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正当所有人都纠结踟蹰之时，梁琼率先带着自己的弟子从仙客署回来了。
她简单交代完本门弟子后，便立刻施法进入了屏障之内。
“在讨论什么？”
“梁宫主，如今银帆的人手严重不足，我们各自也都没有更多的人可以调遣了。”
裴若生环顾四周，对梁琼，也是对所有人说道：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让那些情况不是很严重的被寄生者过来搭把手，守好银帆，好让实力更强心境更稳的人腾出手来去寻找并伐除巢毓树。”
“我同意。”几乎没有多馀的思考，梁琼就第一个赞成了裴若生的提议。
“我也同意。”原本隐在人群外围的胡前也迈着四方步走近前来应和道。
接着他摇了摇羽扇，悠悠开口道：“诸位，说老实话，谁心中能完全没有欲望？就算你们没有，那你们能保证你们的弟子们都没有么？”
他的质问令所有人哑口无言。
“人之常情，并非谁的过错，最该被消灭的是巢毓树，而不是一味地将人看管起来，这是治标不治本。”
“没错。”梁琼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眼神冷肃。
“种子的传播速度根本不是我们可以追赶的。而且刚才……仙客署内的状况确实有些反常，我的弟子当即便发作了，幸好我带了一只梦蛊，这才勉强压制住。”
梁琼顿了顿，一一看向在场的人，沈声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贺十安的遭遇与梁琼的话都让人不得不动摇，他们亲自经历过仙客署的怪异，砍伐巢毓树也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裴老弟说的不错，我，我这就招呼人手。”周宸紧皱着眉头，立刻动作起来。
洛玉庄的主事弟子茂云焦急万分，再次燃起了传讯符，试图联系陈文宪，出乎意料的是，陈文宪竟然出现在了光影之中。
“刚才跟发作的人打成一团，没顾上接收。”
茂云瞬间喜笑颜开，接着将裴若生的建议汇报给了他，陈文宪听完很快便答应了。
“我一会儿就将人带回银帆，茂云，人手如何选派你听裴仙师的吩咐便可，不要掉链子。”
众人各自行动起来，但临了才想起还没定好选派人手的要求，一个个地看向了裴若生。
“我需要先告知一下掌门。”
当光影中出现何安断的面容时，裴若生紧张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一些。
何安断听完他的提议，略一思索后便答应了下来。
“如何选派人手，你自己考虑便好，毕竟……你对此更了解，我相信你的判断。”
这话让心里没底的裴若生彻底放下心来，紊乱的心音也渐渐回归了稳定。
“对了，我们已经到了秦山派搜索的区域内，找到了两个秦山派弟子。”
闻言，周宸疾步走到了光影前，呼吸微颤。
“何掌门，他们怎么样了？”
“周掌门，他们两个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另有三人已经身亡，我们在他们身边做了标记，剩下一个，还没找到。”
“多谢。”周宸的下巴不受控地颤了颤，接着抿紧了嘴，再不发一语。
结束对话后，裴若生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选派的标准有两个，第一，半个月以内没有发作过的人，第二，由各自门派的救治者或者看守者根据自己的观察优中择优。”
对此，没人再有异议，立刻着手安排去了，裴若生也立刻告知了池尽溪。
简单安排以后，天际已经微白，他又匆匆赶去了救治的场地接班去了。
尽管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可当他看到那些被心魔折磨的普通人，那些彻夜忙碌疲惫不堪的修士们，以及城中的医师丶士兵丶官员等时，忧虑还是网住了他的心神。
每次呼吸时，都会牵连着心脏引发一阵刺痛。
或许在外人看来，此时的他是顶梁柱一样的沈稳可靠，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底里焦虑难安，却又无能为力。
这样的境况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上一次记起还是因为心魔引发的梦境，那是他无能的过往。
多年来的挣扎与努力，就是为了摆脱这样的状况。
他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不喜欢，甚至痛恨弱小，尤其是当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时。
这种恐惧如同一根裸露出来的草茎，轻轻一拽就将深埋的根须扯出了大半。
裴若生忽然觉得有些昏眩，眼前一瞬的黑暗令他警醒了不少。
眼下这样的关头，实在容不得他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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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峰副峰洞窟内，得到消息的池尽溪立即从名单上挑挑拣拣又给选出了二十多个人来。
“师叔我去么？”白扇凑在一旁问道。
“呵，你？你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池尽溪头也不擡，细细看着名单上的名字。
白扇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那名单，发现自己赫然排在了第一列，甚至比那些没被寄生的人还要靠前，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尽管已经筛选出了不少人，但池尽溪左看右看，仍然觉得不够，他又叫来负责巡查的弟子，询问起了本月内情况稳定的弟子。
