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阿友没压那一下,那套雕塑也到了该换的时候了,主要是童子和增损二将祂们没事就喜欢操控雕塑偷偷打架,互相都留了破损。女孩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追远在旁边,用小刨子刨了些木花卷儿,帮阿璃准备好下面做雕塑的原材料。
等书桌那里吃书的声音结束后,少年就起身走了回来。《无字书》第一页的卧房,满是狼藉。有泪痕,有劈痕,有抓痕……
女人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双目无神。
被这账册折磨到的,不仅仅是李追远,连《邪书》也没能例外。这大概,就是用蛊大师的境界吧。
李追远端起茶杯喝水,多给了女人一些缓冲时间。
当少年把茶杯放下去时,女人整理好自己的形象。
“哀牢山附近,有没有仇家,最好能匹配上活人谷的强度。”卧室地砖上,出现了一行字:[鹿家庄]
接下来,女人结合刘姨的记录以及她自己那老旧的认知,向李追远介绍起这个势力。
和石家庄不是一个庄一样,鹿家庄也不是。但前者比庄大得多,后者则比庄小得多。
鹿家庄人口稀少,甚至都谈不上一个村,其规模,一直维系在四代或五代同堂的格局。
并且,鹿家庄并不会代代派门下传承者点灯行走江湖。
绝大部分时候,它的传人都活跃在岸上而不是江上,但每每都有他们的记载时,都会凸显出其传人的强大。
相传,鹿家人的先祖,婴孩时期是被山林中神鹿养育,长大出世后,将姓氏定为“鹿”,鹿家人自认为身上流淌着神鹿之血,其家族传承走的也是武夫路子。
江湖传闻往往会失真,这一点看赵毅的经历就知道了。
邪书给李追远所整理出的这些东西,李追远都能看出自相矛盾的地方。被神鹿抚养长大的先人,后人身上流淌着神鹿血脉,并因此擅长练武。
反正,以李追远的习惯性分析,故事很容易变成鹿家人先祖将神鹿给杀了,食其肉喝其血,得到了特殊血脉,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出自己的势力传承。传说故事里的温情,很多时候都是拿来遮掩真实的血腥冰冷。
鹿家人能被刘姨记录,是因为上一代鹿家庄,有传承者点灯了,而且他还参与了那场针对秦叔的围杀。
绝大部分围堵自己的人,秦叔是不记得的,那些一拳、两拳就能解决的家伙,你都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对方就彻底碎裂没样子了。
刘姨在给秦叔生命垂危的秦叔治伤时,秦叔背上有一道形似鹿角的伤痕,它残留的内火哪怕在秦叔回到家时,依旧在持续灼烧着秦叔的肉体与灵魂。每一笔落在秦叔身上的伤,刘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曾在柳玉梅面前,哭着喊着求着允许她去报仇。这鹿家庄,就在此列。但柳玉梅拒绝了。
要是那种大门派大家族,刘姨站在阴影里盯着,以施蛊下毒的各种手段,不针对势力里的强者,只对外围普通人下手,也足以让对方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生活于恐惧之中。
可偏偏,鹿家庄人口稀少,并不适合刘姨的手段发挥。
再者,鹿家庄的人放弃点灯走江的利益,是因为在岸上,他们能得到其它利益补充,也可以理解成一些顶尖势力联手养着的一只手套。
秦叔点灯走江,鹿家庄传承者也点了灯,可能在那时,布局就已开始。江上的事,归江上,这是整个江湖多少年以来的默契与规则。
除非已决意鱼死网破,否则单纯上门把鹿家庄给挑了,只能算是将这脸皮彻底撕开,把矛盾彻底公开化,而且,是你自己主动破了道义,失了规矩。道义这俩字,在你如日中天时,只是擦屁股的纸,当年柳清澄清算江上之仇时,也是该杀就杀。
那时她是当代龙王,那时龙王柳是正经龙王门庭,大家只是觉得面子有点不好看,但……也就那样吧。
现在家门衰落,却没办法这样做了,你甚至得指望着这张纸来糊一下漏风的门窗。
这么多年来,柳奶奶就一直处于破罐子破摔和维系这单薄传承责任这两条线上,一次次怒从心起,又一次次硬生生憋了回去,最后只能对着祖宗牌位们开骂。
是她阻拦了刘姨的复仇,但她却又是最想复仇的那一个,比刘姨要激进得多
所以在把家主之位交出去后,柳玉梅马上跟自己提议,把祖宅里的邪祟运出来,寻一家爆了,同归于尽!
李追远的指尖,在鹿家庄三个字上摩挲。
以这里为起点,正式打出自己旗号,开始扬名,还真的挺合适。
先撕了他们的手套,以此方式告诉他们,秦柳两家的人又回到了江上,当年的账,要开始算了。
李追远拿出自己的《追远密卷》,先写上活人谷,再写上鹿家庄。
活人谷是大帝要剪除的小地狱,李追远相信,在自己将浪花引去那里时,大帝肯定愿意提供更多的便利。
这一点,可以利用,在给大帝“办差”的同时,自己也能掺带上私活。接下来,就该挖水渠了。
这时候,就没必要去急着搞创新,反正经过实践检验的老办法多的是,先往里头套。
李追远开始画线,复杂的问题先尽可能简单化。第一步,先把下一浪的江水引向活人谷。
这一步,得做模糊处理,不能引得太精确,不能直指活人谷,最好先到哀牢山,甚至只是先到玉溪。
这样,才能给自己留下从容的犯错余地。第二步就是犯错了。
李追远与陈曦鸢是两种反向极端特例。
事实是,在走江时,没能洞悉江水意图,在外围绕圈子迟迟不得进,其实是一种常态。
等到了玉溪,自己就可以犯错了,先停步下来,将江水的分叉,引向鹿家庄
等解決好鹿家庄后,再来一声抱歉:“对不起,搞错了。”第三步,回头再去处理活人谷。
这是最理想也是最直接的线路,等实际操作运行时,必然会产生各种变化,但只需要牢牢掌控这大方向,就能收获想要的结果。
最理想的状态与变化,大概就是祸水东引,让鹿家庄与活人谷先起冲突,自己当那在后的黄雀。
不过,这只能等自己到了现场后,根据实际情况去引导,而不能一开始就奔着这种想当然的心态去做。
做事就是这样,先选最笨的方法走最远的路,再仔细侦辨途中遇到的近道是否真的能走。“吃午饭啦!”
“力侯,这食盒里怎么还有一个空盘子?”李三江端着空盘子疑惑地看向秦叔。秦叔:“会不会是预备着来吐骨头的?”
李三江闻言,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泥土。
坐斋,在地里搭棚子,脚下都是土,啥玩意儿随口吐地上就行了,还用得着弄个盘子装着?
再说了,食盒里的荤菜是白菜烩虎皮肉、青椒肉丝,没有鱼也没有鸡,吐什么骨头?
李三江把空盘子托举到自己眼睛前,伸手从上面捏起一片花生衣:“这是,花生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