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的过往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申,爱她那么多年。◎
东厢房的陈设还和一年前一样, 宁柠去浴室洗了个脸,发现自己用过的东西都没扔,包括牙刷和毛巾。
她的洗漱用具都是卡通版的, 和厉申的放在一起, 真的很像小孩子用的。
但他没扔, 宁柠知道这一年来,他一定很想她, 可是要从厉申口中说出一些情话来, 比登天还难。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也不知道何德何能, 让一个人记挂她到这种程度, 她也不明白,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厉申, 为什么会爱她这么多年。
其实上次, 从他在饭局上喝酒的样子, 宁柠就认出他了, 因为他转身的时候,她看到了他黑色西服袖口,露出了几颗黑色的沈香珠子。
她突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不经常联系她了, 所有之前的一切, 都对上号了。
那天晚上她在酒店跟他发小脾气的时候,他其实就在对面的房间, 他对她的一切行程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 因为他一直就在身边。
如果这样的人, 换成别人, 宁柠一定觉得很可怕, 但换成陆洵,她却觉得充满安全感。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没人知道。
所以宁柠看到他喝下酒后,才感觉到了心痛。
陆洵他滴酒不沾,却为了她,破例了两次。
他得多爱她啊,宁柠忽觉自己对陆洵的爱,不及他给的十分之一。
她穿越也穿到了他的面前,是他的执念带她过来的吗?
她不知道,她有太多疑惑了,她要从他口中知道以后发生的一切,好回到98年后阻止。
她不想再看到一个好好的国家栋梁,走上这条不归路。
她不是不知道厉申是什么人,也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勾当,只是不忍心揭穿,也不想揭穿。
厉岑不是好人,他在厉岑手下做事,不用想都知道走了一条什么路。
他才十九岁,是B大数学系不到一个月就冠冕男神的天才,却偏偏剑走偏锋。
宁柠叹息一声,洗了把脸,用自己的小卡通毛巾擦了脸,即使不着粉黛,她的皮肤依旧好的不像话,白的像瓷娃娃。
她把头发解开,随便梳了一下,长发披散下来,她才从浴室走了出去。
厉申躺在床上了,他甚至都没挣扎,没拒绝。
宁柠觉得衣服不干净,像换一套,她去厉申的衣柜里翻了翻,发现自己的衣服也都挂在他衣服的旁边。
他一柜子的黑色西服和大衣,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种颜色。
肃穆到让人觉得他这个人阴沈的来自地狱。
可她的衣服又都很鲜艳,和他的挂在一起,显得特别亮。
那些衣服都不便宜,都是奢侈品,他让高敬给她买衣服,高敬恨不得把整个专卖店搬回来。
可是宁柠发现,衣柜里多了几套她没见过的衣服,看起来都很高级。
宁柠都不知道找哪套穿。
厉申看完手机,发现宁柠在他的衣柜前犹豫着,他起身下床,走到她身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卡通睡衣递给她,“睡觉穿睡衣。”
宁柠擡眼看他,“你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回来?”
厉申没答话,只说,“去浴室换。”
宁柠再没问,去浴室换衣服。
厉申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扯了一下。
他哪里知道她还会回来,只是觉得她会喜欢罢了,买来放着,就当做她没离开过。
他基本上每次看到一件好看的女装,都在想,她穿上会是什么样?不管穿不穿,他都买来了,挂在柜子里,每次打开柜门找衣服的时候,他都会有种她没离开的感觉。
即使天价,只要他觉得穿她身上好看,都会买回来。
柜子里的那几件高定礼服,都是价值上千万的。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来了。
连高敬都觉得他这种癖好过分了。
可他的心思始终没白花,她还是有机会穿的。
宁柠去换上了睡衣,本来长相偏向稚嫩,这样一穿,显得更像个小女孩。
厉申看了一眼,心想,都一年没见了,她怎么还看起来像个孩子。
他移开视线,上床去,躺在床头,继续看手机。
宁柠从他腿上爬过去,躺在了他身边,他只觉得她像个小猫。
“叔叔,现在可以说了吗?”
厉申将手机关上,放在一边,眼神无悲无喜,“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脸是在一次打架斗殴中不小心划伤的,至于嗓子……得了点病,做了一次手术,就变成这样了。”
宁柠一楞,“啊?就这样?”
他点头,“嗯。”
宁柠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充满了故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宁柠抱着他的胳膊不满意地嘟哝,“我才不信,你又把我当小孩子。”
他回答,“没有,真是这样,我没必要骗你。”
宁柠转身看他的眼睛,他也朝着宁柠的眼底望过来,没有闪躲。
“那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他问,“你还想听什么?我的风流韵事听不听?”
