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苍天无眼，草兼百姓，都是你们这帮酒肉饭桶做官，害得天降灾祸！”说着喊着暴动的百姓举起农具拦住离他们最近的闫淮。
    闫淮显然没料到难民会蜂拥而上，原先要抢夺功劳的得意洋洋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恐惧慌乱在他脸上蒙了层阴影。
    他擡起手往下压了压，故作镇定道，“大家静静，我们是朝廷派来给赈灾的，不要激动，我们皆会如实记录。”
    群众安静了一刻，紧接着，一个瘦弱的老头，似是领头人模样的，往他身上扔了块碎石子，
    “骗子！全都是骗子！就知道鱼肉我们这些老百姓”
    一时间场面难以调和，贺璟辰轻轻拉过祝茱的手，趁着百姓没有注意时，躲到了另一边的木屋檐下，
    “民众怨气过大，先发泄出来，才好疏通。”
    祝茱擡眼看他，眼里满满的不信，似乎是在质疑，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对方看懂了她眼中的意思，并不语，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
    闫淮那边也反应过来，六皇子藏身他处了，独留他一人受无妄之灾，一下子沈了脸色。他现在十分狼狈，衣服被人拉扯着，甚至是头发上还被人泼了泥水。
    至于为什么不是鸡蛋，鸡蛋这种宝贵的东西，怎么能拿来砸坏官。
    “我们的六皇子关心民生，可以找他详细讲讲。”闫淮捂着自己的脑袋，躲避着砸过来的石头，一边来了祸水东引。
    百姓听此，扭转了风向，将目标放在了六皇子身上，四散开要寻找当朝的皇子，光脚的不怕穿鞋，他们已经到了临死的地步，皇威也不能算什么了。
    “他们在那边！”
    眼看着人群要往这边涌过来了，贺璟辰搂紧祝茱的腰身将人往身上一带，手支撑着木门，想要带着她转到另一个方向。
    不料，这家的木门并未被关紧，手摁在上面直接往里推开了门。
    他们两齐齐跌进了门里，门内黑魆魆一片，
    只有“扑通扑通”的两个重叠的心跳声。
    祝茱手支撑着地，勉强没让自己整个人压在贺璟辰身上。只是发丝垂落在对方的脸上，无法捉回。
    身下人的呼吸也变得清浅了起来，绵长深远，他的手还搭在祝茱的腰身上，因为刚刚摔倒手略微有些下移。
    这些祝茱都没有发觉，她正屏着气，小心翼翼地想将自己插在对方腿间的脚挪开。
    不知碰到了哪里
    对方闷哼一声，
    祝茱慌乱地伏下身子，“你没事吧？”
    那如兰般的气息逼近，连带着柔软的发丝在脸庞上轻轻拂动，贺璟辰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
    他双脸已泛起热意思，只是黑暗中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颊边就是祝茱的唇。
    那应该是张水润的，带着蜜桃般甜意的唇，会吐出一些略带湿意的话语，如果轻轻地含住，就会有温热的气息慢慢渡过来
    还未等到他遐想些其他，木梯“吱吱”响起，迟缓的脚步踩踏着经年未修的木梯，下来一个略显笨重的身影。
    “哪来的野鸳鸯？这世道肚子都填不饱了，还有心情调情？”
    她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过分了。
    祝茱赤红着脸，急忙从贺璟辰身上爬了起来。
    那婆婆举着灯烛，踩着一直响的梯子一路下来，虽是走的不急不缓，但从她已有些浮肿的身体状况中看出也是多日没有正常进食。
    那烛光照亮了他们的衣衫，婆婆的眼神在上面停留了许久，
    “贵客”干枯如朽木的嗓音仿佛漏气了的风箱，
    “婆婆，我们是朝廷派来巡查民情的，官员瞒而不报，楚州另有隐情。”祝茱连忙解释，门外还有不停的脚步声，从暴动的百姓群体中传出。
    紧逼的搜寻声和一时寂静的室内形成了令人不安的氛围。
    黑暗中枯老的身影转了过去，“过来，”
    听到这二字，祝茱松了口气，还好暂时没被赶出去，“婆婆，可否同我们多讲讲？”
    祝茱见老妇对他们并没有那么排斥，上前询问了起来。
    “老妇二十丧夫，守寡三十年，以收高利贷为生，去年洪涝，村庄皆淹没，众人挨饥，收不上利息，无收入，饥患多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跟那位路上所遇饥妇所言皆吻合，
    “婆婆，除了洪涝是否还有其他事？”贺璟辰沈声道。
    “官匪勾结，不是自古以来之事吗？”婆婆冷笑一声，手往南面指了指，“喏，那座山头，烧伤劫掠，占山为王，官府也不管，受贿不少，发展到后来相互勾结，相捞油水”
    祝茱搀扶住她的身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定会铲平土匪，上报朝廷，拨款赈灾。”
    婆婆拂开她的手，“你们先自保吧。”说着她舀起桶中的水，“没事就走吧，老妪也无粮食招待二位。”
    祝茱乖乖拉着贺璟辰出去，临走前告别，“如此，我们不打扰婆婆了”
    结果，手却拉不动人，贺璟辰反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住，朝婆婆揖了揖手，“婆婆膝下可有子女傍身？”
    “无”干脆利落的话语，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楚州若恢覆正常，婆婆生活无碍，可愿领养一孩童养老？”
