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百楚阁定时会开销一笔巨款,至于去向,贺某不多问,如王爷愿意,贺某可相助于王爷,为王爷铺路。”
商侑安凝视着贺聿唯, “贺家如今持重的地位,实在不宜再与宫中交涉,贺公子这般直言,不怕引天子猜忌,枉了贺老将军之忠心吗”
贺聿唯一笑,缓缓倒着酒: “王爷说笑了,贺某代表不了贺家,我与王爷是个人交易,涉及到朝廷之事,贺某需得与家父持统一态度,望王爷谅解。”
商侑安倒是觉得此人此话为之坦荡, “你若是为了兰竺,大可不必如此。”
贺聿唯倒酒的手微微一顿,言敛听闻。
“兰竺本只是他国一介无依无靠的女子,这些年来,跟着本王受了不少苦。若是你真心属她,那便是你俩之事,不必拿来同本王做交易。她在本王这,从来都是自由的。”
贺聿唯看着眼前人胸怀坦荡,陈述兰竺的身世之时,柔光里是将她同妹妹般,不免心中才开朗起来。
擡起眼里那一抹皎月,他逐渐嘴角上扬,他起初还以为,兰竺忠心跟着此人,是有什么身不得已的把柄在手。
眼下之情形,倒是他狭隘了。
贺聿唯再度提酒,这一次,是从心里佩服商侑安,来路不易,还能视他人真心,可见此人并非能被外界所干扰。
这样的人,会明白想要什么,会有自己的路走。
这不禁让贺聿唯想到了最初那个赌局,麒麟与蛟龙。
龙为天之子。
世人皆道,宫中那位太子才是龙。
可贺聿唯向来觉得,眼前之人更为贴切,初期隐藏于世,收敛锋芒,待至时机成熟,可从深渊而出,直飞升天,一鸣惊人。
贺聿唯不多言,商侑安自然也明了,他淡淡拿起酒,与之而饮。
正欲打算结束这场还算和谐的相邀,却不知怎的,见商侑安脸色徒然微变,以至那杯酒都不曾喝完。
随着商侑安的视线看去,京河之上那艘显眼的画舫停于河中,船舫的甲板处,站于一窈窕女子。
那身古纹双蝶千水裙被春风拂动,将女子衬得清丽绝俗。
在外人眼里是一对佳人,可只有画舫之上的沈知瑉知晓,她此刻的不安和愤怒。
她对着面前之人,往后退了退: “为何是你”
谢谦感受着京河之风,徒然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沈二小姐,不然你以为是谁”
河面因风皱面,而荡起一圈圈粼粼波光,两岸石堤的垂柳也婆娑起舞。
这样静美的画色沈知瑉却无心欣赏,三月春风过,她后背竟一片湿凉。
就在前日,她收到从宫中转交于她手上的信件,尾以盛安王之名,让她不敢相信。
这封画舫相邀的信件会是商侑安写的
可那熟悉的字迹让她不确定,做了几番思想争斗,还是心怀期望的赴约了。
为此,她还带着回信一起上了画舫,想亲手交于他。
袖间那封好似情书的书信,在她手里发烫,明明是商侑安的字迹,为何来的竟是谢谦
谢谦将少女的神情尽收眼底,未听到沈知瑉的回答,他渡步上前,凝视着她:
“沈二小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给本殿看”
谢谦冷眼扫过沈知瑉袖子藏信的动作,欲要强迫她交出信件。
少女屏着呼吸,只觉眼前之人绝非外表那般无害少年,她太清楚了,那张笑脸后面,将会是怎样的可怕。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直觉,谢谦若是拿到她写给商侑安的回信,指不定会对商侑安做什么不利之事。
或许是她想的有些多,可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当机将袖中的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河中。
那封怀满少女情意的书信,瞬间被浪水吞噬得无影无踪。
少女盯着河面看了许久,这样一封承载她执念的爱慕,可惜没能送给她心中那个值得的少年。
而醉方楼间,那只暗暗发力的手狠狠捏着酒盏,直到贺聿唯看向他: “盛安王认识”
商侑安收力,将酒一饮而尽,语气冷漠极了: “不认识。”
说罢,起身离去,贺聿唯刚捕捉到男子不寻常的情绪时,便被商侑安打断,只得收起探究,与商侑安告辞。
画舫越往河中,身上寒意四起。
沈知瑉回头对上谢谦那双明显生气的眸子,有些害怕的退了两步,背后抵住了栏杆。
还不等她开口,便被人猛地一拉,撞入了那人的怀抱。
