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张玫是很喜欢家的人，她今天带着母亲来S大逛了逛，这里曾经是她的母校，虞氏上班非她所愿，毕业那年……
    张鸣刚刚读大学……母亲当着她的面儿撕碎了她梦中情校A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没日没夜熬夜看书打工攒学费存的好几万被张鸣好几天就花光了，几千块的鞋子一万块的电脑，充钱打游戏好几千好几千……母亲都照给。
    她们家不是很穷，相反，有好几套房收租，但是钱她是拿不到一分的。
    张玫心中很是凄惶，当初六百多分可以上A大更好的专业的，可是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A大包分配，于是读师范，她好不容易赔了违约金，最后，张鸣又非得给她介绍有钱的男朋友简思危，得亏是碰到何雅彤，不然那上万的生活费她要怎么办啊……
    是借的，母亲打着手语，“你弟弟就靠你了，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一定要帮你弟弟一把，不许乱找男朋友。”
    母亲又聋又有残疾，张玫不可能不管，她嗓子像是压了一块沈重的铅，她说：“妈，张鸣干的是犯法的事儿你知不知道？”
    张大姐一个巴掌甩张玫脸上，手胡乱比划，“你这么说你弟弟干什么？你弟弟长得高又帅，什么犯法？生出你简直就是个祸害，养女娃干什么啊……浪费钱。”
    撕通知书，人格贬低，张玫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可她只有一个妈妈。
    肖悦跟张玫是吃烧烤认识的，这会儿肖悦看见张玫双眼通红躲在墙边哭泣，她赶忙上去帮忙，着急问：“妞儿，你怎么了？”
    张玫知道游行跟肖悦认识后还挺不好意思的，她忙擦擦眼泪，“我。我没事，姐妹，谢谢你帮我找工作，我……”
    张玫并没有将自己的处境告诉任何人，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事。
    肖悦看着她满身的名牌包包，猜想张玫应该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孩子，毕竟简思危的工资确实很高，何雅彤踩着高跟鞋走来，她仍然是一身职场丽人的装扮，她与肖悦是上下级，下了班两姐妹会一起去吃烧烤，撸串……
    何雅彤笑着看向张玫，她笑着道：“张玫，新入职了吗？”
    张玫看着自己母亲向自己走来，她穿着脏污的大花袄子，她神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便笑着尴尬得压了压自己耳后的头发。
    “没，快了……”
    肖悦觉得疑惑，不是还没投简历了么？
    张玫匆匆走开，但张大姐因为找不到厕所而啊啊啊地叫，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光鲜亮丽的白富美生活背后是如此苟延残喘的人生，实在太丑恶了……
    张大姐看到女儿头一次不听自己使唤，她哑着嗓子道：“养了你就是浪费钱！张玫，你是我亲生女儿，你要死到哪里去！”
    张玫泪水轰然而下，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张鸣是抱养的孩子，她甚至把自己跟张大姐的DNA去验证了，遗传学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亲生母女关系。
    肖悦跟何雅彤的目光让她无所遁形，她近年来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倾泻，她感觉到一把利刃插在自己背上，她慌张地蹲下自己的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无助地摇头，“我不是……我不是……”
    何雅彤跟叶迦南是认识的，后者提供了一些资料。
    因为何雅彤自己有过那样被欺压的人生，她能够理解张玫看似白富美的背后是弥补自己过去所有没有得到的缺憾，何雅彤怀着孕，她依旧穿着高跟鞋。
    这是职业素养，工作上她没有太多机会放松，肖悦给她准备了软底鞋，原刚想问要不要换来着，却来上这么一出。
    何雅彤觉得张玫冷，她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张玫脖颈上，她说：“张玫……”
    张玫眼泪掉下来，“你懂什么？你又懂我什么？！看我笑话你们很开心是不是？”