    祝茱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该婆婆孤家寡人，收高利贷生活没有太多忧愁，老来应需人照料接管，方可防人报覆。
    正好妇人也是有所触动，她转过身来，扶着桌子道，“实不相瞒，老妇曾有此想法，只是天不遂人愿，无疾而终。”
    “婆婆！”祝茱拉住了她的手，“我们来时路上，正碰上一位楚州少妇弃子。”
    老妇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道“那孩子的襁褓是何花纹？”
    这个问题难住了她，她使劲回忆，却仍然想不出，是什么？那布匹的花纹到底是什么？
    祝茱敲着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云纹”一道清朗的的声音响起
    贺璟辰走近她俩，冲祝茱点了点头，“婆婆可是认识那位楚州少妇？”
    “是何样貌？”婆婆有些焦急地看向了他们。
    “形容枯槁，一双破布鞋，柳叶眉，对了！”祝茱右手在左手上一拍，“她头戴木簪，那木簪是吉祥云纹的花样。”
    婆婆的手松开了，有些激动，“那是村西的陈家媳妇”
    中年的身躯扶着桌子缓缓坐下，仿佛陷入了回忆，“陈家儿郎被土匪打死，报官反被勒索，陈氏曾想将孩子交予老身抚养，尚未交付，却被看上，逼她改嫁，不从即弄死这孩子，她不得已带着孩子连夜出逃。”
    那张不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不再是冷漠，而是一抹取而代之的悲伤，“我本想领养的孩子正是陈氏之子。”
    “如此，陈氏回来，亦可与亲骨肉重逢。”贺璟辰开口道
    婆婆听此点点头，连忙要跪下感谢他们，被祝茱堪堪扶住
    老妇指了指南面那山，又多说了几句，“那处山贼共有三位首领，老大叫赛如虎，力大威猛；老二叫智多狐，是军师般的人物；老三叫猛胜熊，勇猛无比；老二善妒，老三愚昧，”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最近土匪又从人贩子那新抢了个女娃，这几日正是准备婚礼的时候。”
    “多谢婆婆”贺璟辰恭敬向她行礼，这一番话可帮了不少忙。
    待门外再无暴动百姓的声响，贺璟辰才拉着祝茱往外走去，孩子的事也已完成。
    “我们现在出发去南山吗？”祝茱好奇发问。
    他摇了摇头，“先找些人手，”说着双手想合，搁在下唇，吹了声哨。
    立马，天外有枚白色的点不断放大，到最后扑闪着翅膀，一只红脚白鸽，腿上还绑着精细的金属桐。
    贺璟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卷成一小束，塞入金属筒中，将鸽子放飞。
    “等等，”贺璟辰回头拦住了又蠢蠢欲动要赶往山头的祝茱，“叫上国公府那位”
    这下轮到祝茱主动停下来了，她仔仔细细打量着贺璟辰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你确定？”
    对方默默点了下头，眼睛闪了闪。
    祝茱瞅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算盘，但闫淮应该也是讨不上什么好果子吃。
    她捋起袖子，正准备去叫那躲过乱民，被侍卫扶到一边十分狼狈的国公府公子
    “我去，”贺璟辰拦住了她，并不愿意两人直接接触。
    祝茱看着他避开难民走上前，不知与闫淮聊了些什么，那张俊朗的脸上又挂起了虚假的礼貌性微笑，
    闫淮本是有些犹疑，贺璟辰又说了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犹疑，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同意了。
    三人一路朝着南面走去，穿过被砍的得光秃漏露的林木，面前几条羊肠小道，通往不知处的地方。
    道路繁杂，不知何条通往山贼窝，
    悠远之处传来吊儿郎当的歌声，有几个小啰啰挑着箱子从山下一路上来。
    “闫公子你假装过路被逮，我和茱茱尾随其后，你探内部，我们里应外合，”贺璟辰想了个法子。
    “微臣自当舍身”闫淮脸上还带着淤青，“只是殿下莫让我等太久。”那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信任。
    “自然。”他轻飘飘道。
    言毕，祝茱和贺璟辰分别转身往树后躲藏，贺璟辰躲在了离她较远的一棵树后。
    闫淮走了出去，手拿玉佩，果不其然被那几个心术不正的小啰啰团团围住，妄图抢劫。
    事将成，眼看闫淮要被制住，绑上寨子。
    突然，不远处的树后发出了声“咳咳”，那咳嗽声剧烈一时停不下来
    “谁！”小啰啰们循着声音快步赶过去，
    树后白色衣角被小啰啰踩住，“这还有个冤大头！”
    “押走！”其中稍有点领导意识的啰啰，打量了翻这通身气质不凡的人，振臂，“遇到大生意了！回头讨赎金，狠狠宰他一笔！”
    小啰啰立马精神上来，拿绳绑的，拿刀威吓的，把两人人强压着，推搡着往前走。
    闫淮看到六皇子不慎落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连藏都藏不好。
    推搡时凌乱的青丝垂下，看不清贺璟辰的神情，
    祝茱心里咯噔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