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全)
“程震寰那个老家夥,过去几年我拦了他几个大项目,如今他居然不声不响地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哼,儿子都搬出来了。”苏父语气低沈,恼怒之色诚然。
“爸,爸。”苏子妤只感一股逼人的凉气从脚底直冲上脑门,“你,你说JP继承人是?”
“是他。”苏父低头,指向“程非”两黑体字,“过去几年只听闻程家二儿子晏城向来是程震寰的得力助手,这个大儿子倒是没怎么有耳闻。以前据说只是个单纯的技术人员,但这个大项目半年前开始时,便是从头到尾由这个叫程非的年轻人负责,没想到一出手便是如此手段,刁钻激进,剑走偏锋,不知天高地厚,哼,典型投机主义者,不愧是老狐狸的儿子。”
苏子妤听得一楞一楞,苏父的话就像鞭子一样不留情面地抽在她的心口上。语言的力量苍白得描述不出苏子妤此刻的心情,她只知胸腔似是被灌入了麻醉剂,一阵一阵麻痹住她收缩的心脏,钝痛一片。
“爸,我知道您不会有事的。”过了很久,苏子妤面色青白地缓缓道。
“我自有分寸。你不要太担心了。”苏父坐下,笑道“这才刚刚开始,我倒是要看看程震寰要玩出什么花样。还有,那个,狄央。”
“爸,您没事便好,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苏子妤匆匆道。
“子妤,你妈妈,诶,我真是疏忽了,没早告知她一声,现今我也不好去探望她。”苏父疚意浓浓道,“她怎么样?我真是老糊涂了。”
“您也真是的,明知妈身体不好。”苏子妤从震惊中微微反应了过来,淡笑玩笑道“她没事了。等您摆平一切,请及时回来负荆请罪吧。”
说完,苏子妤大步离开,高跟鞋踏过长长的大理石长廊,步调沈稳却仍是掩不住虚浮,面容镇定,但死死攥着那份策划书的手已是绞得筋络突出。
两边悬挂的水晶壁灯垂下斑驳陆离的影子,挑高的巴洛克顶穹泻下绚丽的装饰灯光,明丽如昼般的山庄外,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苏子妤直接去了地下车库,开走了父亲的车。踩大油门利落干脆地开出车库,毫不停留地越过那辆门口处的白色路虎,一路扬长而去。
她的手在抖,即使已是竭力克制。她走得那样果断,但还是从后车镜看到米色身影追上来后又戛然止步的身影,她想要紧紧稳下自己的心,头也不回地走掉;或者是马力全开地回去,用上全身力气狠狠地甩上那个骗子一巴掌,骗子,他是个骗子!巨石堵住胸口,曾几何时,有人敢这般无耻戏弄自己;曾几何时,自己允许他人这么走近自己的心;曾几何时,自己沦落到这般狼狈。明明存着戒心,不敢真心予付,可到头来还是被耍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这真是一个高明的别有用心的小人,小人!他面无表情纯良地做这这些,他心安理得地日日面对着自己,脑中却筹划算计没有停歇。关于他的一切,原来皆是骗局,虚妄荒诞离谱地蒙蔽了自己。所谓温柔,所谓美好,所谓真心。骗人的。往昔种种,初次相逢时的争锋相对,古镇重逢时的感慨兴奋,相处下来的缱绻温柔,一点一点,这个男人居然就这样以步步为营的手段设下圈套,只为想通过自己来达成其愿,她防守,再防守,但是一朝一夕,一步再退一步,甚至到了如今的如今,就差一步都要沦陷了,自己的心。
不可饶恕。
她只用了半个小时便开回了大市,一路飙速前行,红着眼就是不让泪落下。哭什么,没用的女人。
兜了一圈,她回了犁山。无处可去,那就回家吧。
苏子妤轻推开园子的铁栅栏,寂静一片,樟脑树繁茂的枝叶簌簌摇曳,蔷薇轻颤,猛地从藤蔓上落下只碧绿的蚱蜢。
章妈也去医院了,家里没有人。她疲惫地在长椅前坐下,伸长了腿,将重量一股脑靠在椅背上。
近黄昏,斜阳草树,熏红的太阳,枝干稀疏的秋日犁湖,拉长了苏子妤背光的身影,寂寥地突兀在远处一片绚丽重彩的落日浓墨中。
程非遥遥望着黑色的SUV消失在隧道入口,心下一片泠然。他快步上车,直奔JP总部。
&&&&&&&分界线&&&&&&&
秘书小李刚战战兢兢侍奉完来去无影,又爱突击检查的老祖宗,一回头,就见电梯打开,他的小祖宗长腿阔步,气势凛然地走进。
凭着小李子多年混迹江湖察言观色的功力,他立马从小祖宗紧皱的眉头,怒气冲冲的脸色,和与平常不一样的步速断定,往常温和淡雅的少主子如今可是浑身冒着火星子,少招惹为妙啊啊啊。
“程总人呢?”小李子接收到少董询问过来犀利的眼神,不禁连连答道:“总裁在会议室,不过里面只有晏总经理。”
说罢,程非哗哗哗大步走前,神情肃穆,走过处衣袂翩翩,扬起一阵风。
“父亲。”程非一把打开门,提高声音道,“您怎么?”
