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她的眼被人用手掌捂住了，干燥温热的手掌松松该在她的眼上。失去视觉后，她的听觉反而灵敏了起来。
    身侧传来有些急促地呼吸声
    “很丑，别看。”
    眼睫上下眨动时，扫着手心传来阵阵痒意，就像枝头带了露水的花，一下又一下。
    贺璟辰的呼吸声微不可查地变得粗重，他将额头抵在祝茱的肩头，也没用全力倚靠，喃喃道，“疤，很丑。”
    她不知怎得心间泛起一股怜意，微微侧过脸，挡在眼前的手掌漏出了些光，
    “殿下”
    她轻轻唤着对方的名字，坚定又用力。
    “成大事者，不可拘泥于美丑之间。”
    感受到手掌的一丝松动，祝茱双手抓住那个瑟缩的掌心，放在面前的被子上。
    双眸重现在光线下，祝茱眨了眨眼适应了一番，才低头去仔细检查对方的手。
    锦绣的被子上，摊着一只紧握拳头的手。
    他不肯给她看。
    祝茱伸手轻轻盖在那个拳头上，很认真地道：“疤，是一个男人的象征，我就很喜欢有疤的男子，他们十分有男子气概。”
    正当她准备再举几个哥哥和父亲的例子给他听时。
    手下的那个拳头松开了
    贺璟辰低下头看不清神情，“你不嫌弃就好。”
    “这并没有什么……”祝茱一边说着，一边移开笼在他手上作保护罩的手
    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你？”她疑惑地擡头，“这些都是新疤，刚结痂，不超过两天。”
    贺璟辰将手缩回到袖中，他怎么解释那是在春宫宴上以为祝茱要反悔嫁予国公府时，自己割伤的呢？
    对方的沈默在祝茱看来，更像是难言之事。
    她不禁皱起了眉，想到这位未来天子难道是不久前还遭了人欺负吗？
    她看贺璟辰，越发觉得自己的大恩人可怜又弱小，受尽了别人的欺负，身子骨又是这般的虚弱。
    一双素手扯住男子的衣袖，将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那只遍体鳞伤的手。
    试探性抓住，确定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才将手拉到面前。
    “我替殿下上药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该好好对待。”
    贺璟辰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一双杏眸是那么专注地注视着他的手，眼底还流露着小心翼翼。
    本是发烧出了汗的脸颊，沾着乌黑的发丝，有些弯曲的几缕头发透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妩媚。小巧的耳垂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他从一开始靠近祝茱便闻到了，她身上淡淡地花香，应是丫鬟给她的衣服熏香的味道。
    那张发了一场热，红扑扑的脸蛋，还有一点翘的鼻尖，每一个部分都似乎是合着他的心意长得。
    他就像着迷了一般，凑了过去。
    鼻尖萦满了少女的馨香，一呼一吸间都吐露着淡淡的玉兰味。
    祝茱对此一概不知，她的指尖沾着祖母上次给的玉肌膏，仔细地往恩人的手上涂，力道又轻又软，挠在手心带着恼人的痒意。
    贺璟辰的呼吸时轻时重，他几乎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抓，那在自己掌心一点一点的小手指。
    如花丛中的白蝶，在他的掌心起舞，周旋。
    “茱茱……”他的鼻尖几乎要凑到对方的脸颊，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脸上薄薄的一层小绒毛。
    他滚了滚喉结，声音却依旧沙哑，眼底满是浓浓的爱欲，
    “我想……”
    另一只没被对方涂药的手，从祝茱背后环了过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就已经在对方怀里了，她晕晕乎乎地擡起头，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
    樱桃唇半张，露出一半的贝齿，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小舌头，仿佛在邀人一品芳泽。
    她似乎是准备说些什么。
    “砰！”
    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道巍峨的身影伫立在门前。
    来人看清室内的情形，一下子变了脸色。
    从他身后探出几个脑袋，好奇地往里瞅。
    雕花木门边上，还有半遮半掩着老夫人的衣袍。
    祝茱霎时傻了，热气似乎从她的脚底一路崩腾喧嚣着往她的脑门上冲，尤其是两人相握的手，就像是烤红了的铁块，烫着她的皮肤。
    她仿佛触电般，一下子松开了手，黏腻的玉肌膏还沾在食指上似乎都要化成一滩软油了。
    贺璟辰有些惋惜地收回了被祝茱松开的手，却是在背地里指尖相摩擦，贪恋着一点残留的触感。
    祝茱连忙朝门口摇手，连脑袋也一并晃了起来，可见把孩子急得，