    简思危很会挣钱，但是他总是贬低何雅彤明明就是个穷人命，却偏偏要做富贵小姐装点自己。在外却又对白富美的有钱妹子大献殷勤，并且在张玫没钱上进行轮番比较，张玫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头很在意。
    这会儿简思危来了，他喊了声：“何总好。”
    张玫目光变得更加躲闪，简思危笑道：“张妈妈，你也在？”
    张玫想逃跑，肖悦那是一个巴掌甩她脸上，她骂道：“你他妈的骗我？你不是跟简思危分手了么？你还骗我阿姨叶迦南给你帮忙，从监察处给你拨赞助资金？你真会使心计啊！我被你骗得好狠！我弟弟虞洋被人抓走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答案昭然若揭，张玫彻底低下头。
    她迎着肖悦的目光，也感受着围巾的温度，张玫说：“雅彤姐，我对不起你。”
    何雅彤一楞一楞，“这是怎么回事？肖悦？”
    监察处注资女性困难的资金是何雅彤专门拨款设立的，叶迦南跟她说想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没想到这第一波就被人给骗了。
    肖悦道：“雅彤姐，你儿子虞洋就是被你从小资助的张玫给泄露消息……被人抓走的。”
    何雅彤脑子一晃，她眼神迷茫，“怎么会这样？”
    简思危笑了笑，“那自然是虞总亲自动手嘛……虞总跟何总最近吵吵闹闹，虞洋吵着为游行说话，说起来真的是搞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尿裤子，在审判院挨了顿打……哈哈哈哈哈……”
    简思危跟虞洋是高中同学，其在高中时代暗自帮衬过不少，如今，墙倒众人推，简思危借着虞琛的面儿可劲嘲讽。
    这相当于在说何雅彤教导无方。
    肖悦道：“吸血鬼的劣种跟纯血就是不一样，能当纯血受到人尊敬肯定有理由，天生贱种，卸磨杀驴，说的就是你，简思危。”
    简思危切一声笑出来，“那也比游行那种半人半吸血鬼好得多吧，你算老几？”
    何雅彤觑着简思危，容倾倏忽出现，他轻飘飘道：“讲真，大清都亡了……人类学这么发达，怎么读了书还学不会平等两个字怎么写啊？”
    简思危背后一凉，他睁大眼睛浑身颤抖地往背后望去，他便看着那个被他灌酒心中嘲笑的美人此刻冷冰冰觑着他，一股自身体内产生的恐惧油然而生，他颤抖着身子惊慌失措地回看，那一瞬间，容倾的眼睛变红，简思危的头开始化成灰……他道：“你……你……你……是容情？！你是始祖……容……”
    啪一声，血雾四散，一阵风荡过，简思危化为灰命丧当场。
    何雅彤点头道：“容大人……”
    容倾慌忙伸出手，急道：“别——雅彤姐，别叫我那个称呼……”
    始祖容情，许多人只听过名字，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以致于这是个久远的传说。
    传闻中美貌惊人，出手就是狼灭的始祖容情，原先不是已经消亡了么？
    何雅彤没问，容倾说：“真晦气，又是何必，我还想游行心疼我一会儿呢……”
    何雅彤道：“阿倾，近些年过得好么？”
    容倾：“虞琛不是好人，丝毫没有利用价值，雅彤姐孩子几个月了？”
    何雅彤道：“三个月了……应该要怀上两年……”
    “以后呢？”
    “送他正常上学读书……人类的日子其实没那么好过，但是比起吸血鬼追打追杀，我可以给我小孩更幸福的生活的。”
    女人因为这句话而浮现了一丝笑容，更具母性的光辉，这是第二个孩子了……
    容倾看向张大姐跟张玫，他冷笑道：“阿行眼光不行啊，这张大姐根本就是本性毕露嘛……雅彤姐，我……”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吓了容倾一跳，他哥舒临风说：“你让你对象把我分筋错骨，头发都快秃了，几多年连声哥哥都讨不到，你什么意思？”
    舒临风一身黑衣，他曾经是容倾的得力下属，也是一个极端的隐形弟控。
    容倾神色淡淡，“这能一样？你不去招他他自然不会打你……”
    舒临风：“我说容情，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儿，他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么？”
    容倾像是琢磨了下：“他好乖的，要跟我回家……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很清楚么，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哥。”
