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师尊……”
裴若生听着耳后传来的闷闷的声响，飘飞的心绪定了不少，他放开常念，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仔细看他。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么？嗯？”
“对不起师尊，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常念低头看着自己血肉翻起的手掌，再看看眼前眼里还挂着泪光的裴若生，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可裴若生却将他的双手合在一起，用修长的双手将它们裹住，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
法力缓缓流淌而来，轻柔地抚过常念的伤口，一点点治愈他的疼痛。
“没有，你没闯祸，你很乖的，你刚才很听话。”
常念擡起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询问道：“真的吗？”
“真的。”
裴若生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小心问道：“你刚才，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对他下这样的死手？”
“他冲着你来，他想杀你。”常念拧眉回答，又觉得不妥，垂下了眼帘。
“我不想他靠师尊那么近，我……我看见他呼吸就觉得很难受，我不想看到他动，我怕他伤害你。”
闻言，裴若生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在身后的灰衫人已经从缺氧中缓了过来，开始挣扎。
于是他站起身来去审问起了来人。
看样子此人也是个修士，不过没什么正统背景，只是个野路子，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座猺的功劳本该是他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若生问了半天，也觉得没意思，便出门喊了小二进来。
“刚才这人闯进来要杀我，我给绑起来了。”
“呦，二位仙师没事儿吧？”
“没事，你们自己的客栈进了人，交给你们自己处置，另外他身上的法术有时效性，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会自己解了。”
“诶，得嘞。”
小二弯腰致歉，接着叫了帮手将那半死不活的闯入者拖了出去。
“师尊，您别不要我。”房门刚闭上，身后就传来一道哼哼唧唧的撒娇声。
裴若生心生无奈——明明被骗的是自己，怎么对方先委屈上了？
可眼下也是没有办法，来硬的不行，只会让常念的心魔愈发反扑，似乎只有顺着他这一条路。
好在常念还算听话，更好在，常念的心魔居然和他有关，思及此处，裴若生决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了自己的徒弟，拼了。
不就是宽宏大量么！不就是舍己为人么！
舍！
“只要你不杀人，我就……原谅你。”
裴若生心里还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虽说这几天因为心魔作乱，他的心绪都差点被搅和了，但，他可是师尊啊！
裴若生自我劝慰着重新端起了师尊的架子，硬是将这亏咽进了自己的肚子。
“回屋收拾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
姬如镇的清晨已经带了些凉意。
常念早早收拾好东西，打开房门，拎着两把剑候在自己房间等待裴若生，等对面的房门一动，常念就立刻迎了过去。
“师尊。”
房门刚开了一个缝，裴若生就看到了常念的脸，恭恭敬敬的声音甚至把他吓了一跳。
“咳，那就走吧。”裴若生率先擡脚，准备下楼，却发现常念磨磨蹭蹭不知在等什么。
“怎么了？”
“师尊是真的原谅我了么？”
裴若生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那就看你表现了。”
话毕，他催着常念出发。
可走出姬如镇后，常念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裴若生思忖片刻，问他要来了剑。
“我们同乘吧。”
裴若生手中的剑已经被注入法力，绕行一圈后安静停在了地上。
他站在上面，还要再劝，却见常念马上跟了过来。
以常念现在的状况，裴若生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或许对于他的欲望来说，时不时给点甜头是个不错的控制办法。
他一个人兀自为自己的决定高兴着，却没有发现身后常念犹犹豫豫的样子。
这还是常念第一次和裴若生站得这样近，也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比裴若生高出一截了。
飞剑缓缓升空，随即稳稳爬坡，清风无意撩起了裴若生的发丝，轻柔地抚过常念的面颊，害得他耳朵都红了。
“抓紧了。”裴若生准备加速，于是无知无觉地提醒了一句。
只见常念咽了咽口水，直接抱住了裴若生的腰。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令裴若生本能地抖了一下，却让常念的心都乱了。
——原来，师尊怕痒吗？
他小心将脸靠在裴若生的侧颈，却又不敢靠太近，只轻轻贴着一点儿，都足以让他面颊绯红，但只是这样，他都已经觉得值了。
