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闫淮的眼中透露出一股凶狠,他必须把这刀赶快拔出来,尽快医治伤口,不然他极有可能流血过多而身亡。
他的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握着沾血的刀柄,准备一鼓作气拔出刀刃。
看到他动作的阮媚媚,咽了口口水,“不可以,闫哥哥”,她说着靠近闫淮,想要阻止他将刀刃拔出,她喃喃道,“不是要跟我一起下地狱吗,怎么可以独活呢?”
闫淮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明明还是那张漂亮乖巧的脸,“你疯了!”他不顾情面地冲她喊道。
“对,我爱你爱得快疯了。”阮媚媚,握着刀柄往里面又插入了几分,闫淮的血沾到她娇嫩的脸蛋上,带着说不出的疯狂,本就妩媚的长相,越发像发了狂的精怪。
闫淮的口中吐出了几口血,他双手擡起,拢在了阮媚媚细长的脖子上。毫不留情地钳住那雪白的脖子,不断收紧。
“要死你自己死!”他的双眼发狠,撑着几分气力,攥紧了手中纤细的脖颈。
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逼人的窒息感觉充斥了阮媚媚本来就虚弱的大脑,她的手却死死握着刀不肯松手。
另一只手挣扎着去抓闫淮的脸,慌乱间指甲划过了闫淮的双眼,一下子脖颈处的力量消失了,闫淮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推倒在了地上。
闫淮捂着那一只眼睛痛苦地弯下了腰,他的胸膛中还在不断流出鲜血。
阮媚媚双手撑在地上,摸索着那把刀,握在了手里,坚定地爬起来,一步一步朝着闫淮走来,她的背后是熊熊烈火。
炽热的火光,发出巨大的高温,仿佛要将她的后背也一并灼烧了,手心里的汗水让刀柄有些滑腻,她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在漫天大火的映射下,她整个人的面孔看不起,仿佛被笼在阴影中的黑雾,只有脖子上铁青的指引在昭示着这是个人,而非鬼。
闫淮缓缓擡起头,用另一只并未受伤的眼睛死死盯着不断靠近的阮媚媚,“够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摇头走过来,“我只知道,我要你陪我,陪我一起下地狱,”她将刀举道眼前晃了晃,没有沾着血的那一面,折射出冰冷的银光,照射着她那双浸满悲伤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装着全是面前的男人,可这个男人心里只有权位诡计,甚至可以将她的一片真心算计到自己的宏图伟业中。
“我爱你,闫哥哥,我不能没有你,我们到地府做对鸳鸯好不好?”她脸上又是悲伤的表情。
但提到“鸳鸯”二字时,她的嘴角不禁向上翘起,带着情窦初开时少女怀春的羞涩,她的眼神里满满是兴奋,就是这样,没有人会打扰他们,闫哥哥还是跟当初一样只爱她。
闫淮被骇得退后了一步。
多年在官场中的历练,让他又站住。
这种情况,一旦他示弱,极有可能就要被一个女子拿捏,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让女人骑到他头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放下手,似是妥协了一般,那双永远深情的眼眸看着阮媚媚,“好”,他牵了牵嘴角,“左右我是逃不过你了,临死前能否再让我抱抱你。”
“抱我?”阮媚媚转了转刀,眯起眼睛笑道,“那你别耍花招哦?”她提起刀走近闫淮,看着她从小仰望大的少年,如今已是一派青年才俊的模样,他口蜜腹剑,城府似海。
“你还戴着这金钗。”闫淮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怀念,摸了摸阮媚媚头上纯金打造的钗子,那钗子闪着金属的光泽,已被收礼者戴得快要褪色。
闫淮突然用力捏住了那支金钗,将它从阮媚媚头上拔出,快而准地扎向阮媚媚的脖颈。
那尖锐的尾部扎进柔嫩白皙的皮肉里,不过眨眼便迅速深入扎破血管,从血管中喷射出源源不断的血流,染得肌肤变得肮脏不堪,怎么擦都不会擦得干净了。
拔下金钗的鬓发一下子松散开,若乌云般散落。
闫淮那只握着金钗的手就像行刑的粗绳不断旋转往里,绞着她的咽喉。
阮媚媚没有试图挣扎去掰脖子上的手。
脖间的呼吸不顺畅,肺部缺氧,使她的眼里开始不断出现花花绿绿的点状光影,她还是笑着道,“这金钗是我成人……成人礼,你送……送我的啊……”
在临死前,她以为她会想起曾经和闫淮一起长大的青葱岁月,又或者是她的家人亲眷,可是,她最终想起了那天,甄公子自杀的那天。
那天
她的怀中藏着闫淮给的毒药,她犹豫地在桌边徘徊,准备将药下在茶水里,她一直念叨着她是不想害人的,可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嫁给闫淮,为了一己之私,她必须这样做。
她不断安慰自己,她是有苦衷的,她只是想获得自己的幸福,她有什么错呢,可能要怪就怪这甄公子命不好,对,是甄公子命不太好。
在掀开茶壶盖子,往里面倒入粉末的时候,她的口中还不断念念有词,“我不是故意的,你若化作冤魂也请不要找我报仇。”
她口中不住念叨着,没有注意到屋外的门被打开了。
甄公子就那么出现在门口,看着她的动作。
还记得洞房花烛夜,因为她不愿,甄公子一直没有碰她,她也是在那晚明白了闫淮的话,这位甄公子大抵对她确实有那么一份心。
可那又如何,她只喜欢闫淮,她只爱他。
挡在她爱情上的拦路虎,都该死。
可是,阮媚媚提着茶壶的手轻微颤抖了起来,为什么自己的爱情那么金贵,就能将别人的爱情视若草芥。