    “不是，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哦？那是哪样？”祝茱的两个哥哥从祝将军身后出来。二哥摇着把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们只是在涂药！”祝茱据理力争。
    “哦~”祝二哥欣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可嘴边那挂着的一抹笑意，还有眼底明晃晃地意味深长，都明目张胆地告诉祝茱，他可不信。
    “咳咳”祝大哥半抵拳，示意莫再说了。
    祝二朝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见自己老爹的脸色黑得可以赛锅底了，才呐呐地收嘴，摇着一把扇子，左看看右瞧瞧。就差吹个口哨看戏了。
    祝将军此时此刻是彻底体会到了隔壁老孙头嫁女儿时，为什么哭得那么稀里哗啦了，好好的一个朝廷重官，一个位高权重的清高老头，就因为这件事被他笑了好久。
    结果……现在？
    祝将军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个抢走他女儿的强盗。
    祝茱见此连忙将贺璟辰往她身后拉，生怕自家父亲一个气冲头，连皇子也揍，把她的合作夥伴打跑了。
    这个举动，无异于一把利箭，噗嗤一声往祝将军心口上插。现在就已经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祝将军一手捂着胸，像是受了严重内伤。
    女婿跟老丈人向来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你！”祝将军连话都说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请六皇子殿下出来同老夫谈谈。”
    两位大哥环着手，站在父亲两侧，如两员大将，杵着跟柱子似的，也点了点头，表示要谈谈。
    贺璟辰礼貌笑了笑，回过头安抚地拍了拍祝茱的手，对上她有些担心的眼神，摇了摇头，“相信我”
    他比了一个口形。
    一旁的祝将军见两人离开也要窃窃私语，就在要彻底翻脸的时候，贺璟辰赶到了他面前，冲他恭敬地做了个揖，“将军，请。”
    不卑不亢，脸上又全是对老丈人的尊敬。
    祝将军脸色这才稍放晴。
    等这帮人走得差不多了，
    刚刚就一直藏在外面听墙角的老夫人，笑容满面进来，“别看了，担心人家？”
    祝茱摇了摇头，但眼睛却是看着外面，何止是担心，简直怕死了。生怕父兄为难了六殿下。
    毕竟两人只是协议结婚，本就不该让他去应付这些。
    如果是真正的成亲对象，那祝茱自是会让父兄好好考验他一番，便是敲打也不为过。
    但贺璟辰不是，他跟她非亲非故，两人是平等交易。如果真让这病弱的皇子受了伤，将来等他登基做了新帝，遭殃的也还是将军府。
    她怎能不考虑到这些。
    最后她只是叹了口气，道“祖母，你帮我去看看，莫让爹和哥哥们，太为难了殿下。”
    老夫人投来促狭的一眼，“就这么牵肠挂肚？”
    她抿了下嘴唇，哪有什么牵肠挂肚，其实是提心吊胆啊。
    手背被老人家轻轻拍了拍，“放心，他们有分寸的。”
    说了这句，老夫人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将人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这六殿下瞧着也是人中龙凤，倒也没外面传得差。”
    祝茱擡起头，看着她。
    “倒也无愧是慧妃的儿子。”
    祝茱躺回老夫人的怀中，环着老人的腰身，极其依恋，“祖母，当初那个在你们口中惊才艳艳的女人，到底是怎么走的？”
    一根满是皱纹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边，“嘘——”
    老人看了看四周，低下头，凑在孙女耳畔，“这不可说。”
    老人家温暖的怀抱，带着母亲般的安抚，已四周环绕的安全感包裹，让本来疲倦的人，躺在其中，只觉得可以安心睡去。
    祝茱吃力地睁了睁眼，嘟囔着：“又是‘不可说’”
    老太太已经不再年轻的手，拍在祝茱的背上，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摇，就像是当初她还小的时候，在摇篮中入梦般。
    老人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不可说，不可说……”
    ……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屋子里没人，只有外面几个守夜的丫鬟。
    她转了转头，正准备唤人进来，问问下午的攀谈情况。
    脚刚着地，准备起身。
    却见枕头边塞了一枚烫金的信笺，她扣开上面的蜂蜡，抽出里面的纸。
    那是一张小巧的，还没有掌心大的纸，周边镶了金丝，纸面似乎是用上好的花瓣碾磨成汁水漂染过。
    放在鼻下，幽幽散出起起伏伏地清香，夹着墨香，和塞信人的松香。
    只是，
    这信纸上并无一字。
    祝茱拿起纸正反两面翻看了一番，朝着烛光照了照，差点把纸点燃了也没有瞧除名堂。
    “小妹——”
    大门突得被叩开，探进来一个脑袋，左右张望，见没惊动旁人，从狭小的门缝挤进来，然后迅速转身将门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