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下午姜柚上班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前几天苏原就想找她说话，但是姜柚一直可以回避他，没想到苏原是要跟自己作别。这一定不是简单的任务，不然苏原不可能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写信道别。
    齐颂看出她似乎有心事，但也没有多问。他之前写信给他爷爷请他帮忙开的药寄到了，齐颂考虑到姜柚没地方熬药，找了个陶罐，将中药清洗干净之后放进罐子里，放在火盆边上熬着。
    诊室里一片中药味。
    姜柚身为医生，但却最不喜欢喝药，特别是又苦又涩的中药。只是这药是齐颂的爷爷从京城寄过来的，齐颂又细心地帮她熬好，要是不喝实在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姜柚连喝了几天，很有效果，她每到冬天就会冰凉的手脚暖和了很多。
    医院没什么病人，齐颂和姜柚两人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而且书也并不多，现有的医书都被他们看过几遍了。
    这天，姜平很意外地来到了医院。姜柚虽然和白秀娟断绝了关系，以后没事也不打算再回姜家沟，但是对于姜平这个哥哥，姜柚还是很有感情的。姜平虽然老实憨厚，但从小就很照顾姜柚，姜柚最开始去挖草药的时候，姜平害怕姜柚一个人在深山迷路，顶着白秀娟的谩骂陪着姜柚去挖草药，草药挖回来，晒好，要背到十多公里外的地方去卖，有时候草药太重，姜平也会帮着姜柚背。这些姜柚一直记在心里，如果说她在这个年代有什么牵挂，姜平是其中之一。
    “哥，你怎么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到姜柚，姜平憨厚一笑，“大妹，我来找姜安。姜安来过没有？”
    “姜安？”姜柚摇摇头，“没有，自从她跟着妈回去，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怎么，她不见了吗？”
    姜平听她还愿意叫白秀娟妈，欣慰一笑，他虽然性格老实，但并不笨，他一向疼这个妹妹，他真怕姜柚真的跟家里断绝关系，一辈子不回去。
    “柚子，你别跟妈赌气了，她其实也很关心你的，从这回去之后念叨了你好多次。”姜平调动自己为数不多的口才，劝导姜柚。
    姜柚笑了笑，“哥，我对妈已经彻底失望，我欠她的也已经还她了，她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吧，我之所以还叫妈是因为我不想直呼她的名字，但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姜平笨拙地劝了一会儿，见姜柚非常坚决，他对这个从小就很有主意的妹妹也没有办法，只好说道：“哥知道你现在是有本事的人了，但是无论你以后去往何方，只要有需要哥的地方，我想方设法地都会帮助你。”
    这是姜平对妹妹的承诺，姜柚也郑重地点头，“会的，哥。”
    姜平不再说这件事，“我还得去别的地方找找姜安。”
    姜柚顺口问道：“姜安怎么了？离家出走了？”
    姜平嗯了一声，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隔壁村有个鳏夫刚没了老婆，几个孩子没人照顾，媒人上门来帮他提亲，说是愿意拿两百块彩礼钱，妈看中了彩礼钱，想同意这门亲事，姜安不同意，就从家里跑了出去，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有回来。”
    姜柚冷冷一笑，“儿女都是她挣钱的筹码，只是两百块卖女儿也太亏了，将姜安养到这么大花销都不止两百块了吧。”
    姜平很自责地说道：“妈可能是想着我还没有娶媳妇，所以才想同意这门亲事，将彩礼钱拿给我娶媳妇，是我没用，连累了你们。”
    姜柚看向痛苦的姜平，“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别多想，妈不会愿意出高价帮你娶媳妇的，你别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想想看，要是妈真的愿意出高价帮你娶媳妇，那我大学期间寄回家的六百多块什么媳妇都能帮你娶到，那些钱呢，还不是被她挥霍了，姜安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颂问姜平，“大哥，你需不需要帮忙，我跟你一块去找找。”
    姜平连忙婉拒，“不用麻烦，我就是想着姜安可能会来投奔姜柚这才来的，我再去镇上找找。”
    姜柚说道：“她身上应该没多少钱，跑不远的。”
    姜平尴尬地说道：“她走的时候将妈藏钱的箱子给撬开，偷走了妈的积蓄，有好几百块呢。”
    姜柚和齐颂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姜安竟然这样大胆。
