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 153 章(修)
睡觉之前, 沃因希陪虞鲤回到房间,上到二楼时见到了枭。
枭身后跟著双子,身穿西装马甲, 肩披外套的男人站定,微微垂眼,手套包裹著男人修长而骨感的五指, 不露一丝皮肤。
他无名指上的印记被黑色的布料遮挡, 凉薄疏离。
“枭队长, 今天辛苦了。”虞鲤抿了下唇, 率先出口, “您的身体……”
枭和以撒在他们之前穿越巨人山脉时受了重伤,虞鲤本来打算给他们两人深度净化。
然而这几天, 虞鲤又是救治重伤的哨兵,接著虞鲤永久标记了加百列,又给了小乌鸦临时标记,不剩多少精神力;
哨兵身体素质极佳, 休养了数天,他们的伤势恢覆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也就暂时搁置。
只要枭需要, 虞鲤是打算遵守承诺的。
空气沉默一刻。
“我恢覆得不错,不用担心,虞小向导。”
枭微顿,出声道,逆光的眉眼并不清晰, 他露出礼貌的微笑:“时间不早了, 去休息吧。”
“……好,您也是。”
虞鲤凝噎了下, 回道。
这不是枭往常的风格,他从不会主动结束他们之间的交谈。
枭打开房门,回到塞勒为空战组安排的房间,白羽和灰鸦跟在枭身后,虞鲤想要叫住他们,灰鸦斜靠著房门,耸肩:“别操心了,小贵客,让枭队自己想通吧。”
白羽彬彬有礼地道:“请注意身体,明天见,向导小姐。”
虞鲤只好和他们告别,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
沃因希和亚瑟、诸泽在一个房间,虞鲤站在自己房门前,踮脚亲了沃因希一口:“晚安,队长。”
沃因希蹲下来,沈厚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鼻尖,大狼轻咬她的唇珠。
“战斗结束,你可以去找枭聊一聊,”沃因希轻拥小伴侣在怀中,气息喷洒在她下颌,低沈嘱咐,“靠他自己走不出来。”
虞鲤一怔,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她也有反思……
雷电巨人同时向以撒和枭发动攻击,两人都是穷途末路,当时她的精神力不够发动时停;而吹笛人赠予的骨哨,有距离限制,虞鲤那会儿远在三百米之外。
就算使用了骨哨,拖延一秒的时间,也来不及。
虞鲤使用剩下的精神力,为以撒稳住生命体征。
以撒和枭都是优秀的战士,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当时的情况确实只能救一个人,没有人能指责虞鲤偏心。
然而就因为这样,虞鲤下意识地选择以撒,放弃了枭,才最伤人。
……枭如何能不在意?
虞鲤回到房间,上床熄灯,盖好被子休息。
而与她相隔一条走廊的某个房间,塞勒紧紧蹙眉,侧扎的铂金发搭在军服上,骑士温善俊秀的面庞沁出汗水,手指苍白收紧,凸出骨节。
他深陷一场荒诞的梦境。
意识沈入深海,行动与自身的意志剥离,塞勒再次进入了教皇的梦境,借用著天使长的身体,与他共感,却无法操控教皇的行动。
他与身穿婚纱的虞向导待在婚礼游行的马车上,四周传来民众山呼海啸般的尖叫祝贺。
虞鲤身穿鱼尾款式的洁白纱裙,纯白的婚纱包裹著女人柔美纤细的曲线,她蒙著眼,绣著蝴蝶与珊瑚的头纱披落在身后,犹如修女般端庄典雅。
而塞勒身穿神袍,俯身拥住圣女,微卷的金长发温柔圣洁地落在她的肩上。
马车平稳地行驶,帷幔晃动,隐约映出两人的身影。
这本该是一场声势浩大,百万人祝福的婚礼。
如果不是——教皇以极端的审问姿态对待她的话。
塞勒额角滴落汗水。
他闭上眼,加百列的精神是神圣系里最强大的炽天使,压制著塞勒的意识和精神力,塞勒无法脱离加百列的梦境,几近窒息地与无形的力量拉扯。
……他不能放任自己犯下错误。
塞勒别开视线,不去看虞向导的脸,虞鲤轻轻抽泣著,像是小鸟一般依靠在他怀中。
“加百列”的嗓音响起,塞勒听见自己问道:“为什么在我的婚礼前夜,还要去见他们。”
“无论我怎么卑贱地祈求,怎么心甘情愿地付出,你也更爱他人。”
加百列垂著金眸,嗓音有著空洞和执拗,道:“你为何总是不忠?”
——!
