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姜柚看向娟子，娟子不敢与她对视，心虚地垂下了头。
    那老妇见娟子不顶事，带着一口浓重的口音说道：“我儿子又没有犯事，他来医院接他婆娘回家去，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你们今天要是不把我儿子接回来，我就死在你们医院！”
    姜柚前世面对的医闹不少，她都懒得搭理，直接走出了病房。
    老妇不肯善罢甘休，追着出来，一屁股坐在大厅，开始撒起了泼，哭天抢地，很快就将医院其他人都吸引了过来。
    老妇唱着骂，大意是在哭自己儿子可怜和无辜，儿子不出来，她就要寻死之类的话。
    赖着没走的张兰差点没把牙乐掉，她生怕事情不闹大，走过去假意扶起老妇，一边悄悄地说：“你儿子就是刚才那个女医生给弄去派出所的，你找她啊，准没错，我可是最清楚了，你儿子是无辜的，就是这个女医生仗着和部队上的好多男人有私情，将你儿子给送去了派出所的。”
    老妇一听这话，对姜柚的憎恨达到了顶点，追着姜柚进了办公室，差点没指着姜柚的鼻头骂：“你这没人性的骚妇，就是你害得我儿子进了派出所，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儿子弄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姜柚根本就搭理她，自顾自地坐下来，开始整理病例。她多年的经验证明，这种时候，沈默才是最好的反击。
    老妇骂了半天，姜柚都不为所动，她气急了，想像在家中收拾儿媳那样对姜柚出手，她伸手要掐姜柚的手臂，被姜柚手疾眼快地避开。
    姜柚也被骂出火气了，可面对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不管是怒斥还是讲道理都是没有用的，姜柚又担心她大闹办公室，将资料损坏，只能站在原地和她对峙。
    “你儿子是派出所拘留的，你来找我没有用，你应该去派出所撒泼，那样才有可能将你儿子救下来。派出所的牢房很冷，冻一晚上，命都可能去了半条，你在这耽误时间没有用，随便你怎么闹，你儿子还是得在派出所关五天，你再闹两天，人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这招对老妇似乎管用，她一听自己儿子有可能会被冻死，吓白了脸，又骂了姜柚几句，才出去了，姜柚看到她进了娟子的病房。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娟子拖着沈重的身体进了姜柚的办公室，和她来时一样，一进门就扑通跪下了，“姜医生，你行行好，救救我丈夫吧！”
    姜柚看着她麻木的脸上隐藏的担忧，心里有些堵得慌，不管在什么时代，为什么被施暴者总是会原谅施暴者呢，这到底是种怎么样的悲哀？
    “我只是你的主治医生，救不了你丈夫。”姜柚收起心中的杂绪，语气很公事公办。
    “可是我丈夫...我的三个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啊。”娟子似乎真的伤心起来，垂起了泪。
    姜柚沈默良久，说了一句跟她主治医生身份不相关的话，“让他在派出所清醒清醒，不好吗？”
    其实她也知道，暴虐的人性是很难改变的，或许被关了五天满肚子气的男人会加倍施暴也说不定，这也许不是娟子的错，她生在这个对女权漠视的山区，她有三个随时可能会被卖掉的女儿，她只是一个无助丶没有底气反抗的弱者。
    姜柚只觉得难受，她只是医生，不是救世主，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一个人，可她也无法做到冷漠漠视，所以她觉得很难受。
    “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你好好养病吧，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娟子依旧跪在地上，她咬了咬唇，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随即姜柚听到她问，“医生，你前几天说能帮我垫一部分医药费，这钱，你能给我吗？算我给你借的，我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的。”
    她一问出来，姜柚就知道她做了什么打算，满心难受化成失望，她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言，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姜柚有些灰心，这钱她是不可能给娟子的。
    “我没有钱，你的治疗费用去了不少，已经没有钱了。”
    娟子咬牙追问，“可你说过你会帮我垫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姜柚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农夫，她恢覆了冷静，“我是说，我会尽力帮你凑一部分医药费。”
    娟子不死心地逼问姜柚，姜柚已经不想理她了，最后娟子无奈地离开了诊室。
    她一走，姜柚就摔下手中的笔，双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她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的好心难道真的错了吗？
    她不知道，隔着一条门缝，苏原就站在后面，他听到了娟子和姜柚的对话，他看着姜柚陷入痛苦，虽然不喜娟子对姜柚道德绑架的态度，可他也不忍看到姜柚如此难受，他并不知道实情，只以为姜柚在为女人的医药费发愁。
    而空手回到病房的娟子被老妇劈头盖脸的骂，苏原听不懂老妇浓重的口音，他也以为是老妇在为难无钱治病的娟子。昨天她丈夫闹事苏原都知情，他还以为是家里人都不支持她看病，老妇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让女人出院。
    苏原很快往返了一趟宿舍，取来自己的积蓄20块钱，他想悄悄地捐赠给病人，不想让姜柚知道，自己将钱送去了病房。
    娟子听完他的来意后，看着他拿出的20块钱都懵了，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的，可她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在派出所被关那么久，就在她犹豫的那瞬间，老妇已经将钱抢了过去，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苏原没听懂，他想这回有钱了，老妇应该会支持儿媳治病了。
    想默默离开的苏原迎面碰上了姜柚，姜柚看着他从娟子的病房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欣喜的笑容，奇怪地看着他。
    苏原楞了楞，主动跟她说话，“姜医生，你忙呢？”
    姜柚指了指他身后的病房，“你进去做什么？”
    苏原啊了一声，尴尬一笑，他本意是想做善事，同时也能解决姜柚的烦恼，但他并不想大张旗鼓地让姜柚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所以才悄悄地给病人送去了钱。
    苏原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病房门被人打开，出来的老妇扫了姜柚和苏原一眼，什么也没说，健步如飞，很快就走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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