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石鼓洞，终日不见阳光，洞口从外面封的严严实实，以防犯错的弟子逃走。
洞内石壁凹凸不平，走路时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身上扎出窟窿。顶部不停在滴水，滴答丶滴答。
濮元忠跪坐在蒲团上，望着眼前浅浅的水滩，水滩里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平日的威风凛凛已不见，凌乱的头发丶脏兮兮的衣服，眼神里全是疲惫。
最糟糕的是，他已经六天没有吃饭，他还没有辟谷，早就饥肠辘辘。就算调息能维持生命，没有食物的口感，生命也失去了光彩，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行尸走肉。
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在这里面壁思过，最糟糕的情况是他父亲出关之后放他出来，但那需要三年。
凭什么要在这里待上三年？濮元忠拳头重重捶地，石块的碎裂声夹杂着愤怒和不甘。
还好，绝望之中，他还藏着一只玉简。
通过这只玉简可以跟外界通讯。
玉简的另一头是他的秦师弟，秦师弟跟他亲密无间，两人一有空就溜到山下喝酒玩乐。现在，他只能通过这个师弟了解外面的讯息。
前几日，师弟说柏首座下了山，火陵派现在无前辈坐镇，是个救他出去的好机会，让他耐心等待。
濮元忠等了数日，玉简再也没亮起，但是他有耐心，秦师弟是礼教院首座的亲侄子，应该是很有办法的。
咚！石鼓洞外传来异响。
不会是野兽吧？濮元忠警惕着，浑身僵直。
咚！又一声异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石壁洞口。可是石壁洞口被堵住了，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濮元忠没有武器没有法宝，他在地上摸到一块称手的尖石，匍匐着移动到石壁洞口。
洞口外。
花辞搬起一块巨石重重砸下。
她累的直伸舌头。
“这洞口封的太严实了，隔音太厉害。我喊破了喉咙，濮元忠都听不到。”
滢滢：加油，加油，已经裂缝了，只要有风能进去，他就能听到你说话。
“还是让重明鸟帮忙吧。”
花辞把重明鸟放出背包，重明鸟嘶叫一声，冲撞石壁，石壁立刻裂开缝隙。
花辞蹲下，咳了两下。
“濮元忠。”花辞尽量平稳的说。
隔着石壁，听见一个轻盈的女声，濮元忠更加警惕，这入仙峰上终日无人，哪来的女子？而且，还能叫出他的大名。
他捏紧手上的尖石。
“谁？”
“我是花辞。”
花辞是谁？濮元忠疑惑，然后没好气的问：“你想干嘛？”
语气中全是愤怒。
“你不要这么生气嘛，我是来给你送吃的的。”
濮元忠没有答话。
花辞直接扔了个胡萝卜进去。
濮元忠看见一根胡萝卜沿着石壁缝隙滚了进来。
“你当喂兔子吗？”濮元忠嘴上不满，手上老老实实拾起胡萝卜，六天没吃饭，一根胡萝卜也是好的。
透过石缝，花辞看他吃了，把准备好的小菜也端出来。
菜香飘入石鼓洞，濮元忠抽了两下鼻子。
花辞问：“我这有饭菜，你想吃吗？”
濮元忠这才放下防备，软声道：“可以吗？”
“可以，不过……”
濮元忠立即跳脚：“我就知道你有目的，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花辞没头没尾的问：“你要不要当我的小弟？”
“什么？”濮元忠被这问题怔住了，火陵派弟子间拉帮结派的不少，可是他现在是个永无出洞之日的被罚弟子，拉他做什么？
还是问清楚点好。
“你究竟是谁？是戒律堂丶内务堂还是礼教院的？”
“都不是。”
“你是修真学塾的学生？”
“也不是。”
花辞说的都是实话。
濮元忠哼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胡萝卜：“你不把话说清楚，还想拉拢我做小弟，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之后，花辞好说歹说了一堆，濮元忠竟然不吭一声，不理人了。
花辞大声喊道：“那你不想吃饭了？我把菜倒了算了。”