不过身前的人却并不知晓他的小心思。
裴若生从未与常念如此亲密过，刚才被抱住的瞬间，他本能想要挣扎，却因为这人是常念，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微凉的风吹散了他的不适，也让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时使出回溯之法后，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回到常念下山历练的前一段时间，而是回到了与常念初见的时候，这样的结果必然是出于常念的意志。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半夜三更出现在城郊的野地里，被野兽围困，该有多害怕啊。
当时自己出现解围，无非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常念来说，却是生死存亡。
前世他乖巧听话，对自己的吩咐总是一丝不苟地执行，仿佛一个小大人，他一直以为常念是成熟稳重，可现在看来，明明是自己忽视他太多了。
一个小孩儿，怎么会不渴望长辈亲人的关爱呢？
裴若生有些心软，那些让他愤怒的欺骗都有了酸软的原因，让人舍不得生气了。
——要不，就饶他这一回吧。
裴若生不再抗拒，仿佛对常念的亲近并不在意，却在暗中放缓了飞行的速度。
-
一个多时辰后，眼前终于出现了暮云峰的山峦。
围着山绕了一遭，得知池尽溪在副峰后，裴若生便控制飞剑去那边落脚了。
剑还未停下，腰间的手臂却先僵住了。
收剑落地后，常念也不动弹，这让裴若生不禁有些奇怪，他拍了拍腰间的手，侧头问道：“怎么了？”
“师尊……要把我关进去么？”
裴若生顿了一下，好奇道：“你不喜欢这里？”
——喜欢？
——怎么可能喜欢！
常念脑海中闪过无数不堪入目的梦境，咽了咽口水，怂了。
“师尊，我待在你身边肯定会乖乖的。”他无力地恳求着，可疑的红迹已经顺着他的脖颈攀上了他的耳后。
“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洞内忽然传出了池尽溪那熟悉的声音。
裴若生拍了拍腰间的手，迅速结束了这个过分亲密的动作，然后凑近常念低声应道：“乖，不会把你关在这儿的。”
这边才分开，那边池尽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洞窟口。
如上次所见，虽然保持着一贯的活泼，但他脸上的疲态根本掩盖不住。
“掌门师兄呢？”
“听说碧云天的人发现了巢毓树的线索，他跟别家一同去了。”
“最近辛苦你了。”
“嗐，就怪定湘宫那些不成器的，梦蛊制作过程太过繁琐，这么久了才做了两只来，两只！够谁用啊？！”
池尽溪撩起眼皮看了常念一眼，随即又撇开目光，拉着裴若生唠唠叨叨吐槽起了其他门派的不堪重用。
“巢毓树的事情着急不来，先等师兄的信儿吧。”
池尽溪熬了一夜，说什么都不肯再进洞窟了，嚷嚷着要去裴若生的小筑去休息，于是三人便一边走一边聊，朝裴若生的林间小筑去了。
不过说是聊天，一路上尽听池尽溪叽叽喳喳了，裴若生在一旁听着，时不时问问近况，常念则一声不吭地走在两人后面。
“又熬了一整晚，我真是服了，怎么就那么多欲念啊？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池尽溪边说边伸了个懒腰，接着顺手就将自己挂在了裴若生的身上。
“诶，你别……”
“诶呦诶呦，累死人了。”
裴若生本就心有愧疚，看他这么辛苦，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安安静静给他当人形拐杖。
可缀在后面的常念也不是个省心的。
只见他快步走到了裴若生的右侧，时不时就瞥一眼自己那没个正形儿的师叔，一副恨不得自己也挂在裴若生身上的幽怨表情。
“师尊，要不我来吧。”常念才伸出手来，那边池尽溪就表达了抗议。
“我不要，你这小鬼真小气，我们俩天天睡一个屋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闻言，常念竟真的不再争了，乖乖退到了裴若生的身侧。
反倒是裴若生有些多心，伸手握了一下常念的手臂，算作安慰。
只见常念回了一个乖巧的笑，似乎并不在意。
山间小筑还是老样子，主屋的门窗开着透风，大概每天都有人按时扫洒，竟像是时时有人在一般。
裴若生看着自己的小筑，忽然指着主屋东面的房间道：“常念，你一会儿收拾东西，住在那间侧房吧。”
闻言，常念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但又生怕他会后悔一般，道了句谢后转身就跑，并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见常念这冒失样儿，池尽溪也楞了，他站直了身子，指着常念奔跑的背影问道：“诶不是，不关他啊？”
“只要他待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事的。”
“啧，我怎么没这待遇，我也要住你旁边！”
“我这小庙可禁不住您这尊大佛折腾，再说了，你就算把家当搬来这里你也不会天天住的，瞎折腾什么。”
池尽溪无可反驳，但还是十分不满地撅起了嘴儿。
“也不见你对其他徒弟这么上心。”
裴若生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覆水中的情形。
“怎么？有什么要坦白的？”
“你听过……回溯之法么？”
见裴若生不回答刚才的问题，池尽溪兴致缺缺，抱臂道：“那玩意儿假的！”
“什么？”
“或者应该这么说——典籍中并没有记录回溯之法起效的关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