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冬至,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京城的十里长街间,瑟瑟寒风起,纷纷漫天雪。
沈知瑉捂着手暖,披着厚实的雪白绒披,玉立于窗前,欣赏着皑皑白雪。
“小姐,莫要站在窗边,小心着凉。”
沈知瑉耸耸鼻子,瞧见了外出采买回来的后厨小安,询了一嘴: “今日府上是有何事要置办不成”
阿集点头,道: “今日一早,那东边街的媒人提着礼来府上了。”
沈知瑉一楞: “是要给何人讲亲”
“自是给大小姐讲的。”阿集道,府上的小姐公子们,均已到了成家年纪,只是大人爱女,并不慌此事罢了。
沈知瑉大脑轰的一声炸了,姐姐
她脑海中刹那间想起了上一世姐姐的结局,她不能让姐姐就这样随便嫁人,到最后平庸又憋屈过一生。
她提着裙子,往前院走去,踩着厚厚积雪,一步一个脚印,迫切至极。
阿集在后面喊: “小姐,不要冲动,切莫失了规矩让夫人生气。”
若是搅黄了大小姐的婚事,小姐又得担个善妒的名声了。
正厅之处。
许韵同沈德言坐于上位,招待着媒人,那媒人姓宋,住东边巷,是京城出了名的红娘,经她之手的婚事靠谱又稳妥,故而许韵再三思量之后,派人去了话,看看京城有没有既适龄又才华的男子。
喻妧比瑉儿大得两岁,今年已过十七,该考虑婚姻之事了。
宋娘喝上那杯待客之茶,笑呵呵地拿出名册, “丞相大人,沈夫人,这婚姻之事选我啊那就对了,眼下适龄男子皆在我这了!”
媒人说得有些得意,她促成过不少婚姻,不缺少是名门贵族,那伯爵府之子的婚事也是她去讲成的,如今又接到丞相夫人的托办,若成了事,往后这身价都得翻上几翻。
“册中的名字都是京城数得上身份的,那些个不得台面的,我都不敢拿出来玷了夫人的眼。”媒人递上名册,丫鬟接过,呈上许韵。
许韵接过,随即翻动几页,看了起来。
一旁的沈德言碍于大男子身份,不好过多介于那本名册之上,只得将操心女儿婚事的视线似有若无撇去,端坐几分模样。
“这陈国公家的儿子,倒是一表人才,虽不能入正室,日后却也少不了富贵的。”许韵表情淡漠道。
话还不曾落,沈德言立马否决起来: “不成,那老奸巨猾的人,生出来的儿子能有什么好德行”
许韵又接着翻动几页: “这高远候府的小儿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便任了宫中官职。”
“此人虽不错,其母却是个霸道的,喻妧若是嫁去,日后府中多有争斗,不为佳策。”沈德言摆手道。
许韵白了他一眼,耐着脾气继续往下看: “那这振国将军之子呢,可行军功显赫的武将世家。其父常年在外,其母早早去了,若是嫁去,府中暂无主母管事,倒是省了不少委屈。”
沈德言依旧不满意: “振国老将军确值尊敬,可其子却是个不成气候的。”
闻及,许韵将册子往桌上一掷,语气不温不恼: “你倒是会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来给她挑又不是正房,哪有那般多的顾虑”
话落,气氛微静,媒人立马将视线落向别处,做到耳目闭塞,不多听一句不该听的。
许是许韵察觉出沈德言严肃的表情,才收住情绪。
庶女若嫁公侯妾,已然算是可以了。
她深知此话说于外人面前,并不妥当,便敛绪,拨动着册子,情绪不显地看向媒人,将方才之事不动声色地盖了过去:
“那这最末位,叫唐跃的,是何人京城并未听过此人。”
媒人只当听见了这一句,匆忙从椅上站起来,回道: “此人是此次科举中的状元。”
沈德言闻言,一瞥名字, “还真是,当今科考中一举夺魁的状元郎,已封六品,至翰林院担职。”
见沈德言接起了话,在场气氛才恢覆往常。
不难听出,沈德言的言语间皆是对此人欣赏,比起世代袭爵的公子哥,他更欣赏凭借能力和才华上位之人, “虽出生寒门,却前途无量。”
他宁让女儿为寒门妻,也不做那高门妾。
闻及是寒门出身,许韵皱起了眉头, “出生寒门能有什么前途”
许韵虽说是不喜沈喻妧,可为了相府的面子,也没有去配寒士之人的道理!