她似有察觉般,猛地扭过头,那个男人从门口走进来,询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怎么手抖成这样?”他是这么有分寸,站了离她三尺之远的地方,说不碰她,就真的跟她保持着距离。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知道了?”
甄公子看着他有些惶惑的样子,想要安慰她不必那么怕,想到什么一般,又收回了手,他只是摇头,跟平常一般噙着笑,还要装作奇怪的样子,“为何如此询问?我该知道什么吗?”
阮媚媚狠下心,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喝杯水吧,解解渴。”她拿着杯盏的手都是颤抖的。
甄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拒绝了,“父亲的事没解决,我还得出去一趟,家中搜出的信,绝对是虚假,我得去帮衬一番,我还有些事得料理完……”
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老鼠,一时间跳脚起来偏要让他喝一口,推搡之间,水不小心溅到了一旁的植株上,娇嫩的绿叶立马枯黄萎缩了起来。
这药性十分强,竟能在瞬间直接毒死一棵植株。
甄公子沈默地看着那植株,然后缓缓将视线移到了阮媚媚脸上。
阮媚媚慌乱地将茶壶藏在背后,“看什么……”
“这么毒吗?”甄公子看着她喃喃道,“为何不找温和些的,我不想在你面前太痛苦死去。”
阮媚媚浑身颤抖,她挡在茶壶前,头脑一片空白。
只有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将茶壶落到他人手中,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回头扭送了官府,茶壶被作为罪证。她会被定下蓄意谋杀罪的。
“为什么希望我死?”甄公子怔怔地看着她,他想到什么般,垂下头,“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不能嫁给心上人。”
阮媚媚听到这个红了眼眶,“你当然应该说对不起,没有那件事我就不会成了笑话,也不会沦落到嫁给你,你当然有错,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情绪一下子有些失控,从本来可以嫁给闫淮,到如今被迫嫁到定北侯府。这位甄公子装得什么喜欢她的样子,就像他才是那个受害人一般。明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甄公子最终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她,果然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阮媚媚警惕地看向他。
“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好受点。”
她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第一次擡眼认真向这个男人,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就像蒙了一层雾,里面浮现了一层脆弱得看不懂的情感。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怎么了,就这么直直把茶壶递了过去。
“我希望你喝,”她张着嘴道。
甄公子接过茶壶,仿佛是结果一个在正常不过的物品,他顿了会儿道,“媚媚,和离书就放在木匣中,将来改嫁你也好……。”
他似是说不下去,他挣扎着还想说一句,但最终那几个字他还是没说出口,他只是将那几个字换成了另一句话,“你要幸福。”
阮媚媚亲眼看着那人说完话,提起茶壶,将茶壶对准嘴倾倒了下去。他的喉结耸动,不断有液体从他的嘴角流出。
毒药入口的灼烧感,立马贯穿了他的喉咙。
等阮媚媚缓过神来,他已经捂着自己的喉咙,倒在了地上,连临死前都是面朝外,不想吓到她。
温热的鲜血不断从她身体中涌出,逐渐冰凉的感觉,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甄公子当时也是这么难受吧,她害死了他,是她,是她逼着人家自杀的。
脖颈处的金钗还在往里钻,甚至快要整根没入她的脖颈。
原来被最爱的人杀死,是这种感觉啊,她望着天空,甄公子应是登上了西方极乐世界,有神仙接着他去享福,而她则是要下地狱的。
她的手渐渐脱力,那把小刀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闫淮听到这一声,松了口气。
阮媚媚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下,从天空看向面前要掐死自己的男人,他和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却要直接送她去死。
多讽刺呀,自己爱的人恨不得自己死,不爱的人却为她而死。
她用最后的气力,张着红艳艳的唇瓣,“刀……毒……”,说着她翘起唇角,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句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地刺入闫淮的心房,他慌乱的松开手,去摸地上掉落的刀刃,看到上面的血已经乌得发黑,他几乎气得发抖。
“叫大夫!来人啊!”