沈知瑉眸中一惊,抗拒的挣扎起来: “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谢谦笑了,手间力气很大,禁锢着少女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女无措的神情,好似在看一只到手的猎物,只为拿来用作应验他人的弱点。
“沈二小姐,你今日来赴本殿的约,是心意本殿吗”
他一笑,眼里似乎带着认真,让沈知瑉都觉得一时间的错觉。
旁人若看去谢谦此刻的眼神,不免要赞叹他一句深情。
“沈二小姐的手为何这么凉”他低头喃喃,将大手覆于沈知瑉的手上,想帮她暖暖。
沈知瑉推不开他,又抽不出手,心下升起一股火来: “太子殿下,您今日到底是要怎样”
他明明不喜欢她,为何要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
谢谦贴在她耳边,轻声问: “信中是盛安王的笔迹,可却是赴的本殿之约。沈二小姐,本殿就是想知道,你是为了谁而来的”
那双狭长眸子里带着点点邪味,少女的沈默引起了他浓重的兴趣,眼里越发掩饰不的疯狂:
“沈二小姐是认识我那好大哥的吧嗯”
犹如恶魔般的笑声在沈知瑉耳畔响起,混着河浪声,在她周遭挥之不去。
她好似一下掉到了那个冰冷黑暗的冷宫之中,同那些禁锢永世的鸟儿在一起,连带呼吸都是稀薄的。
她只觉这艘画舫像极了那个巨型牢笼,四处滚涌的河水逐渐变得如墨般,盘着旋涡,随着风浪,狠狠拍在甲板之上。
重重叠浪好似要吞噬她,她想逃的,可手脚被人用铁链栓着,任凭周遭黑暗吞噬着她。
无声,无望。
直到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才犹如濒死之际浮出水面的存活感。
她举着手,在要狠狠落下那张无害模样的脸上之时,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都是谢谦称帝之际,屠杀她沈家满门之象,她心间一窒,生生僵停在空中。
几秒冷静之下,她将那只手化为重力,推开了谢谦,低声骂了句: “疯子!”
沈知瑉不解,却也无法再去想为什么。
只将背后紧紧贴于栏杆,瞥了眼身后的那条深不见底的京河,不自觉咽着口水。
她想过,若是谢谦再逼迫于她,她便从这跳下去。
她再不愿过上一世那般无望暗黑的日子了。
谢谦好似看穿她心中所想,意外没有上前一步,只是勾着唇,对着她笑了笑,坐在了舫中阁楼的八仙圆桌处,悠然喝起了茶来。
看来,他是猜对了。
人,怎么可能没有弱点
经这一场后,画舫逐渐往岸边靠,不等谢谦说话,沈知瑉便绷着脸,下了画舫。
看见沈喻妧在河边等候时,她楞了楞,面上僵僵笑容,走近沈喻妧。
“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喻妧点头,拉过她的手,只觉手间一片冰凉,再瞧着脸色,也是苍白一片: “瑉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知瑉脸色微僵,馀光瞥及身后走来之人,便往姐姐身旁靠去。
这个微小的动作,还不等沈喻妧思琢,就看到谢谦从画舫下来,她只看了谢谦一眼,便垂下头,微微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谢谦见到沈喻妧也是细微一楞,只昂首点头,算是回过沈喻妧的礼节。
两人神情皆是一片生疏,并没有因为寒古寺之事而对彼此有交集。
如此,沈喻妧没有再说些什么,拉着自家妹妹,告退了谢谦。
见着沈家马车缓缓离开,谢谦眸中暗黑,盯着一直守在岸边的随从,一脚踹去: “沈小姐来了为何不报”
那个被挨打的随从惶恐跪下, “小人以为,以为……”
他实在是摸不清太子的喜好,这般喜怒无常的性子,他也只能咬着牙认错: “沈小姐说不必打搅,她等着便好,所以小人没有禀报……”
谢谦望向河水,将那暴躁的情绪收敛起来,对于随从回禀的话,又好似不曾听见,漠不关心地往宫中走去。
随从一时间不知所措,在确定谢谦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时,才斗胆站起身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