可沈德言不这么看,他想要女儿能够幸福,并非一定要入高门,做那宅斗之争: “夫人此言差矣,此人虽生寒门,却有高入云霄之志,不可轻看了。”
历来状元皆委以重任,自是前程坦途。
许韵看着沈德言眼中对此人的欣赏,想着自家夫君当年也是一甲状元,一路走至高位,这唐跃应是坏不到哪里去,便不再同他争辩。
“你若觉得可行,便考察些时日,若是品性言行皆可,不失了面子,那便就定他吧。”
正厅偏处的屏风后,沈知瑉静静听着母亲同媒人之谈,小脸认真起来,姐姐决不能嫁给那个叫唐跃的人!
什么状元郎,明明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白眼狼!沈知瑉转身去了姐姐的院子,见到姐姐还在绣女红,不免着急起来: “姐姐!你怎还在这绣花大事不好了!”
沈喻妧楞了下,起身问: “怎么了”
“母亲替你择了门亲事,眼下那媒人就在前厅呢!”沈知瑉拿过她手上那小狗图案的手帕绣架,搁置一旁,就要拉着沈喻妧去求母亲。
沈喻妧笑着拉住冲动的妹妹,回到座位,一边无意将绣架遮盖了起来,一边看向她,笑道: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瑉儿着急做什么”
沈知瑉被问得哑言,她立在原地几秒,随后坐于对面,仔细盯着姐姐的神情,确认她是真的无所谓后,才疑惑问道:
“姐姐,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那身素衣女子笑得自然: “没有,对于我而言,日后能有个够相敬如宾的夫家,便已是最好。”
沈知瑉看着姐姐知书达礼,又生得漂亮,为何不敢多为以后考虑
“可那唐跃,并非良配!”
沈喻妧听着陌生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你去前厅偷听了又是这般没规矩,在自个儿府中说说也罢,出去了莫要诋毁他人。”
听着姐姐温和的语气,沈知瑉暗暗着急,她先安抚着姐姐,随后便匆忙去找母亲。
沈喻妧望着一路匆忙来去的妹妹,失声一笑,她这辈子,无权去选择自己想要的,那嫁谁不是嫁呢
“唐跃…”她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想象不出,往后的生活是何种模样,便索性摇摇头,不想了,继续默默绣着未曾完成的手帕图案。
许韵刚让人将媒人送出府,就看着女儿火急火燎的步子,向她走来,她微微叹口气: “多大了!走路还没个正形。”
少女撒娇地扑向母亲,挽起她的胳膊,问: “爹爹呢”
“才去书房。”
沈知瑉点头,看着母亲,灵动的眸子转动着,犹豫着如何开口,才能阻止姐姐的这门婚事。
“母亲,刚刚那是何人”
许韵带着女儿慢慢走回了房间: “是替你姐姐来说亲的媒人。”
沈知瑉压着着急,歪头问: “母亲要将姐姐嫁出去了么”
“她已到嫁人年纪,也该为她说门婚事了,瑉儿就别操心大人之事了,定的是当朝状元,是你父亲决定的,觉得此人还不错。”
沈知瑉心中百般滋味,若是让父亲知晓,他一心为了姐姐幸福挑选的夫家,是个负心之人,该是多么自责。
“那母亲,瑉儿呢,是不是也会嫁人,离开你们”她不敢想象这一世,她的结局究竟是哪种局面。
许韵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宠溺: “傻孩子,你也总归是要嫁人的,人生在世,皆以自愿喜欢为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都会为你争取。”
许韵顿了顿,眼神带了几分清冷: “但她不一样,圣人尚不能做到公正,母亲自不能免俗,杨氏乃母亲心中之刺,既拔不了也放不下,就成今日之果,不算过分。”
许韵说得轻描淡写,可那双眼神中终是无法做到毫无波澜,到底是在意的,在意那份被分走的爱。
“你父亲多年偏心那庶女,母亲自要对你好些,她早嫁了人,你的婚事才好商量。”
自古出嫁遵循长幼有序,许韵也是为了瑉儿好,她不敢想瑉儿对太子是否有情,若是往后她遇到喜欢之人,也能不失缘分。
沈知瑉沈默着,母亲之苦,她上一世不懂,这一世她却是能理解,杨氏,是父亲心中的白月光啊。
母亲出身贵族,循着大家闺范,守着一世的贤妻良母之名,宽容大气。
母亲纵然不喜父亲纳妾,却依旧在父亲带回杨氏之时,替其置办仪式,她虽落寞伤心过,却从不曾因此事责备过父亲一句。
沈知瑉出了母亲的房间,听了母亲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她无法再开口要求母亲一视同仁,却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无论种种事情,皆不能抵消姐姐对她的好。
她心烦着,踏着石子路,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只得先去见见这个叫唐跃的人,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拒绝这门亲事!
这也是唯一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