“程非来了啊。”程震寰一脸笑意地望向程非,眉间尽是得意的神色,“来来。”
一旁的晏城正挽着袖子扣着紫色衬衫的袖扣,擡头便见程非有些不对劲的神色,立马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的眼色。
程非自己有些意识过来,稍顿调整下情绪,稳步上前。
“怎么样,你老爹这手还不赖吧。”程震寰的视线停在眼前笔记本电脑的大盘数据上,右手执烟,嘴角边的笑纹深刻。
“咳咳,是啊,父亲你老当益壮,永远留一手。”晏城轻笑地戏谑道,单手支着脑袋,翘起二郎腿。
“哼,你小子,还敢讽刺你老子。”程震寰丝毫没有生气,只是笑得眯起眼对上程非的眼,浓浓笑意却精光毕射,“这只能说,你们现在,跟你们老子还有很大差距。”
“父亲,没想到您还是这么做了。”程非沈着脸,在位子上坐下,语气平缓。
“那是自然,古镇修缮一案势在必得,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为什么事先不与我们商量一下?”程非继续问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份大礼,你不开心吗。”程震寰听出程非有些不自然的语气,挑眉敛声“这将为你们兄弟今后的事业奠定下牢不可破的基础。”
“为什么要扯上苏远怀?”
“呵。”程震寰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烟,“你倒是关心得细致,没有他,我们案子可是要寸步难行了。”
“他会这样甘心被你陷害?可能吗?苏远怀从政数十年,党政圈内无数脉络,他能就这样任你摆布?父亲您不要一着不慎,只顾眼前利益。”
“住嘴。”程震寰厉声道,眼神如刀片般剐来,“不知好歹的家夥。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诶诶诶,那个,程总息怒息怒,来来来喝水喝水。”晏城瞪了程非一眼,立马殷勤地给程震寰递上茶。
“哼。越大越不像话。”程震寰呷了口茶,提高嗓门,“我做事从来都是有理由的。你们不需要多问。”
“父亲既然这么笃定万分,为什么不在总负责人的名字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反正您也是大权在手,一并囊括的。”
“你!”程震寰一听,猛地把手边的玻璃烟缸砸过来,“逆子!还不是为了你!”
晏城眼疾手快,一个大跨步接住将要落地的烟缸,一边甚是可惜地叹道:“诶,老头,这个是捷克的进口琉璃诶,摔了可惜。”一边稳住程震寰发怒的躯体。
程震寰气得倒退几步,狠狠瞪了程非一眼,“哼”地转身离去。
“等到收购完成了,再好好收拾你。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程非脸色苍白地坐在桌沿,神色不定,听到了程震寰的话后,更是暗了几分面色。
“哥,这次程老头玩大了。”晏城玩世不恭地踱过来,手里把玩着琉璃烟缸,似笑非笑,“你火烧眉毛了吧,嫂子果断怒了吧。你无家可回了吧。你…。。”
“唰”程非冷然的眼神刮过来,掺着一月的冰雪。晏城立马识相地缝上了嘴。
“快,快去解释,果断澄清和自己无关啊。去去去。”
程非冷着脸,又瞟了晏城幸灾乐祸的脸一眼,心里郁愤得想抄块板砖砸晕他。
“他到底打什么主意?还有,R&D凑什么热闹。自己暴露自己,以RED之名主动为JP作掩护?”程非用右手指敲击着桌面,缓缓道,“呵,笑话。”
“哼。狄央。”晏城冷笑一声,斜着身子凑过来,已褪下刚刚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肃然道:“猫腻,处处有猫腻。我查看了所有RED的资料,到处都是R&D的痕迹手脚,总给人一种。怎么说的感觉。”
“什么感觉?”程非快速接到。
“总给人一种迫不及待要告诉大众,嘿,baby~我就是R&D,我就是要收了你们JP的感觉。”晏城一晃,又换回原先不着边际似笑非笑的语气。
