这片陌生的领域不可能有那阵银铃声。
所以当他转头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商贩正举着一个个小风铃冲到宋薄脸前。
那银铃响动异常,甚至有几分嘈杂。不过这在鼎沸的街道内并未引起注意。
只见这个商贩满脸殷切道:“要不要买风铃?有提醒妖鬼的作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