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祭
    “你……”容诺泪珠顺着面颊滚落，眉宇间爬上几分怒气。
    但这怒气又在顷刻间消散，下一瞬这人抚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勾近，吻住了他的唇。
    苏子沐已然什么也不想再管，一把将人箍进怀中。
    随着这个吻加深他们后背的臂膀越收越紧，胸膛怦然跳动的心脏撞击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具体归属于谁。
    不觉间苏子沐搂着容诺压着人跌到榻上，唇瓣分离那刻他们都不禁大口呼吸着空气。
    四目相对，不过两秒容诺便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带了下去再次亲上来。
    苏子沐喉咙干燥得厉害，他稍稍支起自己的上半身，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人，吓唬说: “再这样今晚便不必歇了。”
    然而对方的手掌却慢慢地抚上了他的面颊，刻意压低的声线宛如惑人的海妖， “我也可以不用歇。”
    刹那间他的胸口像是有万千花火同时绽开，心中悸动带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甜蜜涌上来。
    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望着身下的人细细拂开其两鬓散发。
    看着这张勾住他的魂，令他挖空心思也脱不开身的脸，他的眸光变得愈发灼热。
    他缓缓俯身亲了亲容诺的侧脸，而后将脑袋埋在这人颈窝。呼吸着让他无比眷恋的气息，他心下满足之际却又觉得怎么都不够。
    “阿诺。”他不禁低声唤了声。
    “嗯。”容诺应道，手掌覆在他的背脊慢慢把他圈紧。
    听到这声苏子沐都生起死了也无憾的念头，他才不想再去管那什么白衣男子什么梦。
    他只知道从现在起，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这人揣兜里带着了。
    可抱着抱着他就感觉某处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他赶忙松开人滚到旁边躺着。
    见容诺偏头看来，他便朝人一笑， “公子过于秀色可餐。”
    对方也跟着衔起唇角， “我不介意你——”
    “阿阿诺。”他赶忙捉住探向腰间欲再次点火的手， “很晚了。”
    容诺端视着他，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浓烈。
    苏子沐见状顿时有种调戏人不成反被人调戏的挫败感。
    此刻已夜过三更，他们并肩静静地躺在塌上毫无睡意。
    “前尘旧梦……”不知过了多久容诺迟疑开口， “你作何打算”
    苏子沐侧过头望向身侧这人， “打算”
    对方顿了顿说: “九尾狐不会轻易妥协。”
    “那只狐狸去找过你”他擡手戳了戳容诺的脸， “你有什么话都可直接和我说，不用顾虑其他。”
    “我有私心。”容诺不安道。
    苏子沐笑了笑，这人既然跟九尾狐谈过，大抵是担心封印崩毁万千厉鬼被魔族所用，危及人族。
    但人族和妖族本就对立，在容诺眼中他是妖，没理由去帮人族。
    可这人身为人族中的天之骄子，又不得不去为人族做打算。
    “待学完了那些典籍我就去将封印补上，大抵还需要半个月。”
    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一直和九尾狐耗下去，而且，他视着眼前的人，他现在也没心思和那东西耗。
    …………
    前尘旧梦里，上千万恶鬼密密麻麻，相互撕咬吞噬打作一团。
    而有一处地方却空荡荡地一个鬼也没见着，异常诡异。
    空地中央一颗珠子悬浮在半空发出幽幽紫光，那珠子通体呈现白色，散发的紫光十分眼熟。
    苏子沐原地坐下，隔着数米的距离细细观察一番。
    由于里头辨不清日夜，他也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耳朵因为长时间饱受鬼哭狼嚎，已经开始嗡嗡作响。
    此处没有鬼群，虽然外边的鬼哭声仍在不断传来，但比较起来也算安静，他耳朵里的嗡鸣声也开始减缓。
    就在他盯着那方的珠子发楞时，一只身躯魁梧的恶鬼突然朝这边奔来，撕心裂肺地吼叫着，顶着他向那颗珠子冲去，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苏子沐聚起灵力就要弄死这只不长眼的东西，不料下一秒恶鬼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猝不及防啪嗒一声跌到地上，紫珠被他压在身下硌得他骨头生疼。
    这下他也不必观察了，根据这场意外的结果，他猜测珠子会吞噬亡灵但不会吞生魂。
    他摸出身下的珠子，拿着瞅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完全感觉不到被其吞进去的那只恶鬼气息，不清楚这只倒霉鬼具体是怎样的下场。
    而封印中的诸鬼对珠子的恐惧几乎刻在骨子里，五米内厉鬼皆退。
    他不禁怀疑方才那只鬼是在闹自杀。
    不幸中的万幸，有这颗珠子带来的便利，修覆前尘旧梦的进度快了不少，他也可以早日出这个鬼窝。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所有琐碎的阵法咒印修覆完毕，前尘旧梦离覆原就只差了最后一步。
    这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将所有的法阵术法乃至封印连成一个整体。
    九尾狐所说会被抽干灵力而亡，就来自于这里。
    万千符纹法印共筑成庞大的圆球，将整个地宫笼罩在其中。
    苏子沐注入灵力，原本暗淡的纹路即刻燃起紫光并向外蔓延，亮起的纹印犹如有了生机般开始缓缓活动。
    承载上千万恶鬼的法阵比他此前见过的所有法阵都要巨大，所需的灵力也绝不会少。
    他的灵力被飞速吞噬，还未将万千符文法印构筑的圆球点亮一半，耳中便开始出现嗡鸣，不久连视线也变得模糊。
    事情变得糟糕，他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修覆封印，这也让他越发想不通九尾狐为何要选他来补法阵。
    随着灵力渐渐被抽空他调起本源灵力来填补空缺，可由于供给的速度慢下封印竟突然活了，扑上来就要撕碎他的肉身和灵魂去填阵。
    生祭!
