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那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宫墙下,依旧是来时的地方,只是此刻的琉璃花已然随着暮色藏于皇城之中,隐晦极了。
宫墙下的两人也是如此。
可男人并未有多馀的话要说。
少女下了马车,也并未与他再开口,微微福礼后,与他拉开了距离。
少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如那琉璃花般,让人看不清。
一路憋了许多话的阿集,待到身后那道压迫感消失后,才说起话来:
“这盛安王也真是个怪人,好像是在意小姐的,却又总是一副冰冷冷的态度。”
沈知瑉闻及阿集的话,撇撇嘴,神色低落,并未回应阿集的话。
擡头之际,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女子。
魏渺打量着她的衣裳,见她换了身新衣裳,这一身衣裳同往日不一样,往日总是搭配比较简单,,今日的衣裳却是宫中最为兴起的料子,奢华精致。
沈知瑉见她把视线落在自己的衣裳之上,只心下一漏,却是表面不慌,歪头,询问:
“魏姑娘,找我何事”
魏渺将视线收回,嗤笑一声,伸手向她讨要:
“手令呢给我。”
沈知瑉看着眼前的手,挑眉,努努嘴,两手一摊:
“魏姑娘的手令又没有给我,找我要什么”
“装聋作哑。”
魏渺见眼前少女不惧怕她,心底生出一股妒忌感,她很想冲上去撕破少女的脸皮,却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守城的侍卫见你拿着手令出宫了,你如何解释”
沈知瑉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那枚手令, “你又如何证明这就是魏姑娘你的我说这是殿下给我的,为何信不得”
魏渺看向那枚本应在池中的手令,掐着手心,还是低估了她。
“沈小姐未免有些高看了自己,殿下会将这么紧要的东西交于你手里那真是笑话了。”
沈知瑉小脸挂笑,也不生气: “扔的时候魏姑娘可想过它紧要捡到便是缘分,你说是不是,魏姑娘”
她说的很认真,将手令在手中晃来晃, “要不,魏姑娘拿回去”
魏渺挑眉,淡笑: “今日是我照顾不周,沈小姐没事就好,改天一定补偿沈小姐。”
她伸手去接那手令,在碰到手令的那一刻,手令又被人调皮地收回。
魏渺的手上接了个空,她脸色微微一僵,带着点点恼怒看向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女。
沈知瑉将手令重新收回,勾嘴笑了起来:
“我这捡的也辛苦,要不魏姑娘借我玩几天,就当是应了魏姑娘的补偿了。”
“若是这点小事都应不了,那我可不敢再要魏姑娘说的什么补偿了。”
沈知瑉笑意淡淡,往自己殿中走去,留魏渺一人在后面咬牙切齿。
魏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那双涂抹豆蔻的手指攥得发青。
如果她没有看错,今日那辆送她回来的马车,是那个叫商侑安的男子。
忽然,她笑了,手上松了劲,勾起一抹轻笑,吩咐着身边的丫鬟。
只见她低语几句,脸上透着一丝阴笑,随着轻盈着婀娜身姿,回了殿内。
——
朝堂之上。
“圣上,如今的览州,逢雨季洪灾,又受到北国几番试探骚扰,欲趁此次洪灾之难,垄断了览州的经济与军事!如今览州的建筑多数为水灾所毁,百姓无所定居。”
“这般艰苦的条件下,太子殿下还一心只为览州百姓思考,真是难得可贵的品性。”
朝中,因太子谢谦投身治灾,上述览州状况,请求朝廷拨款救灾一事,至大臣们讨论得不可开交,只有一人始终沈默不语,那便是盛安王。
“盛安王,对于览州之事,可有看法”谢康禛问。
众大臣看去这位寡言的少年,他与太子向来面和心不和,问他,无疑是否。
商侑安站出,面色如常: “览州水灾严重,臣附议拨款救灾一事。”
“你可愿意担任此职,携款同粮草一至送往……”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谢康禛的发问。
