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
然而就在这时,环绕在苏瑜手腕的金色光环突然显露几息之后,顷刻崩塌毁坏。
宋薄在一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有些抓不着头脑。
他默默提气:难道老天是在暗示我别多此一举吗?
反观苏瑜的心却沈了一半:契约被打破了?
如玉的手指飞速地在空中划动,探寻到原先的契约确实被打破,苏瑜眸色加深:“看来,庞黎是不会听你的解释了。”
宋薄煞有其是地点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
“对啊,你看看刚刚忽然出现的奇特景象,八成是上天在给我提示!”
苏瑜观宋薄一脸自信的模样,悄悄地把张开的嘴巴闭了起来。
算了,虽然宋薄的推测有点扯,但他还不想暴露自己偷偷回去找庞黎签契约的事情。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道:“既然短时间内不能见庞黎,倒不如先把主控者的问题解决。拖的时间越久,你就越不想面对。”
谈及这个,宋薄长叹:“即便我愿意面对,他也不乐意去帮——”
话还未说完,他顿感脑子像是被锤子狠捶一般的剧痛。眼前的景和人随着每一次痛意的席卷,而变成模糊的重影。
还有莫名的灼烧感,仿佛处在无边无际的烈火之中。
肩膀被人摆正,可苏瑜关切的眼神也成了被石子打碎的湖面。宋薄看不太清,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饿。
就像是在何家村那样,如潮水般涌上的饥饿感仿佛是被人为摆弄的,一下子提高到极点。
眼前的灵力亮的恍若曜日,可不知为何,宋薄就是不想趁此机会掠夺索取。哪怕陌生的声音一直在旁游说刺激,但他就是不愿。
【“啊——”】
苏瑜见宋薄忽而擡头,像是机敏的野兔竖起耳朵在聆听某种响动。在寻找到声音的来源后,便没了踪影,一如在何家村那样。
*
鼻尖萦绕着血腥的气息,宋薄歪着脑袋侧耳倾听,对底下的一堆尸首视若无睹。
他在找,找那道熟悉的声音,找那道隐隐与他在联系的声音。
可没等他找到,脚下却开始冒出了金光。他木楞地垂着头看着这一幕,耳边传来齿轮转动的响声。
宋薄动了动,偏头望去,在下一瞬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宛如提线木偶。
庞黎咽下嘴里的血,擡手虚空地禁锢住宋薄的身躯。
【“你只有一次机会。毕竟违背契约的后果,我也无法承担。”】
“只要杀了你,只要把属于我哥的东西拿回来,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这是你欠我的。”他说。
阵法在不断灼烧,仿佛像是某种炼化。宋薄扭动着,试图逃避这场酷刑。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黑雾的声音开始在耳边低喃,甚至渐渐在宋薄的指尖溢出,准备随时待命。
杀了...他?不,这不是我!
“这就是你。不要去畏惧它,去接受这股力量。你远比现在更强大!”
不,我不能,不可以,不可以!
额头渗出细小的薄汗,宋薄极力控制着自己。早已消失的花纹忽显忽灭,撕扯的意识在缠斗,浓黑的鬼气慢慢从尸首散出,顺着阵法的指引围绕起宋薄,似乎想要将他包裹。
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无法逃脱的梦魇。
整个身体在下沈,下沈。像掉入山坑,像被推进河里,即使他奋力呼喊,即使他奋力挣扎,也无人拯救。
我不甘,我不甘,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如墨的眼眸里倒映着黑雾势在必得的笑脸。
庞黎在这时忍不住呕出一滩血,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维持这庞大的法阵已经消耗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甚至阵法在索取他的生命力。
还不能放弃,还差一点。
就在此时,一柄含着冷然杀意的剑正击阵眼中心。
受到巨大攻击,阵法不断摇晃濒临破碎。
熟悉的黑暗是这样的寒冷,却在此刻感受到一股柔和的灵力在身旁围绕,犹如绵绵春雨在缓解身上的灼热痛意。
宋薄睁开了将要接受力量而闭上的双眼。
庞黎看着屡次破坏自己计划的家夥,随意抹去残血,脸色苍白道:“凡是阻挡我的,格杀勿论!”