随著加百列的话语,那汹涌绝望的情绪如火烧了上来,塞勒深吸一口气,手背霎时爆出青筋。
无人想象得到骑士用了多大的自制力,他抵抗著梦中的规则,将虞鲤紧紧抱在怀中,淋漓的汗水溅落在手背上。
塞勒从第一天共感,便尝试过切断,但……他无法忠诚地说自己尽了全力。
这也至今让塞勒深深的自责与自省。
他已经十分卑劣地、盗取了不属于自己的甜蜜,决不能伤害虞向导。
骑士理智的弦将要断裂,竭力将轻如棉花的女性抱起来……解开她的锁链。
塞勒攥紧拳头,压抑至极点的内心微微放松。
这时,塞勒眼前的场景变化。
盛大的婚礼场景湮灭,他的眼前出现了空旷的教堂,这是加百列的梦中与精神世界。
塞勒扮演著教皇的身份,行动不再顺从他自己的意志,塞勒既像亲历者又像旁观者,看著“自己”从十字架上清醒,拔出圣剑,从恶魔手中救下无辜的少女。
天使长怜悯地走下神坛,俯身,洁白宽宏的双翼包裹向她,以吻缓解她的害怕不安。
在命轨显示的画面里,这是加百列与虞鲤的初遇。
场景如一幕幕光幻陆离的胶片电影流逝,塞勒亲身经历著与虞鲤相知相爱的过程,体会著教皇每一刻的情绪,喜悦,满足,与浓烈的爱意——以及,看到她身边男人们时,心脏犹如被千万只毒虫啃噬。
在某条世界线中,即使她已经决定和加百列交往,圣女也总是将目光投向她的哨兵们,与他们私会。
甚至加百列的婚礼前夜,他的婚床上,圣女和另一名男人共赴云雨。
起初,加百列只是患得患失。
随著时日渐长,从未体验过的爱与恨在加百列心中沸腾,嫉妒的岩浆点燃他的四肢百骸,一连将信仰焚烧至荒芜。
塞勒接收了教皇的全部记忆与情绪。
加百列邀请圣女来到教堂中,给她灌下美酒,令她陷入迷醉的梦乡,而加百列走近她,将她囚禁在自己的怀中,在神像注视之下共同沈沦。
结束的一刻,塞勒终于争取到了行动控制权。
骑士看著怀中熟睡的少女,像是加百列留给他像是困兽般,断筋碎骨的爱恨还残留在心中,亦或者神志仍有茫然。
他指尖颤抖,亲手为她锁上项圈。
随后,塞勒突然擡头——
教廷慈悲的神像俯视著他。
丑陋的姿态。
塞勒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隐忍痛苦地闭眸,眉头深深紧皱,意识沦陷进无光的深渊。
他违背了当初对神明的许诺,在梦中失贞。
负罪感,因共感带来的情感错位,让塞勒神经绷紧,脑域如同被业火炙烤。
他的精神力剧烈波动,出现紊乱的前兆,梦境的画面在他眼前蔓延开裂纹,如同脆弱的镜面般片片破碎。
塞勒气息重重起伏,在房间里骤然睁开湖绿色的眼眸。
失神片刻,骑士注视向窗外的夜空,无法直视皎洁的光辉,他微颤地将手掌覆在自己眼前。
订婚戒指的触感冰冷地硌著他的皮肤。
……虞向导并非他的爱人,他的未婚妻另有其人,塞勒却在梦里妄想独占她。
汗水沾湿了他的鬓发,军服,不止这些,其他反应也在提醒塞勒——
他犯下了不忠的罪。
……
大战在即,没有人再来夜袭,虞鲤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换上塞勒副队准备的平民衣服,乘坐马车,和阿尔法众人一起前往帝都。
北地与外界封闭许久,城池古老厚重,民居是斯拉夫人的建筑风格,透著古韵和历史感,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显圣节,想要瞻仰黑教皇的民众不计其数,虞鲤的马车在城门口排起长队。
黑教皇拥有著许多替他人实现愿望的美谈,不论抱著什么样的心思,这些信徒在今天都会显得格外大方,有流民沿著队伍乞讨,有人施舍一点钱财,有人给出一点干粮渣,战争时期,这点食物就已经足够珍贵。
但也有那种恶劣的家伙。
“滚,老不死的残疾。”
随著一声男人嫌恶的呵斥,虞鲤看见前方有一位拄著树枝的老人跌坐在地上,他的孙女只有四、五岁左右,小手和脸颊长满冻疮,小小的身子根本扶不起年迈的亲人,急得快哭出来。
虞鲤下车,身边跟著两名哨兵,她走过去,扶起那名老人。
“多管闲事的女人,碰这些流民,小心染上脏病。”暴力驱赶老人的是一名中年贵族,他大腹便便地坐在马车上,斜著眼神打量著虞鲤的脸,“啧啧”两声。
满含恶心的暗示。
虞鲤好脾气地对他笑了笑,向身后招了招手。
不用她多说,她身后的一名棕发的狞猫哨兵便活动著手腕,戴上一副金属指虎,愉快咧嘴,露出一排锋利森寒的尖牙。
他灵敏地跳到马车上,挥拳打向男人的肥脸。
一拳下去,男人发出难听凄厉的惨叫,鼻腔和嘴里同时喷出鲜血,又吐出一颗被打碎的门牙。
不仅是前后排队的人纷纷朝她投来惊恐的目光,虞鲤也有些怔住。
……啊,她身后怎么跟著的是大猫队啊?