漫天的大火在院落里燃烧,到处都是喧闹的走水声,闫淮失血过多,再走不了多少,但他还是坚持着往外爬去,“来人……大夫……大……”
最后一声也在满天的火舌中被吞灭了。
谁,也活不成。
等祝茱发现闫淮离席已久的时候,她连忙询问了侍女,却得知阮媚媚也还没有回来。
西厢房的天空却是红了起来,从那边过来的仆人呼喊着,“走水了,救火!救火!”
她跟着众人前往着火处,刚看清前方的情景,便被随从拥着出去,“皇子妃,您不要去,那边危险。”
丫鬟们拉着她不让她过去,定北侯夫人抚着心脏,招呼祝茱跟她一同走另一条通往大门的路。
祝茱突然停下了脚步。
鲜血染红了鹅卵石板,两具尸体,一具被戳了两个窟窿,另一具脖子扭曲,尸体都已经凉了,在火光的映射下,仿佛全部染上了血色。
有受不住的小姑娘,尖叫了起来。
定北侯夫人,早已老态龙钟,站出来说道,“国公府嫡子强辱我们定北侯的儿媳,我儿媳宁死不从,才成了两死。”
她的话中气十足,将此事盖棺定论,并叫了人迅速处理此事。
老人按了按眼角,“可怜这孩子,我那儿子刚去,儿媳也陪了他去了。”
这一番说辞是保足了定北侯和侯府的颜面,众人也需要个解释,听到定北侯夫人如此一说,也接受了。
祝茱最后看了眼躺在血泊里的阮媚媚,今天的她十分动人,精心地装扮,只是发髻散了,配着眼角的泪水,颇有楚楚可怜的意味。
她看着天边被烧红的一角,想起前世对方趾高气扬害死她的样子。祝茱垂下了眼眸,没再逗留。
只是最后离开西厢房的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如果没有遇到闫淮,会不会阮媚媚的结局就完全不一样。
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搂紧,“风寒,早些归家吧。”大院走水的消息已经安排人通知了各个府邸。
贺璟辰一接到消息便往此处赶。
她擡头,看着低下头的贺璟辰,他还是这么冷静淡定,仿佛世间一切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不,或许有,是那个高位丶或者也有可能是她。
对方低下头拢了拢她的衣襟,又将外袍脱下要给祝茱穿上,但是被她拒绝了。
“殿下穿着吧,别着凉了,春温多变,你也小心。”她将袍子还给了对方。
贺璟辰笑了笑,也没有推辞,乖乖听她话又穿了回去。
等回了府,祝茱叫住了要去书房处理公务的他,“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贺璟辰转头看向她
“夺嫡,未来还要死多少人?”她问贺璟辰,可是她好像又不需要对方的答案,只是想要问出口。
“那个位置本就是要用尸体搭的台阶才能登上。”贺璟辰摸了摸她的脸,“茱茱不必担心,我会护好你。”他没说出口的是,只有他这里对于祝茱才是最安全的。
祝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战场上生死不知,死去的士兵无数,可是……那是以兵器实打实所伤。宫中,却是阴谋诡计重重,一不小心万重不覆。”
她的脸贴在那手上,“贺璟辰……”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她不喜欢这宫中的感觉,勾心斗角,如果有一天他登基了,她难道也要被困在深院中吗?
