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陈守墨把身上的毯子叠成四方块放在双腿上,滑动椅子坐到桌子前。
“坐。”
她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具体哪里不舒服”陈守墨拿起圆珠笔,从抽屉里拿出诊断手册随时准备记录。
好严肃,好陌生。
“我说不上来,要不然你用那个听一下,”她用手指了指她胸前的听诊器。
陈守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挂着的听诊器,然后挑眉看她: “你先说一下你的症状,未必用得上这个。”
她的双手在桌下搅动,紧张又委屈的看着陈守墨: “求你听一下。”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陈守墨的跟前蹲在她的腿边。
她伸手帮陈守墨把听诊器两端塞进耳朵里,注视着她慢慢把探声的那头放在左边胸口的位置。
手指被胸口的起伏颠簸的上上下下,她看着陈守墨灰色的瞳仁,开口轻声问她: “陈医生,我是不是病了”
她的眼神落在她剧烈起伏的喉管上,再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把耳朵上挂着的听诊器挪开,身子也坐的端正。
“心率跳动的有点快,可能是情绪波动比较大引起的,跟熬夜也有一定的关系,早点回去休息。”
她没有看她。
她从地上站起来,低头转身离开,到门口的时候不死心又回头问了一句: “除了这个,没有听到其他的吗”
陈守墨看着她,坚定的说: “没有。”
心猛然一酸,她低头说了句: “谢谢。”
解开门锁的刹那,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你父亲的情况很不好,如果药物控制不了,可能需要手术,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的心骤然一紧,晃了很久的神才开门离开。
夜里的丰城街道清净极了。她一路上开的缓慢,轻音乐在耳边循环播放,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先去想哪一件事情。
如果老程真的不在了,如果她真的错过盐碱地……好像哪一件事情都超出了她心里的承受能力。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她回到了郊区的老家,蜷缩在那个旧木床上,房间里开着灯,寂寥的可怕。
闭上眼,那些过去的记忆不停在脑海里奔波。
就是在这间房间里,老程被带走,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她撕碎了她的梦。一切的厄运都是至此开始。
她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老程说红木衣柜只有一把钥匙,那把钥匙常年装在你妈妈的口袋里,她从家里走那一天把钥匙塞进了我的口袋,但是我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个红木衣柜,现在我把钥匙交给你。
她从包里翻出老程给她的钥匙,是一把表面已经被磨的很光滑的铜钥匙。
目光落在面前的红木衣柜上。
这个红木衣柜是她妈妈嫁给老程的时候姥爷亲手做给她的嫁妆,红木衣柜在家里的地位堪比现代的保险箱,妈妈会把家里最珍贵的东西锁进柜子里。
小时候她哭闹的时候,妈妈就会抱她来红木衣柜前只要来到这个柜子跟前她就不再闹腾,因为妈妈会从里面掏出来她最爱吃的鸡蛋糕还有各种糖果,还会在抽屉里的一本旧书里拿出红色的钞票然后带着她去街上的商店买漂亮的裙子。
她拉开第三个抽屉。
那本熟悉的旧书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深蓝色的书面已经褪成了淡淡的湖蓝色,唯一清晰是的那本书的封面标语上面写着: “建筑幸福美丽家园”
“妈妈这上面是什么字呀”
“建筑幸福美丽家园。”妈妈用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她。
她的眼睛进了沙子,没砂砾摩擦到泪眼模糊。
颤颤巍巍掏出那本旧书,书里夹着70年代的纸币,有大面额的还有小面额的。在那本书的最后一页,原本白色的书皮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汹涌而出。
捧着那本书坐到床边,尽管房间的光线已经足够明亮,她还是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在台灯下认认真真的读阅着上面的话:
我早就说过,这辈子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你不听劝。蚂蚁就应该生活在蚂蚁洞里,从洞里爬出来不小心叮到别人是会被踩死的。
你进去的那一年,我求过很多人。他们以前客气的叫我程太太,现在只会骂我疯女人。
阿欢把她的入学通知书撕碎了,她开始像你一样拼命的赚钱。
她像我一样相信你,可是我不敢告诉孩子相信你是无辜的,已经不重要了,我想我的孩子平安。
你出来了。
我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你应该很委屈吧,就把委屈藏在心里,不要带给阿欢。
别指望用那颗石头翻身,我会带着它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痛苦就在你这里结束吧。
阿欢开始没日没夜的在高楼里忙碌,她也想让我高兴和骄傲吧,可是我多想教给她卤菜店的手艺,她能像我一样平平淡淡的在街边做着不富贵却也饿不死的小营生。
不想活了,想死。
我劝不了阿欢,就像劝不了你。
我真没用,现在连自己也劝不动了。
阿欢啊,妈妈走了。妈妈太痛苦了,希望你能原谅妈妈。