    舒临风一个激灵，“你再喊我一声，老子为你当牛做马，零花钱多多，任劳任怨。”
    容倾：“包括血族信仰？抛弃自己的信念？哥哥？”
    舒临风：“爸比不算，老登妹昨天没爆金币给我，继母算了，给阿情卖命是我舒临风一生的荣幸！”
    “哦，那好哦，你就去监察处替我上班吧，我要当池塘里的大鱼……”
    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问题的舒临风顿时觉得不对，舒临风沈声说：“阿倾，你打算彻底跟顾鸢对立了？那背后可是一整大个吸血鬼家族啊，只要顾鸢想，那——于思雨可是极其想坐你这个位置。”
    容倾目光变得嗜血，他道：“抹杀力进化以杀戮为代价，我……”
    舒临风看容倾力量比之前更强，他转头，游行冷淡的目光觑他，转身便投入跟与张鸣的缠斗中。
    异化的张鸣力量极狠，游行手捏一根钢板狠厉砸到张鸣脑袋上，片刻间血腥四溅的皮肉翻飞顿时长好，愈合的速度惊人！
    游行心想他却无法在此时出手，顾鸢那孙子给他在周围布下“梦渊”的捕网，甫一出手根本分心不了，游行赤手空拳与张鸣争斗。
    梦渊——能够回想起人生最惨烈的经历，那自然是断骨了。
    没有惊雨刀……
    容倾看到后说：“信仰这玩意儿算不得什么，舒临风你不知道，他最怕痛，痛时从来不喊一句，我都不舍得动他一下，……这些所谓的同胞却为了一颗始祖的心脏，把我最爱的人骨头都打碎了。什么始祖，只是以权谋私的工具罢了，开始说得多么多么好，难怪顾鸢说我单纯，并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跟我一样会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他们喊我一声容大人，指不定背后如何笑话，把我当猴耍……我干什么要怜惜他们。”
    舒临风：“你出手怎么不早点儿？”
    容倾看了一眼游行，无奈道：“他病了……我得陪着他，而且，他本人大概是个理想主义，又偏执认死理，哄他跟我回家你知道多难么？”
    舒临风：“……随你吧，哥哥都支持你。”
    容倾：“家人跟喜欢的人，很重要。”
    “朋友呢？”
    “这是一种缘分，曾经好过，未来要当刽子手也没办法，立场不同。”
    “哥都支持你……还覆制品替代你身份的那十几年，叶迦南从来没有忽视你……”
    容倾楞住：“我知道啊，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我也不是没得到过疼爱，姨父跟你对我都很好，阿行也对我尤其关注，那是很不一样的人生……我只是个普通纯血，会为了这事儿烦那事儿烦，就活了一千多年，还没这十几年畅快……我是个懒人……比较随遇而安。”
    舒临风道：“好听点叫优柔寡断，不好听点叫没脑子！力量说丢就丢，要是我是你，我可做不到……那可是本钱啊……”
    说着说着舒临风开始语无伦次，“我是弟控！阿情第一帅气！第一美丽！”
    ……
    游行擡脚踩在张鸣的头颅上，他擡脚重压住他张开的牙齿，他说：“我问你，那松山疗养院的钥匙到底是谁拿的？沈恪臣跟于思雨到底对沈如是做了什么事？”
    很久没打这么过瘾了，他力道几乎能压死张鸣，可对方实在变异得太凶太猛，跟打了什么兴奋剂一样，游行楞住的当口，张鸣抄底起来，容倾赶忙上前拉住游行飞速后退。
    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容倾刚打算出手，忽见张鸣瞪向张玫，张大姐眼看着张玫拿起石头砸向做自己的儿子，她忙去揪张玫的耳朵，破口大骂：“就因为生了你，我一生全都毁了！你哪里比得上你弟弟？就是因为生了你一个，我才生不出儿子，你爸爸才跟我离婚！”
    游行：“……”
    肖悦骂这张大姐是人生祸害，也骂张玫是个不生脑子的，要向这样的母亲证明什么？
    肖悦拉过张大姐，张鸣左手掏向张大姐的心脏，理智浑然全失，他赌博令他失智，被于思雨跟祁蕴和的覆制品祁雨潇给打了血清进化针。
    张鸣留有理智：“你这个毒妇，你从医院偷走我，毁了我的一生……我爸爸妈妈都死了……我恨你……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
    张大姐就那么瞪着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儿子是她偷来的，她竟然恨他。
    张鸣因为承受不住内心强烈的悲痛而倒地，他曾经也是好学生，但是某一日他知道真相后，他去到父母的老家，空荡荡一片，爸爸第二年就死了，妈妈改嫁，姐姐十几岁就辍学打工。