濮元忠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他咽了口口水，摸摸肚皮。
“等一下！”
洞外的花辞轻笑着，把菜放在洞口，让濮元忠看的到吃不到。
濮元忠态度缓和不少，问道：“听你的声音，不过是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你要我归顺你到底要做什么？当火陵派的卧底？我是不会背叛师门的。”
“没那么覆杂，系统让我收一个跟班，我就想到你了。”
花辞说的很诚恳。
在濮元忠听来，这丫头就是在耍他玩，忍住饥饿，道：“你来路不明，走吧，我不会再跟你讲话了。”
你才来路不明呢！花辞有点生气，擡头看到重明鸟，命令重明鸟把洞口再劈大一些。
重明鸟鸣叫一声，重重冲撞，洞口裂开大缝，能通过一个人的宽度。
“这……”濮元忠看傻了，洞口的巨石是灵力封印的，他筑基后期的修为也砸不开，一个小丫头是怎么做到的？说不定，这个丫头能救他出去。
他马上改变了主意。
“只要你拉我出去，我就做你的小弟，从今往后以你唯首是瞻。”
“真的？”花辞扒着石缝看洞内。
濮元忠看见了花辞的脸，是一张俏皮可爱的妙龄少女的脸，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可能是很久没看见过可爱的姑娘，濮元忠解除了防备状态，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
“我对天发誓！”
花辞原本只想用每日送饭换一个小弟，没想过救他。花辞不想惹柏洛惟生气。可是任务的倒计时在一点一滴逼近，只剩下7200秒。
花辞安慰自己，濮元忠没杀人没放火，只是散布谣言，我现在把他放了，他也不能离开入仙峰的禁制。柏洛惟应该不会怪她吧？
狠狠心，她命重明鸟完全砸开洞口。
花了一点时间，濮元忠终于重见天日。
他爬出洞外，回头看看这几日所在的阴暗环境，砸了下舌。再一看，重明鸟在他头顶盘旋。
重明鸟可是神兽，这个花辞姑娘能操纵神兽，是有真本事的，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跟着她也许比现在这样好。
濮元忠正准备诚心诚意喊她一声“花姐”。
玉简亮了。
濮元忠专心致志看玉简上的讯息。
花辞在一边耐心等着，系统屏幕就在眼前，她看着倒计时从7200秒一秒一秒减少，只剩下6000秒，心慌不已。
她开口催促：“我都拉你出来了，还不感谢我，喊我声姐姐？归顺我？”
濮元忠没听见花辞的话，他已经被玉简上的信息吓傻了——濮师兄，魔修陆金坤未死，你谎报敌情，众前辈要将你押入火牢，我爹替你求情都没用，师弟我也无能为力，暂时不要联系了。
呸，什么无能为力，怕我拖累了你是真的！濮元忠心里朝秦师弟啐了口吐沫。
火牢是什么地方？一天十二个时辰要受火刑煎熬的地狱！跟火牢比起来，这石鼓洞的阴暗微不足道。
他走投无路，看了眼眼前的花辞，也许这姑娘能帮他逃过一劫。
故意叹气，说道：“花辞姑娘，不是我不想归顺你，只是我马上就要入火牢，你收了我，我也不能为你效力。”
花辞忙摆手，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只要此刻做我的小弟就行了，让我过个任务，之后你去哪都无所谓。”
“那怎么行，归顺你就要替你做事，既然我马上要入火牢，我不可能归顺你。”
花辞听出濮元忠话里有话，直接问：“你什么意思？”
濮元忠突然跪下，弄得花辞措手不及：“姑娘，你有神兽之力，你救我一次吧，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不入火牢，只要能过此劫，我誓死追随姑娘。”
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任务倒计时变成了4000s，已经进入红色紧急状态，花辞为难的看着濮元忠。
入仙殿外，柏洛惟的白衣上鲜血淋漓，染成一块块红斑。他疾步如飞，守卫还没来得及拉门，柏洛惟粗暴的自行推门，踏入入仙殿。
衣服上的鲜血滴到了地上，从殿外到殿内，流成一条长长的血痕。
花辞千万不要有事，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目光掠过紫檀方桌，花辞不在。
步履匆匆踏入内寝，床榻上也无人。