“常念呀！”一旁的白扇抢答道。
那个负责巡查的弟子也赞同道：“常念师弟的状态确实不错。”
闻言，池尽溪才挥笔将常念的名字也写在了名单之上。
经过一阵东拼西凑，他最后硬是给凑了三十个整。
“师叔，这么多人都过去，山上岂不是要没人了？”白扇有些担忧道。
“我不是人？”池尽溪语气平淡，连眼睛都没擡一下。
“可这洞里人手要是不够……”
“呵，就你这样还操心我呢？我可没有被心魔寄生。”
说着，他将名单递给了巡查的弟子，吩咐道：“通知一下，让他们去大殿集合吧。”
做完这些，他又信步朝前走去，还不忘回头损一下白扇，“你呀，还是去了操心操心你师尊吧。”
关心都被当了驴肝肺，白扇也不恼，只是撇撇嘴，直奔大殿去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即便前路是水深火热，她也在所不惜。
留在洞内的池尽溪则顺着穴道来到了常念的洞穴前，他擡手撤去了屏障，却并不打算靠近。
见状，常念猛地站了起来。
尽管池尽溪还什么都没说，但常念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溢了出来。
“出来吧。”池尽溪挑起一边的嘴角，抱臂说道。
不需要多言，两个人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师尊他怎么样？”
“他啊……”
池尽溪的视线落在别处，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后才努了努嘴，看着常念答道：“好。也不好。”
闻言，常念的脸色有些不好，连眼里的光都熄了大半，接着无意识地朝池尽溪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最好管好你的心魔，我之所以选你，是让你去帮忙的，别成了他的累赘。”
这话令常念安定了许多，他当即掐了个静心的决，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行了，先去大殿集合吧。”池尽溪说完，便扭头离开了。
“不能成为师尊的累赘。”
常念喃喃自语，调整好呼吸与心跳后，转身抱起那个黑色陶罐，走出了洞穴。
被选中的三十个人齐聚大殿，此外就只有池尽溪和他的关门小弟子在场。
这在暮云峰还是头一遭的事情，竟莫名显得有些落魄与悲壮。
“之所以让你们过来，是因为秦山派辖内的银帆里，巢毓树种子爆发，并殃及到了普通百姓。那边人手不足，需要你们驰援。”
池尽溪看着窃窃私语的众人，继续道：“你们一定很疑惑，毕竟你们之中很多人本身就是被寄生者。”
闻言，大殿内的三十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过人群角落的常念却安定如常，直勾勾盯着池尽溪，等待着他说出更多信息。
池尽溪看了他一眼，眼底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咳咳，你们没听错，事情就是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此次去银帆事关重大，你们如果守不住，心魔将会无限肆虐，人间必会成为炼狱。”
见一向吊儿郎当的池尽溪神色认真，原本对这趟旅程十分期待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别给玄门丢脸，听懂了吗？”
池尽溪的声音懒散轻浅，可语气却冷，透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听懂了！”
震天的呐喊声在殿内回荡，馀音不绝。
池尽溪单手掐诀，池凉举着的托盘之上，一叠符纸随之风起，一一飞至阶下的弟子们面前。
“这道符可以让我随时知道你们的状况，都把胳膊伸出来。”
大家撸起袖子，擡起胳膊，那符纸便自动挨近，在他们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蓝色的印记。
不规则的外框内，仿佛是一棵茁壮的树木，无花无叶，枝条恣意虬结。
做完这一切以后，池尽溪便催着他们出发了，而他甚至顾不上去送行，又匆匆往副峰赶去。
留在原地的弟子们仿佛是等待着跳出巢穴的雏鹰，一夜之间被催着长大。
殿门被人推开，晶莹的晨光扑入殿内，洒在了他们的脚下。
他们尚有些茫然地走出大殿来。
外面的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然而他们却马上要去迎接巨大的风险与挑战了。
“我们去师尊那儿挂个祈福红绳吧。”忽然有弟子提议道。
本就有些沈默的群体纷纷赞同，让沈闷的氛围中多了几分活力。
虽然常念急着想要去见裴若生，但当听到这个提议时，他也有些心动了。
裴若生的小筑内外生长着许多乌桕树，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先起的头，觉得将红布条上写上祈福的话语，再挂在附近的树上就能得到好运。
一开始弟子们大多是在一些考核前过来祈福，保佑自己能得到一个好成绩，但这件事渐渐成为传统以后，树上的红条上就出现了很多别的内容，比如祈求姻缘，祈求健康等等。
为了不被裴若生发现，弟子们总是会将红布条挂到院外三丈远的一棵十分粗大的乌桕树上。
如今正是秋季，逐渐泛红的叶片下掩映着红布条，远远望去一树鲜红，恣意张扬，若不仔细辨认，甚至都不会发现这些祈福绳。
到地方后，有人从自己的万象囊中捞了一张红布出来，撕成布条给大家分了，大家纷纷写上祈福的话语，施法挂在了树上，一个比一个栓得高。
“等咱们都平安回来，就来这还愿。”
真能平安回来吗？
没人知道，但所有人还是热烈回应着。
常念也拿了一个红布条，写得认真，最后将红布条系在了树上西南角的枝梢上。
那树梢的方向，正指着裴若生的院落。
临走前，他看看树梢上飘扬的红布条，又偏头看了看裴若生院落的方向，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