“你执念太深,已非凡人。”苏瑜沈着说道。
“你没经历过,根本无法懂得我的感受。”庞黎语气平静,但仍在催动的法阵彰显着他的决心,“反正我都违背契约,也不在乎继续下去。”
苏瑜不多讲废话,脚尖轻点飞向庞黎,灵气化刃。
庞黎见状立即反掌阻挡,但因先前损耗太多而狼狈击退到墙壁处,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阵法终究失败,好不容易凝集的鬼气渐渐消散。
即使心有不甘,也无力回天。于是庞黎当即调转思绪,勉强稳住心神,随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是那个声音给予他的奖赏,也正因为接受了这个恩赐,他必须完成任务。
“听说修仙者会薄情寡欲,不轻易掺入红尘之事,怎么到你这儿却刚好反过来?莫不是要弃了成仙之路?”
成仙?
璃山妖怪的面庞在这一瞬间出现在苏瑜的脑中。庞黎趁这个空隙,施咒逃脱。
好不容易适应的双腿在夜色里跑得飞快,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因此后半夜庞府无人看守。
快点,再快点,我得先把哥哥带走。剩下的来日再谋划!
但待他满心雀跃的推门而入时,房内空无一人。
......
苏瑜输送的灵力开始和宋薄体内的黑雾作斗争,于是烫人的灼意几乎遍布了全身。恍惚间,宋薄有那么一刹那误以为自己深处无边的烈火之中。
“蠢货,蠢货!你以为靠这只灵狐就能轻易杀死我吗?福祸相依,你注定与我纠缠不休!”
最后的一声低吼像是某种威胁,也更像是一种暗示。
可是宋薄来不及细想,他刚从“厮杀”里逃出,很快就又卷进了另一场里。
在落地的瞬间,后背狠狠撞向墙壁,脖子被冰凉的手紧扣,过长的指甲刺穿皮肉流下血痕。宋薄用力抓住试图抵住庞明不断加大力度的手,墨色的眼眸看向此刻对方面庞上熟悉的花纹。
“不准...对他...动手。”庞明嘶哑着声音说道。
手腕脚踝处还留着血,俨然是猛烈挣脱出来的模样。
这个口中的“他”,宋薄不用想也知道是指庞黎。
他能感受到手掌传递下庞明与苏瑜几乎没有区别的灵力波动,不同于自己被操控时的混沌,宋薄知晓庞明的清醒。于是他对苏瑜说:“苏瑜,让我单独和他...谈谈。”
过去这么久,他们之间也得做个了断。
既是独属于两人的矛盾,苏瑜不好胡乱干涉。收了剑,他只道:“你自己注意。”
待听到走路声渐远,庞明才缓缓松了劲儿,他侧着头,于是蒙眼的水玄布晃了晃,“阿黎...并非有意害你。”
“但造成的伤害恕我不能轻易原谅,”宋薄摸着自己受伤的脖子,回忆起庞黎的腿,“……就像是我对你们的伤害一样。”
哪怕非他意愿,哪怕他对此毫不知情,可是造成的后果他必须承担。
“宋薄,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
幼时的友谊即便再怎么深厚,终归会因为横隔在两人的误会和时间的流逝里不断消磨殆尽。
他们都做不到对彼此好脸相待,因此那模糊得仿佛不曾有过的童年回忆中,二人相交的身影注定成为一戳即破的泡沫。
宋薄擡眼,鬼气缠绕手掌,看着他曾经熟悉,如今又陌生的脸,他轻声说,“所以一直绝交下去吧,庞明。”
接下来的打斗在意料之中,鬼气和灵气的搏斗千年来都未曾真正拼出个敌手,然今日却只是辅助的工具。
宋薄和庞明采用了最原始的□□搏斗,就像是那次他们无解的争吵,最后必须要两败俱伤才能罢休。
可是庞明到底是比不过宋薄。他的力量太弱小,驱使着这架快要散架的身体已费劲所有精力,所以失败理所应当。
但当宋薄打算放过他的时候,庞明忽地笑了起来。
宋薄:“你笑什么?”
庞明:“我只是觉得,你当初没许愿,是最正确的选择。”
“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何家村的谜团始终困扰着宋薄,即便已过去数日也不曾减轻半分。
“让你一直困惑和恐惧,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庞明又重覆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血泪浸染了水玄布,在宋薄楞神的瞬间,庞明鬼气化刀,自刎于他的眼前。
听说人死的时候,脑海中会走马观花,或精彩或平庸的一生尽数浓缩在这短短的片刻间。
然而如果对象是鬼呢?人死成鬼,那鬼死了之后呢,又会成为什么?
宋薄不知道。
庞明自刎而飞溅的血花落到他的脸上,如泪水般不断滑落。粘附于一生的记忆也跟着一起蛮不讲理地涌入脑中,逼迫他去看清真正掩藏的过去——
“庞明,我们见个面吧——”白皙如瓷的“宋薄”眨着一双黑墨色的眼,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