    “你都说她跑了好几天了，只怕这会儿早就拿着钱坐车离开了。”姜柚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去部队问一下有没有车要去镇上，如果有的话你就跟着一起去找找。”
    齐颂想帮忙，主动提出：“我去吧，我跑步去快一点，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跟唐连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借用吉普车。”
    姜柚怕耽误部队上的事，毕竟部队也只有一辆吉普车，就对齐颂说道：“不，部队也只有一辆吉普车，怕耽误部队上的事。”
    齐颂应下后去了。
    诊室内只剩下姜平和姜柚，姜柚给姜平倒了水，让他坐着等一会儿，又问他吃过东西没有，姜平说吃过了。
    即使这样，姜柚还是将齐颂分享给她的饼干取了出来，让姜平吃点充饥，即使姜平在家里吃过了，走这么远的路来，肯定也饿了。
    虽然姜柚打过招呼了，但齐颂想着那毕竟是姜柚的妹妹，怕人真的出什么事，还是跟唐斌说明了一下情况，唐斌听说是姜柚家里人不见了，二话不说就批准了借车。
    齐颂开着吉普车到医院接姜平，姜柚出来看到是他开车，就明白了他肯定是跟唐斌说了，不然不会这么顺利地借到车。
    姜柚对姜安已经没有任何好感，但就算是陌生人，遇到这种事也会搭把手，何况她也不忍心看到姜平走那么远的路去镇上找人。
    临出发前，齐颂安慰姜柚，“别担心，我们肯定能将姜安找回来的。”
    姜柚点点头，“尽力就行。”她预感姜安可能不在镇上了。
    差不多快四个小时，齐颂才开着吉普车回到医院，此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两人没有什么收获，还是没有找到姜安。
    姜平想连夜回去，姜安怕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强行将姜平留了下来。
    齐颂主动说道：“哥就跟我一起睡吧，免得你再去找被褥这些，我那床能睡得下，挤挤暖和点。”
    姜柚挺感激齐颂的，但她看了一眼姜平的体格，齐颂睡的床也是从部队擡过来的单人床，就1.2米宽，睡一个人还好，两个男人肯定是挤不下的，“没事，我哥就睡病房里的床吧，现在也没有病人。到时候我拆下来洗洗就行了。”
    姜平也不好意思跟齐颂挤，齐颂是城里人，细皮嫩肉的，他这个乡下粗汉子睡觉呼噜声大，别给人家吵得睡不着。
    张小花刚好进来听到他们的谈话，笑道：“病房里褥子我拆下来洗了，还没套上去呢，我这就去套好。”
    姜平不好意思让这么多人为自己的留宿操心，连忙说道：“我去吧，我去。”
    张小花看了看他，笑道：“行，我拿给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了。
    姜柚没跟着去，齐颂不好意思地跟她说：“去的时候跟你保证会将姜安带回来，结果没找到人，我挺抱歉的。”
    姜柚摇头，“没有的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都没帮上忙。你说这姜安能去哪里，还带着这么多钱。”
    姜柚摇头，“姜安从小就小心思多，她也不笨，身上揣着这么多钱，应该是进城去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碰到坏人，她之前也没有出过远门。”
    齐颂安慰道：“应该不会的，别太担心了。”
    姜柚淡淡地说道：“我跟姜安虽然闹翻了，但毕竟还是不希望她出事，希望她能多长个心眼吧。”
    齐颂帮她倒了药，端到她面前，看到她闻到中药味就皱起眉头，变戏法地从荷包里跳出一颗水果糖，笑道：“一会儿喝了药就吃糖，没那么苦了。”
    姜柚将水果糖剥开放在一边，“你每次都这样细心，难怪你要选内科。”
    齐颂笑了笑，低头看向病例本，病例本上是昨天收治的一个感冒病人，他来这里这么久，看过最多的就是感冒发烧的病人，而他在京城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手术，虽然比这里累，但是学到的知识从来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在虚度光阴。
    齐颂暗暗叹了口气。
    姜柚将中药一口闷了，将水果糖含在嘴里。
    “怎么样，人找到没有？”唐斌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姜柚含着糖一时间没来得及说话，齐颂回答道：“没有，我们将镇上都转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唐斌问道：“需不需要我们派些战士出去帮忙找。”
    姜柚一听这话，连忙将水果糖吐在糖纸上，连连拒绝，“不，不用，唐连，今天占用军用吉普都已经占用了部队资源，我都已经很过意不去。”
    唐斌走了进来，“这有什么，军人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
