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这场雨,带走了虞家祖宅内的血腥与怨念,空气都变得清新许多。余仙姑转过头,看向虞家正门外。
先前地龙游动,进出这里的通道已经塌陷。余仙姑不由感概道:“喉,他们,都没了。”
被活埋的人里,不乏她的旧友,前几日在洛阳城区里碰到时,还互相别
过苗头,过了几招手,喝过几顿酒。
徐锋芝拍了拍大腿,不以为意道:
“这不活该么,龙主门庭,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打着拯救虞家的旗号来,标榜自己是江湖正道,私底下连摸带拿,倒也
能静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眼着虞家镇压的邪票暴乱、将要危害人间,自己却脚底抹油直接
开溜,那就再无法解释了。
本质上,此等行径和窃据虞家的那些妖兽又有什么区别?”徐锋芝,喜欢大声讲话。
前头台阶上躺着的陶万里与令竹行,一个打着呵欠,另一个掏着耳朵,
纯当没听到。
余仙姑:“如若不是一文在这儿,我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会选择
留下来。”
徐锋芝:“论迹不论心,再者,小辈们在这儿还敢留下来,才更不容易
陶万里:“对头!”令竹行:“那是!”
徐锋芝对着他俩冷哼了一声。
这俩东西,留是留下来了,却不是主动留的,分明是被自家俩小辈用因
果给拴住了。
明明头顶龙主门庭,贴着一张老脸,却偏偏活得没脸没皮,让人又好气
又好笑。
余仙姑摘下自己头上的花,指尖一搓,花朵飘飞出去,又缓缓落地。徐锋芝:“咋了,不挺好看的么?”
余仙姑:“以前虽然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却还是想着涂脂抹粉,现在真
就不剩下几天日子了,反而觉得这头花太艳了。”
将死之人,不适合艳丽,而是素净。徐锋芝:“反正,我是觉得不亏的。”余仙姑:“确实。”
周围,还有一些老人家也开口附和道:“何止不亏,是赚了。”“天赚特赚哩。”
“墓志铭上添上这一笔,不柱此生了。”
尽管他们看起来已经很年迈了,可他们的真实年龄比看起来还要大得多
这寿岁,至多就余下个一两年,今儿个连带着气血都一并燃了,痛痛快
快地战上一场,为背后百姓阻拦下了一场邪票侵袭,临了又得幸亲眼自赌龙
主的风采,值了。
不是只有龙主才有临死前为自己证名的习惯,是个人,都有这个需求。
书生朱一文走了过来,递给余仙姑一块卤肉:“姨奶奶,吃口肉补补。”
余仙姑摇头,把脸避开,像是见到这肉就应:
“一文你自己吃吧,你姨奶奶我,享不得这等口福。”
这孩子小时候挺正常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一边看书一边
吃脏肉。
虽不至于为了这一口去做那滥杀无辜的事,可他在这脏肉料理的追求上
,标准却愈来愈高。
更是曾天逆不道地在点灯仪式上,说出“点了灯上了江,就再也不愁牙
察“的这等混账话。
书生没强求,自己美美地啃了一大口,他是真饿了。光头汉子举手招呼道:“给我来一块,我可得补补。”书生甩给他一对卤耳朵,这大小轮廓,肯定不是猪的。
光头汉子接住了,没做犹豫,直接往自己嘴里丢了一个,一边“嘎哺嘎
哺“地咀嚼一边评价道:
“好吃是好吃,但肥气不足,吃起来就没那么香,要是拿我那老叔的耳
朵卤就好了,我老叔肥头大耳的,卤出来肯定好好味。”
书生:“下次一定。”
光头汉子:“没下次了,虽然不晓得我那老叔到底死哪儿去了,但我冯
家人死在外头,必然是会被扒皮抽筋的,不可能留下全户。”
光头汉子老叔的"筋”,此时就在他身后润生的背包里。润生看着他们吃得这么香,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不过,他并未上前主动讨要。
书生则随手翻动自己的竹筐,等待润生自个儿过来。
那光头汉子冯雄林,只是为了捧个场应个景,“附庸风雅”,但书生能出
来,润生是真的爱吃。
自己这是雅好,润生那是本能。
这时,谭文彬主动上前对众人开口道:
“诸位,正门虽然被堵住了,但这虞家祖宅还有一个后门,就在西南角
,去了就能看见,穿过石门经过甬道,就能去到外面,一路安全没危险。
最后,再说一句:
谭某自点灯行走江湖以来,所见所闻也算不少,但今日,能与诸位相识
结交相持而战,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诸位,有缘再会!”
通知完,谭文彬就招呼润生和林书友准备离开,他们还得去找寻小远哥
陈曦鸢自然要跟着一起。
谭文彬撑开手臂,将润生与林书友拦在身后,让陈曦鸢过来,带头先行
躺在台阶上的陶方里开口道:“陈姑娘,老夫的九华印可否物归原主?”
旁边令竹行也附和道:“没错,还有老夫的聚雷鞭,也一并归还了吧。”
陈曦鸢:“你们已经答应,送给我了。”
陶万里:“老夫当时是以为自己要死了,那这些身外之物就没意义了。”
令竹行:“可现在我们又劫后余生活了下来,那就还得靠它们来身。”陈曦鸢:“既然是送给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了。”
这可是自己给小弟弟摸来的好宝贝,已经到手了,怎可能再还回去?陶万里:“陈姑娘,老夫可以拿其它宝物来交换,给陈姑娘你以补偿。
实在是没办法啊,这九华印对老夫而言,着实太过重要。”
令竹行:“陈姑娘若是想要其它的,老夫绝不各蔷,可这聚雷鞭与老夫
所修之法完全契合,没了它,老夫以后走路都得瘤着腿。
陈曦鸢举起自己手中的笛子,很诚愿地说道:“你们,可以来抢回去的。”陶万里“.令竹行“
是俩老头最先说出“没希望了,寻个体面的死法。
所以,他俩最后关头,是真的将秘术用了出去,这会儿全身麻痹,靠自
己已都没办法站起来,这还怎么抢?
随即,陶万里将目光看向陶竹明,令竹行则暨向自家的令五行。陶竹明苦笑道:“我可打不过她。”令五行:“我也一样。”
陶方里:“你们可以一起上。”令竹行:“二打一,以多欺少。”
谭文彬、润生与林书友,在陈曦鸢身后,散开位置。
赵毅也主动往陈曦鸢那里靠了靠,嘴里叼着的烟斗一跳一跳。
书生擦了一把嘴角的油,动都没动。
光头冯雄林只顾着继续拿着镜子,照看着自己的发型。徐默凡将长枪拆卸,收入包裹。
陶竹明指着那边笑道:“长老,好像是对面人多势众。”令五行:“是我们要被以多欺少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群人似乎一直坚信会有反转,没有在最后时刻不惜
一切代价宣泄一把,故而现在整体状态比他们这边,要好上一大截。
陈曦鸢则又很实诚地问了一句:“到底打不打?”
陶竹明摇头:“不打,不打,陈姑娘莫怪,是我家长老老年痴呆。”令五行:“我还欠陈姑娘一条命的,要不陈姑娘受累,把我家长老收去
?”
陶万里与令竹行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陈曦鸢转身,带着人直接离开。赵毅拱了拱手,道:
“诸位兄弟,诸位长辈,刚刚场面混乱,赵某的一个手下秘术失控,这
会儿不知跑哪里去了,赵某得去将他找回,就先失陪了。
日后,江上再见!”
年轻一辈全部向赵毅还礼,就连那些坐在台阶上的长辈,也都尽量坐直
身子,对赵毅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