    苏子沐大惊失色连忙抽身后退，却被死死定在原地。
    封印在这瞬间将他全身的筋骨脉络乃至灵魂扯碎，他的耳朵隐约能听见一阵劈里啪啦碎裂的声音。
    粉身碎骨的剧痛传来，他忍不住叫喊出声，引动千万恶鬼齐齐朝这方寻觅而来。
    生祭的事情九尾狐从头到尾都没曾提过。
    灵力耗尽会死但至少还有灵魂在，而生祭什么都不会剩下，他的肉身和灵魂将会融入封印，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这大概是九尾狐选他来的原因，那只狐狸早就看中了他的肉身。
    九阴殿中的监测台一直显示着前尘旧梦里的动向。
    主殿内离夙被捆成蚕蛹样躺在地上，怒喝: “你居然留有后手!”
    而容诺紧盯监测台方向，挣扎着想冲开身上的束缚，奈何他倾尽全力水晶样绳索纹丝未松。
    他用来挣脱的力道很大，大有不顾死活，没一会儿身上的绳索就勒进肉里，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将一身银衣浸红。
    阵阵疼痛传来他仿若未觉，因为这些痛都不及他将自己心爱之人亲手推向死亡的半分。
    九尾狐骗了他们所有人，他明明才将人找回，现如今他却又要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仍旧什么也做不了。
    封印中的人正在消散，魂魄化成一丝丝金沙融进法阵。
    “苏子沐——!”绝望充斥在他胸口，他调动全身力气想要崩断绳索，下一瞬身体却被定住。
    只听那方九尾狐道: “抱歉，封印容不得出任何差错，吾只能这样做别无选择。”
    “放开!”容诺说着话却没等对方来解开咒印，而是兀自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去吞噬定身咒。
    “你疯了”九尾狐声气虚弱，它和苏子沐有同生共死契在身，此刻也濒临消散。
    “献祭开始就无法停下，你现在进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其话语刚落容诺脖颈燃烧着的咒印就突然黯淡，并非是听劝，而是封印里头出现了新的状况。
    只见灵气从四面八方疯狂涌进，在苏子沐周身聚集成肉眼可见的白雾，竟把封印已经吞噬掉的肉身和灵魂抢了过去，慢慢重铸在一起。
    但九尾狐没有撒谎，生祭一旦开启就无法中止。
    纵使现在灵力足够，法阵仍要吞噬掉阵中的人，苏子沐还没得到片刻喘息，灵魂又被再次撕碎。
    不死之力只有在死亡的那刻才会起作用，因此他被迫不断重覆着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结局。
    散魂之痛他不陌生。
    可这次他在承受此等痛苦时，还需要保持清醒将封印补好。
    如若不然，他就得一直在这里反覆经历死亡，与法阵争夺肉身和灵魂。
    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使他的身体逐渐不受控制，他用左手辅助右手才勉强保证修覆工作继续下去。
    “死狐狸，你给我等着!”苏子沐咬着牙在心底放狠话，试图通过仇恨来减轻痛苦。
    他不清楚不死之力有没有极限，可他承受疼痛的能力有。
    待封印平覆下来，他卸下仅存的一丝力气直直瘫倒在地。
    不由觉得能一死了之也是种福气。
    不久，他被捞进一个怀抱，那怀抱宛如一团暖阳，对刚从阴冷地狱爬回来的人极具诱惑。
    苏子沐下意识地环住，在掌心触到对方湿润黏稠的衣物那刻，他也闻见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他那被折磨得快死掉的意志，一下子回了几分精神。
    他睁开仿佛千斤重的眼皮子，容诺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直直扎进他的眸底， “怎么弄的”
    “别动。”那人把他箍紧， “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地眼皮就不小心磕了下去，再怎么也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