    姜柚还是谢绝，“真的不用，军人是为真正需要帮忙的人民服务的，姜安已经是成年人，她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齐颂无奈一笑，姜柚实在太过正直，有时候需要折弯一些才能过得顺利，她太过刚直了。
    唐斌就是过来关心一下情况，他是看在姜柚的面子上才提出来，姜柚拒绝后他就不再说了，而是问道：“都还没吃饭吧？”
    齐颂笑道：“还没呢，唐连吃过没有？”
    唐斌点头，“我吃过了，你们还不去的话，食堂该没饭了。”
    齐颂看唐斌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是有话要跟姜柚说，就说道：“那我去食堂打饭回来，也给大哥打一份，你们先聊。”
    姜柚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道：“太麻烦你了，齐颂。”
    齐颂对她的帮助确实很多。
    “唐连，快请坐，我给你倒水。”
    唐斌连忙招呼她，“不用麻烦，坐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唐斌是个果决的性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多加纠结，之前那些事情他早就释怀了，再次面对姜柚，也没什么不适。
    “唐连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
    唐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到姜柚就坐在对面，摸出烟没点，他低声说道：“苏原去出任务了，你知道了吧。”
    姜柚点点头，“是。”她知道这事军事机密，苏原都没有告诉她，她也就没有向唐斌打听。
    唐斌主要跟她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他找她谈话另有目的。
    “姜医生，虽然你不是部队军人编制，但是你在部队医院上班，我也看到了你身上坚韧的品质，尤其是你的能力，在我见过的所有医生中都算得上是翘楚。我听说你前段时间给一个断了手指的病人做了手术，将手指给接了上去？”
    这是断肢再植手术，在后世都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在八十年代还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闻所未闻的手术。
    “是，但是还有些皮肉连接，也不算完全断了。只是手术难度也比较大，必须要将动脉完全接上。”
    唐斌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医生，在这个部队医院上班，实在是太委屈你的才华了。”
    姜柚一听，不由得想起上次刘馨威胁她的时候说过的话，刘馨说她可以随时让姜柚丢掉这里的工作，而今天唐斌郑重地找她这样说，她大概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不等唐斌说完，姜柚接话道：“唐连，你有话直说就行，我知道刘馨的父亲是军区首长，你是个好人，若是你因为被施压而不得已辞退我，直说就行，我不会怪你，就如你所说，我丢掉这里的工作也不是没有去处，没有关系的。”
    唐斌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刘馨曾经这样威胁过你？”
    姜柚笑了笑，“也不算威胁吧。”
    唐斌脸上浮起怒气，凭着理智给压了下去，他最讨厌这种特权阶级，他就是因为不向特权阶级低头，来这快十年了，都没有挪动过位置。
    “不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脸色变得非常严肃，“姜柚同志，我即将要跟你说的话属于绝密，不管你听了是什么想法，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对第二个人提起。”
    姜柚郑重地点头，“你放心，唐连。”
    “姜柚同志，组织非常重视你的外科手术能力，想将你聘用为军医，你若是同意，填一些资料，等组织审批通过，你就能成为一名正式的军医。”唐斌顿了顿，“但是有一个情况我要跟你先说明，一旦你成为正式军人，军人的命令是服从天职，部队任何时候需要你，你都要无条件服从命令。”
    他顿了顿，将话说得更明白，“比如，部队什么时候要出任务需要派军医随军，那你也需要无条件服从，但很多时候任务都非常艰巨且危险，你又是没有经过特别训练的女孩子，确实会很危险。你考虑考虑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覆。”
    齐颂回来的时候，唐斌已经走了。而姜柚正在走神，连他回来都没有听见，还是他叫了两声，姜柚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入迷。”
    姜柚摇了摇头，笑道：“有点累了，差点睡着了。”
    齐颂没有在意，笑道：“我去叫大哥和小花过来吃饭。”