她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字,在这个夜里哭泣声悲怆苍凉。
在天色破晓的清晨,她拿起笔在上面留下一行字。
那颗石头注定不能丢。
您的命也不能白丢,再见面的时候,阿欢会给您带去好消息。
她揣着那颗蓝色猫眼宝石蜷缩在床头沈沈睡去。
第二天的上午十一点,她驱车来到了医科大学门口。
看着手机上女孩的照片,她紧盯着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校门口出现了两个女孩,她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女孩,确认之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她们走到马路边停下,似乎是在等人,她整理好思绪走过去跟女孩打了招呼。
“你好,馀秋雨是吗”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三年前她们曾经在丰城法院里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这个女孩还记不记得她。
女孩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有认出她来。
“你是”
她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我叫程一欢。”
女孩大概是对程这个姓特别敏感,或者是想到她是谁了,她并没有伸出手,反而还后退一步躲在了她朋友的身后。
“你谁啊找我朋友有什么事吗”
旁边的女孩一脸警惕的问她。
她看向躲在她朋友身后的馀秋雨,诚恳的说道: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见面,但是请相信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跟你聊一聊。”
馀秋雨害怕的直摇头,嘴里连连拒绝: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此时路边停下一辆深灰色的跑车,女孩拉着馀秋雨从她身边逃离,坐进了车里。
她皱着眉头看着离开的车辆。
林方健……
她缓缓叹了口气,失落的往车子那边走。
已经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她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没关系,她不会放弃。
她刚走到车子旁边,马路上斜插进一辆黑色宝马,直接停在了她的车子后面,紧接着里面的人走车上走下来。
“巧了,这不是一欢妹妹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邢醒的哥哥邢振南。
难掩厌恶的情绪,她冷着脸不打算回应,拉开车门准备离开。
“哎,等等等等,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性子那么刚烈,好歹你跟邢醒也是那么多年的好姐妹,怎么着我也算你半个哥哥,这样可不是很礼貌哦。”
他说起话来挤眉弄眼,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也跟着颤动,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
真不明白,陈守墨怎么会同意跟这样的人约会。
“算不上。”
她在心里冷笑,她跟邢醒还算是好姐妹吗,邢醒对她明明是超出友情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逐渐开始变质。
男人身后拦在她的车门上,俯身小声说: “还记仇啊又没有真的摸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她弯腰坐进车里,重重把车门关闭,眼神狠厉的瞪着他骂道: “变态。”
可惜她没来得及升起车窗的玻璃,那人趴在车窗上,一脸猥琐的笑着看她: “我变态我还挺好奇,女人跟女人之间怎么做啊啊哈哈哈。”
她启动车辆,毫无防备的踩下油门。
可惜他反应够快,要不然费非摔断他的贱骨头。
她想透过后视镜去观察男人被甩一下后的反应,却不料从后视镜里看到陈守墨从出校门口走出来,那男人身形站的挺直,又装成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绅士的替她拉开车门,陈守墨,坐了进去。
她捏紧方向盘,恨的咬牙切齿。
当即调转车头,朝着黑色宝马的方向追了过去,在他即将拐弯的时候,一脚油门拦在了车子前面。
她从车子里下来,气冲冲的敲了敲副驾驶的玻璃窗。
车窗落下来,陈守墨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你疯了吗”
显然她的语气很不满,甚至有点生气。
“下车。”她很严厉的看着她,用命令的语气要求她。
此时驾驶室的男人探头看着她,装的一副无辜的模样: “一欢妹妹,你这样很危险啊,如果刚才我没来及踩刹车的话,就真的要撞到你了。”
她忽略男人的话,继续看着陈守墨说道: “就两个月而已,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的副驾驶吗还是你觉得这个车比较贵坐着更舒服一点”
“程一欢。”陈守墨冷眼看她,语气也冷的要命。
“把车子挪开,立刻。”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她。
眼神里是她熟悉的愠色,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这个男人。
她攥着拳头,红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