宁柠讶然,“你还有风流韵事呢?来来来,说说。”
厉申绷着表情,说了一句,“睡你的觉。”
宁柠确实吃饱就犯困,而且因为之前拍戏,起来的早,所以还是有点想睡觉。
她顺着厉申的胳膊躺下去,躲进被窝,“叔,你等我睡醒啊,可不准走。”
他回答,“不走。”
宁柠这才满意的抱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他低眼看她,真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挺好的。
他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对于她,并不是害怕让她知道,而是怕她害怕。
他脸上的伤,还有嗓子,都是自己弄坏的。
他原本很早以前就已经和厉岑划清界限了,他们各取所需,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一心想当好自己的院士,教育好自己的学生,不再参与他和程向毅的斗争。
可后来程向毅退居幕后,程立上位,手段比他爸还可怕,厉岑刚放松的心情,再次被提起来。
厉岑找了他很多次,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付不过来程立,想让他回去,但他拒绝了厉岑。
厉岑觉得他卸磨杀驴,没心没肺,扬言以后他要是有什么事,都再不管了。
他也没想到事态发展会朝着那样的方向。
他以为宁柠跟了程立后,过得很好。
程家怎么说都是豪门大家,即使程立在外面有女人,但宁柠是他能放在家里唯一的妻子。
他以为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他再也不想去打扰。
他离得远远的。
可谁能想到,程立会为了他,报覆宁柠。
他囚禁她,让她生不如死。
就为了他一句“你在外面有女人,你放了宁柠吧”。
就因为这句,程立以为他和宁柠有私情,便把宁柠豢养在家中,见不了天日。
他曾找闫雯淑救宁柠,但闫雯淑拿了钱,翻脸不认人,甚至勾结程立,破坏了他的计划。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程立找人给他泼脏水,让他没办法晋升,被学校停职查办。
这些他都忍了,可后来,宁柠死在了疫情里,程立原本可以救她的,却看着她在隔离站等死。
他最后一次见宁柠,本来也没打算活了,那一年的疫情,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他也本应该死在那场疫情里。
可是他没死,他的命比宁柠硬很多。
是来帮她收尸的许年救了他,他和许年看着宁柠的尸体被火化,被装进骨灰盒。
那一刻起,他的心死了,许年的心也死了。
许年唯一的母亲,被厉岑逼死,唯一的表姐,被程立折磨后,当垃圾一样,弃如敝履。
而他表姐一家,也是程立间接害死的。
许年那时候成就也是很高的,是知名的政法专家。
他曾多次和自己打交道,两人关系也还不错。
本来是最懂法的两个人,却走上了同一条路。
那天晚上,可能是他俩一辈子里最挣扎的一晚。
他们同时堕入黑暗,放弃自己努力了半辈子的成就,从此头也不回。
许年一边崩溃的哭,一边问他,“我努力这么久有什么用?我什么都为他们做不了,我妈死了,我表姐也死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
而他只是默默地抽了根烟,问许年,“想报仇么?”
许年握紧拳头,愤恨的表明立场,“我想把厉岑和程立碎尸万段!”
他看着黑暗的城市,掸了掸烟灰,声音听不出悲喜,“我帮你。”
许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他嗯了一声,再没回答。
许年疑惑过他为什么帮自己,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厉岑曾经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找来假扮儿子的厉申。
许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母亲的债务问题,他一直都在厉申手下做事,持续了好几年,债务好不容易还上,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了,可妈妈死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双重身份。
许年好像看到了光,却又担心,因为传闻厉申和厉岑闹掰了。
他的担心不是没来由的。
厉申最终还是回去找厉岑了,可厉岑哪是那么容易就心软的人,他给厉申还记着一笔账呢。
他给厉申提了三个条件:
彻底变成厉申,抛弃B大教授和中科院院士的身份。
自毁容貌,在和他给的身份证相同的位置,留下那道疤。
活吞生刀,死不了的话,他就还把厉申当儿子。
原以为他会拒绝,可他没拒绝。
他直接当着厉岑的面,给自己脸上狠狠的划了一刀,脸上青筋暴起,血液流淌,却一滴泪都没掉。
划完脸之后,他又活吞了那把匕首,匕首切断了他的声带,修覆过来之后,声音就变了。
他彻底从一个教书育人的科学家,变成了厉岑手中的一把利刃。
厉岑怕他反悔,又用毒品控制他。
所以他这辈子最恨毒贩,那时候他才知道,厉岑贩毒,是H市最大的毒枭。
他用一条烂命获取了厉岑的信任,才发现他以前跟着厉岑的时候,这人从来没把他当过自己人。
只是把他当了个赚钱牟利的工具。
一向清高自傲的天才,在黑暗中被人踩在脚底任人践踏。
他忍气吞声,博取了厉岑的信任,从此厉岑大小事宜都会跟他说,他成了厉岑的心腹。
可厉岑也没想到,跟了自己那么多年,他能把家底都抖出去的一个人,却利用程立的手,杀了他。
就一年时间,他把厉岑就架空了,并且设计了一场完美的谋杀。
这件事当然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厉岑的好兄弟都知道。