    姜柚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多了几个饭盒，齐颂一个人要将这些饭盒抱过来还挺不容易的，饭盒都有点烫。
    没过多久，张小花和姜平走了过来，姜平的脸有点红，姜柚心里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几人安静地吃饭。
    饭后，姜柚问姜平，“哥，你看那些被褥薄不薄，要是太薄了，我给你再找床被子来。”
    姜平连忙说道：“够了够了，我皮糙肉厚，不冷的。”
    张小花插言道：“旁边还有一床被褥的，要是冷的话，就将那床被褥也一起拿过来盖。”
    姜平看向张小花，张小花的模样只能算普通，刚才在病房里，张小花帮忙套棉絮，她站在病床上抖被褥，一不小心踩到背角，摔了下来，幸好姜平就站在一旁，连忙接住她，可慌忙之下，手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将姜平安顿好了，姜柚往宿舍走。
    春寒料峭，正月都快过完了，夜晚的天气还是很凉，姜柚不由得裹紧了衣服，加快了步子。
    夜晚躺在床上，姜柚一直在想唐斌说的那些话，毫无疑问，部队肯定是看中了她在外科手术上的能力才会要破格招她入伍，但是唐斌今天说的最后几句话分明是告诉她，如果选择成为随军军医，那么就要做好随时跟着部队出危险的任务，让她好好考虑。
    这显然不是唐斌一个人的意思，他是驻地部队的连长，应该是没有那么打的权限可以直接招她入伍的。而且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姜柚有种直觉，或许她选择成为军医后，跟出任务的苏原能遇见。
    军医，是姜柚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未知领域，这个时候的华国和后世不一样，这个时候边境的小国时不时还会主动挑衅华国，她依稀记得八十年代华国和周围的小国还曾打过仗，打仗的时候，随军军医是一定要有的，她的外科技能在战场上或许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能最大程度的挽救华国军人的生命。
    下半夜的时候姜柚睡着了，在她入睡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次日。
    “想好了？”唐斌看着眼前一脸淡然的姜柚，她还没有说话，但是唐斌早就已经想到了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的，我决定要加入军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
    唐斌盯着她，“你要想好，真的成为军人之后，一切行动都要听指挥，没有现在这样自由了。”
    “是，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的技能能为祖国多贡献一份力量，那绝对是我的光荣，我没有理由拒绝。能有机会成为一名军人，更是我毕生的荣幸。我的技能是祖国培养的，能为祖国奉献自己的力量，是我的殊荣。”姜柚的表情认真而决然，她的爱国之心，她的一腔热忱，令唐斌肃然起敬。
    他起身对姜柚敬了个军礼，伸出手，“姜柚同志，军队欢迎你。”
    姜柚也回敬了一个军礼，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能做出标准的军礼，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笨拙了，她握住唐斌粗糙的大手，“谢谢，唐连。”
    唐斌从柜子里取出一叠文件，递给姜柚，“你填写一下这些资料，很快就能批准下来，大概需要花费五天时间。”
    姜柚接过一看，第一张就是入伍申请书。
    姜柚在一旁安静地填写，唐斌不时擡头，目光扫过她年轻的脸庞，不由得想起了苏原，苏原走的时候让自己照顾姜柚，可组织在寻找一个全能医生作为随军军医，之前很多次任务要是有军医随军，很多牺牲或许都可以避免，姜柚虽然是女生随军不太方便，但是她一手出神入户的外科手术在战场上是能挽救很多生命的，唐斌虽然不忍，还是将她的信息上报给了组织。
    组织上虽然对姜柚很满意，但是还需要姜柚本人同意，而姜柚毫无悬念地同意了下来。
    姜柚很快将资料填写完毕，递给唐斌，同时问道：“唐连，我要是入了伍，以后就不在这里工作了吗？”
    唐斌摇头，“应该不会，你会成为驻地医院的正式军医，一切编制和待遇都按照军人标准执行，如果需要出任务，会提前通知你。”
    姜柚点头，“好的，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唐斌站起身，亲自将她送出了办公室。
    姜柚并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唐斌昨天就已经说过要保密。姜平一大早就走了，姜安仍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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