他来势汹汹，又浑身是血，吓得嘉儿和平儿跟在后面不敢吭声。
柏洛惟胸口一起一伏，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得自己的语气如何，厉声问道：“让你们照顾花辞，她人呢？”
嘉儿和平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柏首座，吓得跪下，不敢擡头。
“回首座，花辞姑娘说要一个人去散心，现在正在后山呢。”
听到花辞只是去散心了，柏洛惟没来由的松了口气，看来陆金坤给他看的确实是幻相。
柏洛惟轻笑，一个幻觉竟然让他担心到这种地步。
“好了，我知道了。”
柏洛惟预备去后山，他要亲眼见到花辞无事才安心。
嘉儿和平儿怯怯的问道：“柏首座先更衣吧，这一身血污怕是不舒服。”
“不用了。”
柏洛惟哪有心思换衣服，他匆匆解决万魔窟馀孽就是为了回来确认花辞无事，他一刻也不想耽搁。
在后山转了一圈，不见花辞的身影。
直到他来到石鼓洞外。
看见一个茜素青衣的俏皮少女，正是花辞。见她无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彻底落下。
下一刻，他才发觉她身边站着蓬头垢面的濮元忠。
他只是看花辞跟别人站在一起就觉得心里很堵，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一上来，他脑子里就只有花辞一个人。
他想起了花辞还是兔子形态的时候，濮元忠把花辞按在地上欺负。
他以为濮元忠又在欺负花辞，一股怒气升起，快步上前。没走两步，他却看花辞笑了。
他停住脚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形的花辞笑，她的笑很有感染力。可是，花辞不是对着他笑，而是对着濮元忠笑。说不清的难受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柏洛惟呼吸急促，他觉得伤口疼痛。
他又看见，那两人正谈到兴头上，花辞飞快的说着什么，激动的两颊红红的。
下一刻，濮元忠跪下，眼神诚恳的说了些什么。
花辞便不说话了。
柏洛惟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素来高傲的濮元忠为什么对花辞这般客气。心头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越看濮元忠越不顺眼，真想马上把他打入火牢。
惊觉自己魔怔一般的偏见，柏洛惟吓了一跳，警告自己要克制情绪。
柏洛惟缓缓走上前去。
花辞看见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做错事般低下头，这种态度在柏洛惟看来像一把尖刀。
柏洛惟朝花辞伸出手：“回去吧。”
花辞一直低着头，咬唇不知在挣扎些什么。
柏洛惟默默等她开口。
花辞眼前的任务倒计时已经进入红字100秒，99秒，98秒……
再不收服濮元忠，她就要挂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死亡的逼近让她坚定的问：“能不能不把濮元忠打入火牢？”
柏洛惟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没想到花辞会替濮元忠求情，也惊讶她知道火牢一事。
“你们很熟吗？”柏洛惟语气冰冷。
花辞眼前的任务倒计时进入50秒，49秒，48秒……
没时间说别的事了。
花辞很焦灼：“不要把濮元忠打入火牢。”
“为什么？”柏洛惟想知道原因。
“因为我要收濮元忠做小弟。”
“你很看重他？”柏洛惟居高临下睨视濮元忠。
任务倒计时，20秒，19秒，18秒……
花辞一阵头晕，身体的能量开始被抽走，连站立都觉得困难。
柏洛惟变成了重影，花辞摇动沈重的脑袋，抓住柏洛惟的衣袖：“你不帮我这一次，我会死的。”
“我不放过濮元忠，你就要死，是吗？”柏洛惟的语调没有一点起伏，脸色白的吓人，“你要为了他死？”
“不是你想的那样……”
倒计时3秒，2秒，1秒……
任务失败。
花辞眼前突然血红一片，她感到身体失去了重量，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