谢康禛沈脸,看向商侑安。
只见商侑安又低拳紧握,咳了数声后,脸上的红润渐消几分后,面浮苍白。
他缓缓擡头,拱手,弯腰,用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回答着高位之人。
“臣身子抱恙多日,览州路途遥远,救灾一事紧急,臣怕路上耽搁。若是迟了这笔救灾之款,臣是万死难辞其咎。”
又是拒绝。
众人闻及,对这位完全不居站功劳一事感到惊讶,他们都知道,若此番太子殿下能将览州水患一事处理好,那对商侑安来说,无任何好处。
皇子们的明争暗斗,他们见多了,却并未能看懂商侑安此刻放弃的大好抢夺功劳的好机会。
高位之上的谢康禛,脸色难堪至极,他不禁沈下脸来,威严环视底下之人:
“有哪位爱卿愿意担此重任啊”
话音未落,大臣之中走出一人,是唐跃。
他恭敬朝着圣上一礼,信心满满: “臣愿担携灾款一职,必定救治览州百姓于水火!”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沈默。
谢康禛眯眼,对唐跃此人有过几分印象,他又看向他人,见众人皆低头默言,便收回视线,一挥手, “如此,那便就你。”
唐跃喜悦于脸,忙跪谢于天子。
散朝之后,御书房中,两抹身影对立而持。
龙袍未更,谢康禛冷脸而视,浑身充斥着威严又庄重的气息。
饶是在没有外人在场的书房,也丝毫不见父子亲情。
“你是身子抱恙去不了,还是想置身事外对朝堂之事如此漠不关心!你如今不再是雁城那个整日无所事事之人,你既然回来了,就该想清楚,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天命之年的谢康禛面对眼前这位,终是有半分血亲之情在的。
“朕本不愿多于期盼在你身上,是你当初费尽心思回京,朕顺势给了你这个机会,却也仅只有那一次的机会。”
谢康禛审视着商侑安,只见那双墨黑的瞳孔之中如一潭深渊般,竟让他看不透。
商侑安闻及,对上谢康禛的视线,那双波澜无痕的眸子中浮上一抹笑容。
“臣回来的意义,众所皆知。”
他展袍,摊开两袖,说得那般真挚:
“为了父皇您啊,父皇是臣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不过是想常伴父皇膝旁,尽尽孝意。”
商侑安带着点点笑容,从容不迫地迎上那人的审视。
“父皇不喜欢这样平静又温和的局面吗”
商侑安再了解不过他这个父亲了,当初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刺杀戏,可若是对谢康禛没有半点好处,他就是在他面前死上千回,也不会将他放于身边的。
在世人眼里,都觉得谢康禛寻回了多年的爱子,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打破如今这独势的局面。
谢康禛忌惮傅仪的势力,不喜被傅仪要挟立储的举动。
而他商侑安的出现,恰巧可以用来引起傅仪的危机感,重烧那颗积压多年的不甘心,牵制傅仪犯病。
也可以将他先捧上云霄,造成储君不稳之假象,激励谢谦的斗志,让谢谦意识到不安,使其将他作为对手。
处处较于高下,不断打击,不断明争暗斗,从而培养出一个合格,狠厉心冷的未来储君。
商侑安笑笑,从始至终,他都知道,这一切,皆于假象。
不过是从弃子转换到了棋子罢了。
少年低头笑,笑得有些颤抖,谁人又不是棋子呢
他心里没有一丝悲伤,只有一股道不明的嘲讽,他们,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许久,他恢覆神情,收敛笑容,弯腰,话语简言: “臣告退。”
谢康禛抿唇而视,盯着那迈出殿门的身影,问着身边人:
“他从不曾称于儿臣二字。”
李省回想,自盛安王回宫,一直以臣自称,这一字之差,只是君臣,从未是父子。
“也罢。”
谢康禛淡淡起身,脸上平静极了,没有任何伤感的情绪,仿佛在他眼里,没有这个称呼,也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