“不知R&D在玩什么花样,而且还是跟程老头串通好的。想必R&D如今才是真的乱成一团了吧。”程非笃定“狄央是个聪明人,他这么做,定有用意。”
“我会去R&D接洽,程老头个集权主义者,我是没法了。”晏城站直了身子,看向已有些眉目了然的程非。
“我去R&D。”程非不容置疑地起身便往外走。
“站住。”晏城款款走过,搭起程非的肩,“你不觉得,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什么?”程非面色匆匆,很是急切。
“呵呵,我问你,为何做惯了谦谦君子的程非,平时看来淡漠疏离的程少董,今日会如此地失态?失态也就算了,连向来都不屑于顶撞的程老头你都敢惹毛了,你说是为什么?”晏城意味深深地走时看了他一眼,“放心,暂时我替你先挡着。”
程非听完,只觉心下一沈。心里像是被万千小手揪起,酸痛难言。
先回了趟公寓楼,如他所料,没有人。
即使是这样,程非还是别扭地把屋子里每个房间都查看了遍,等打开苏子妤的房门后,楞了楞地在她空空的房门口驻了会,心下一片失落痛楚,他擡头看了了眼钟,匆忙飞奔下楼。
手机打了一遍遍,始终没有人接。他打转着方向盘,在主街上开了一遍又一遍,完全没有方向。程非这才意识到,自己自认为对苏子妤的了解,也不过是停留在她的一瞥一笑,她的古灵精怪,她的才思敏捷。现如今,他甚至都不知道苏子妤平常爱在哪里打发时间,她喜欢的餐厅,咖啡馆,理发店,电影院,百货楼,通通不知晓,他甚至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
临近午夜,路上的车开始少下来,路两侧的霓虹开始暗淡,路灯昏暗,照得他的心透凉。程非颓然地把车停在路边,郁闷地狠狠拍打方向盘,碰到喇叭发出尖锐的声响,在这快寂静下来的午夜显得格外刺耳。
他再一次从衣袋里掏出都快被握热的手机,拨出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号码。
苏子妤静静地没在院子里的黑暗中,一次次看着身侧的手机响起暗下,响起暗下。院子里的薄荷草发着幽幽的香气,宁神除躁。可随着手机声的一次次响起,她真的耐不下去了。
“喂。”
终于接通,程非心中一阵收紧,万语千言就在嘴边,可一瞬间词穷得令人窘迫。
“子妤。”他哑哑地开口。
“来犁山别院一趟。”苏子妤凉凉的语气像是吹入棉袄的寒风一般,有割得人生疼的力量。说完,便立马掐断了。
程非立马发动车子,踩下油门。一条街一条街,快得将两路的路灯灯光都迷糊成了一片。
苏子妤在外头任着凉风吹了整个晚上,终于把脑子吹回正常的冷清状态。院子里的壁灯很暗,投射过来香樟窸窣的烟黄色暗影,衬出苏子妤格外单薄的长长侧影。
苏子妤见到程非的时候,她刚刚批了件米灰的披风要往里屋里走,她打开了玄关前的小灯,投下一片扇形的雕花栏柱的浅影,刚好掩住了她的神色。
远远的,程非飞奔过来,他脱去了白日的风衣,凉得紧的夜里只着了件薄薄的开领衫。走近,走近,眉间尽是疲惫。
苏子妤心下冷笑一声,猛地将攥了一整个下午,已经揉烂的策划书掷到程非的脸上,他一下定在她跟前,任由厚厚打纸甩在他脸上,不躲不移。
“叫你来这里,本小姐就是为了告诉你。”苏子妤强忍自己不去看程非顿时出现红印的侧脸,也不去看他眸间不明的沈沈疲色,她此时此刻,只知道自己被欺骗被背叛的痛楚,她的人生可以叫人毁灭,但决不允许践踏。苏子妤就这么不顾一切地竖起了自己全部的刺,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求证一切的一切,但年轻骄傲的心告诉她自己,她不需要,她不需要别有所图的男人所有的解释,她根本就不屑于听。想着,她眼色锋利,侧过身,冷然道:
“带着你的龌龊计划,给我,滚。”
写得眼睛都要打岔了…先睡去了,不知道有没有bug…
明日再细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