虞鲤随意叫了两个人下来,如果是空战队的成员,这会儿应该是优雅地以话术和气势打压对方;换成汪汪队,会据理力争地和男贵族讲道理。
潜入组会戴著面具默默放空,被骂了也反应不过来。
如果海战队的修伊他们在这里,估计会笑嘻嘻地开枪,人体描边吓一吓他,也不会那么干脆地一拳迎上去。
猫队……算了,暴揍猥琐男也挺解气的。
虞鲤不再管比男贵族还要猖狂的猫猫,看向身后一老一小的流民。
老人艰难保护著身后的小女孩,不敢看虞鲤,颤巍巍地对她道谢。
队伍里的许多人都沉默而惧怕地打量著少女的背影,默默与虞鲤的马车保持了距离。
她居然被人当做黑/道大姐大一样畏惧了!
“你孙女的脸和手上都是冻疮,不是什么脏病,”虞鲤无奈地垂下目光,对著小女孩亮亮的眼睛,笑了笑,小女孩捂著红透的脸颊,害羞又自卑地躲到了爷爷背后。
她神情天真可爱,以前应该是幸福家庭里的孩子,战争夺走了无数儿童幸福的童年。
“我这里有药膏,你拿走,回头给孙女涂一涂吧。”
“感谢您为我们解围,真的不能再……”老人不安地摆手拒绝。
亚瑟下车,将虞鲤需要的物资递给她,虞鲤扶老人到偏僻的角落,将药膏和一小包干粮递给他。
“就当这是为了你的孙女,收好它们吧。”
老人僵硬,在生存线挣扎的生活不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
他长叹一声,无奈而感激地收好包袱,身影佝偻地弯腰道谢,虽然衣衫褴褛,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骨子里的修养。
“感谢善良的好心人,愿炽天使保佑你。”老人诚恳地祝愿道。
虞鲤微怔。
“你是加百列教皇的信徒吗?”
老人苦笑:“我以前是一所大学的历史学老师,非常清楚每任教皇的功绩。
炽天使是北地几百年来的守护神,我们崇敬,爱戴他……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代价,就能实现愿望的好事。”
他说:“不止我一人等待著教皇大人的回归,结束这漫长的内战。”
“炽天使会给拥有美德的人赐下好运。”虞鲤抿唇,轻声嘱咐行动不便的老人,“这里不是安全的避难地,在中午之前,请一定带著孙女找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将这件事告诉你信赖的同伴,人越多越好。”
老人若有所思,再次对她道谢。
在爷爷的鼓励下,小女孩探出脑袋,她眼睛闪著崇拜的光,似乎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感谢才好,又怕脸上的烂疮真的传染给姐姐。
小女孩最终亲了一下自己没有冻疮的手心,对虞鲤张开大大的怀抱,虚空发送给她,像是小天使甜蜜的感谢。
“谢谢你,我超级崇拜你的,姐姐!”
……
两个小时后,有塞勒副队的接应,虞鲤顺利通过帝都的城门。
城墙外的经历让虞鲤意识到,流民们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都在很努力地活著。
然而,等巨人们到来,没有城墙和守卫保护的他们,会先一步成为大帝独揽政权的牺牲品。
虞鲤心中坚定了暴揍黑山羊的决心。
帝都今天很热闹,人山人海,满载啤酒与烤肉的香气,人们还不清楚等下会遭遇什么。
虞鲤发现今天的塞勒副队有些心不在焉。
“塞勒副队……昨晚没休息好吗?黑山羊的教堂在哪个方向?”
塞勒回神,垂落目光,疲惫般擡手揉了揉眉心。
“抱歉,仅此一回,今日我不会再出神了。”
“没事的,您为阿尔法奔波那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解决完这些事以后,您可以多回去陪陪家人,见见未婚妻呀。”
虞鲤笑著安慰,随后发觉了什么,她微微讶异地看向他修长的手指。
“咦,副队,您的戒指呢?”
塞勒:“……”
骑士沉默了许久,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腿侧,难以解释。
天空突然传来远方教堂的钟声,簌簌振翅的白鸽掠过广场,打破了他心中的波涛翻涌。
街上的民众宛如突然触发了某个开关,惊呼尖叫著,互相推搡,面带痴迷与狂热地涌向同一个方向。
——黑教皇莅临,显圣节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