他为了以绝后患,曾跟着厉岑出生入死的人,一个都没留下。
就留了个杨九哥,因为厉岑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办事。
回来后发现厉岑死了,集团掌门换人了,杨九哥为了保命,跟厉申表了忠心,厉申便没解决他。
可后来,杨九哥还是死在了厉申手上。
厉申原本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可那个小警察,在他被厉岑折磨的要死不活时,给过他帮助。
他好悬没挺过来,是那个小警察日日夜夜跑来照顾他,帮他换药,清洗伤口。
厉岑没死时就知道他是卧底,可为了传播假的信息,厉岑没办他,只让人盯着他。
直到厉申上位,那个小警察都还在派内。
每天都“申哥”的叫,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他才二十几岁。
等厉申把派内大小事宜理清楚之后,他想把毒品从他体内拔掉。
所以他开始戒毒,那三个月里,派内大小事宜交给了高敬和杨九哥,厉申把自己关在四合院里,承受非人的折磨。
还是那个小警察照顾的他,他还问过小警察,“我这个样子,你完全都可以报警抓我了,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他笑了笑,“申哥,我知道你发现我的身份了,你没对我下手,我自然也不会落井下石。”
厉申闻言,沈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以后行事小心点,实在不行,就走吧,我不为难你。”
他摇头,“我在调查一起人体器官买卖犯罪交易,和您手下的人有关,我知道跟您没关系,这事牵扯不到您,您大可放心。”
厉申还让人查过谁在干那档子事,始终没结果。
他怕小警察有危险,还特意让他留在四合院照顾,他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时,差点把那小警察的手指都咬下来了。
可他还是坚持着,等他从痛苦中解脱。
整整三个月,厉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终于重见天日后,他加大了禁毒的力度。
毒品毁坏一代人。
他告诉小警察,“对于其他事,只要不过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不会纵容他们贩毒,逼良为娼。”
小警察感慨道,“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小警察不明白,明明厉申心中的信念那么强,为什么会走一条通往黑暗的路?
厉申给他解释,“我是走了一条让人不齿的路,但我不会毁了我民族的脊梁,一个民族的脊梁不能倒,一旦倒下,便很难站起来。我面向黑暗,我在黑暗中搏斗,但我不希望光明坠落。”
小警察久久没有言语,临离开时,只说了一句,“申哥,你是个好人,祝你平安。”
好人么?
可是好人太难活了不是么?
他从此,再也不是好人了。
再后来,小警察消失了,厉申派人调差了很久,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人,他隐约觉得他出事了。
过了半年,他才调查出来,小警察被杨九哥杀了,因为他找到了杨九哥犯罪的证据。
杨九哥这件事做的极其缜密,要不是身边还有个高敬这样的人,厉申压根不会查到杨九哥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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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些年做的一切,回头看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但凡他心中还有一点温度,但凡宁柠不死在程立手中,他都变不成这样。
高敬也不会放弃他一生的辉煌,和他走了相同的路。
所以,什么是人生呢?
生下来,活下去,可又那么难。
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那些事似乎都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也可能是他作孽太多,所以良心不安,总是辗转睡不着觉。
一闭眼,都是血腥的场面,四处散落的人体组织。
解决了杨九哥之后,他放过了杨妮和她母亲,把他们遣送海外,从此不准再回来。
杨妮临走时还哭着问他,“申叔,你告诉我,我爸爸怎么死的?怎么好端端就没了。”
他只冷着眼,说了一句,“他该死。”
杨妮直接懵了,她不信那是厉申口中说的话,她爸爸不是厉申二叔吗?他怎么能那样说?
厉申面无表情地说出杨九哥的罪行,杨妮哑然失声。
她到离开都不信她爸是那样的人。
他算是做的仁至义尽了,不想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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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宁柠躺下来,发现她真睡熟了。
他和她面对面侧躺着,盯着她的小脸目不转睛。
她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小巧精致的鼻子,粉嘟嘟像果冻一样的唇。
他伸手去触摸,却在触碰的刹那停下。
他看了看自己沾满人命的手,又看了看她白皙漂亮的脸蛋,终是没摸上去,收回了手。
太脏了,会玷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