    张大姐哭诉一声高昂的话：“儿啊——我是妈妈。”
    张鸣眼睛流泪，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变为一滩血水，他最后一句话是：“姐姐，对不起。”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张鸣全身融化，张大姐因为沾到了病变的血很快也焚化成一块血。
    张玫哭着爬过去，她去搂着地上的血灰在怀里，她喊道：“张鸣……鸣鸣……是姐姐无能……要你你没碰到简思危就好了……弟弟……”
    十七岁的张鸣是个特别阳光的人，他是家中对张玫最好的人了，有东西分给姐姐吃，会在路上冬天给张玫送衣服，会在张大姐面前特别维护她。
    张玫一直相信，张鸣不是那样的人……
    肖悦去搀扶她，他说：“张鸣不是你亲生弟弟，他是被你妈偷来的，他原来的家……家破人亡，死无全尸，父母的坟都找不到。”
    张玫只是哭……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特别是知道真相的游行……
    容倾倒是怕他心口疼，他不住亲吻他的鬓角，安抚他，“没事……”
    游行深呼吸一口气，无奈道：“我还是很怕痛，半夜起来做噩梦还是能梦见于婷婷在我耳边讲话，还能看见周启生跟周昌明在笑得跟个鬼似的……”
    游行贴他的脖颈，声音有些涩，胸膛鼓鼓，后背发凉，“你等会儿来找我好不好？哥……你要记得来找我。”
    容倾明白他指的是梦渊这件事，他道：“宇宙有恶就有善，恶念集聚那善意必然也加倍，亲爱的，你是被宇宙挑选的幸运儿，你注定得完成这桩事咯……我的抹杀力也是一样。”
    游行点头，嗯了一声。
    “要是一记抹杀能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就好了……”
    容倾手摸向他的心口，他道：“记忆是忘了，身体还怕……”
    游行的脸变得很白，容倾亲了他一下，游行迷糊着点头说：“嗯，我先走，你等会儿一定要来找我，我很冷，也很痛……我好想你……但我到处都找你不到……咳咳……”
    容倾看游行的手无力攥紧他的大衣衣领，他亲吻游行的耳际，“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我不打你，但是顾鸢给你设定的事实肯定是我造成的，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语气中隐隐有调笑的味道，游行左手拍他，“我知道我喝了酒就是混账……你个……你个……”
    游行异能发动，顾鸢或者是聂沈想抢他的异能……
    容倾身材颀长，脸上的笑容明媚。
    他点头说：“我是小白花。”
    游行当着舒临风跟何雅彤的面消失了。
    舒临风：“他……”
    容倾直接一脚踢他到了五十米远处……他骂道：“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爹找不到，容怀书喜爱异能破解的方法也找不到，你这么多年，智商也跟脑子一样随风而去了，死到临头就懂什么叫舒服了。”
    舒临风委屈，“这是我的问题么？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有本事你就把你哥哥我杀了！”
    容倾道：“算了，你去死吧。梦渊的事我去找祁蕴和，喊他一声大哥肯定比你管用。”
    舒临风冷哼：“老子跟沈恪臣混熟了，还不够你一顿肯德基？”
    容倾回头，舒临风笑道：“哥出钱，你把沈曜喊上，那可是他亲侄子……一棍敲晕送实验室，保不准当年我妹消失的事也能找出来了，或许跟那松山疗养院有关吧。”
    容倾：“两顿。进化体意识百分之97%了，你知道两三代都结束了，为啥我的覆制人都搞出来了，还不成功么？”
    舒临风摇头。
    容倾看向张玫跟张大姐，他说：“因为感情啊，没有意识的生命体永远体会不了人的爱恨情仇……他不会懂人类的感情。”
    而他当初要死了，凭的全是游行全心全意对他赤诚的爱。
    自此，他与顾鸢的命运天翻地覆。
    聂沈，顾鸢，周启生或者于思雨……可以不要家人跟喜欢的人，选择背叛朋友。
    他容倾必须要这些东西。
    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逆转命运换来一个生的机会，他能够堂堂正正沐浴在阳光中……
    本来，他是活在阴暗中的吸血鬼啊，暗无天日，但久了也想追逐阳光。
    容倾闭眼，转身又走了，他一向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