她没有说,她只是勾起了一抹笑,倒退了一步,“公事重要,殿下也要保重身体。”
无人知那夜她的话,就如夜风吹过江心,将话说给了流水听。
那晚她又梦到了前世的事,那时她嫁给闫淮,做了一家主母,深宅大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总要处理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后来,阮媚媚来了,深院的事全被她一手包揽。
虽然她不喜阮媚媚,但那时她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从来不愿料理家事,她不觉得女子就该宅在一个深院里,做着针线丶抚着子女。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祝茱转了个身,她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那月光清浅地照进木窗,洒在丝绸的被褥上,像落下了一层霜。
她想到前世,第一次见到阮媚媚时,对方已经是名动京城的大家闺秀,总是站在闫淮身后,像一株娴静明艳的家花,从小依赖着闫淮这棵大树生长,并长成了大树所期盼的最规矩的样子。
“我一生的目标只有闫哥哥。”少女时期的阮媚媚在他们这帮千金面前,趾高气扬道。
那是完全不同于她在闫淮面前乖巧懂事的样子。她是明媚的,就像朵高傲的蔷薇。她当时的话语太过赤诚,可是听在少女时期的祝茱耳中,太过可笑。
怎么会有人的目标是另一个人呢?
她那时刚随父亲从西北回来,过惯了塞北跑马的生活,她会在那追赶风的速度,围着篝火和兄长们一起烫酒。她浑身没有任何首饰,只有射箭丶骑马受伤后绑的绷带。
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阮媚媚。
后来,她再也没去过塞北,她呆在繁华的京城,跟着佩玉鸣鸾的小姐们一起学《女戒》,学女德等等。
阮媚媚在这些事里总是学得最好,她说因为她要嫁给闫淮,所以她会把所有都做到最好。
少女时的祝茱很羡慕她的毅力,如果当初她有阮媚媚一半的明确,坚持呆在塞北不回来,会不会前世就不会到那般地步,又或许不会有重生,她也不会遇到贺璟辰了。
祝茱又转了次身,这次她背对着月光,看向枕边人。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月光隐隐约约,可以依稀看到贺璟辰高挺的鼻梁。
今日阮媚媚与闫淮之死,她感受不到任何仇人死去的欣喜,心情反而愈加沈重。她知道当她选择贺璟辰,便已经接受了一切的准备。
可今夜她忍不住地想,忍不住地想,前世被关在深院,今生难道要更甚一步,锁于深宫吗?
阮媚媚选择和闫淮同归于尽,而她……甚至也开始不希望贺璟辰夺嫡成功。
如果没成功,她会带贺璟辰去往塞北,带他去看看那个生养她的地方,带他去看看那个成就一部分现在她的地方。
“再不睡,要天亮了。”躺在她旁边的人,轻轻开口道,贺璟辰睁开了双眸,透过月光看向她,“茱茱,你有什么心事?”
祝茱没说话,探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睡吧。”说罢,自己闭上了眼。
倒是贺璟辰捂着自己的额头,两颊泛红,后半夜再也睡不着。
春日多事,贺武帝病危,太医不停进出宫殿,祝茱曾和贺璟辰一同去看过皇帝,只是病如山倒,到底是人老了。
贺武帝的白发怎么也遮盖不住,躺在龙榻上,只凭着一口气吊着了,那枯瘦的如老树皮般的手垂在榻边,仿佛一下子人就没了多少精气神。
病危的帝皇已经将权基本上都交给了四皇子,朝堂上都已经默认了四皇子将是下一任帝皇,这形势对贺璟辰而言极其不利。
但他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忧虑,他坐在皇帝的榻前,扮作孝顺的好儿子,满足年迈的老人的愿望,只是这愿望也不会持久了。
“我已吩咐老四,等他即位,将江南封地给你,那里四季如春对你养病有利,江南富庶,你在那的生活也好。”
贺武帝紧紧拉着贺璟辰的手,“我对不起你母妃,我也对不起你,老六,别恨我。”
本来就紧绷着的玹,一下子断了。
已修改,给大夥笔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