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接连几天，宗祈晖一直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无人问津。门口有两个小桶，一个装有脏水馊饭一个满是污浊秽物。他用手摸过视线可及范围内几乎每一寸水泥，除了阴冷潮湿再无其他发现。
    狭小的空间安静得可怕。
    宗祈晖愤怒地撞击过看似不堪一击的铁门，绝望地咆哮过丧心病狂的绑架者，但回应他的始终只有那满是嘲弄的回音。疯狂发泄过后，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他开始放弃挣扎，也不再强迫自己进食进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房间开始天旋地转。
    他任由冰冷的地面托住自己飘飘然的身体，对时间概念的丧失模糊了他对生命延续的渴求。他会突然无法克制地哀声哭泣，仿佛悲切自己渺小的生命一般，嚎啕着失去意识。
    “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久违的动静。
    是脚步声。
    宗祈晖毫无反应，死气沈沈地躺在地上，嘴里含糊着没有任何意义。
    “哗”
    铁门打开。
    几个彪形大汉皱着眉头顶着恶臭一脸嫌弃地将宗祈晖一把架起，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咚”
    宗祈晖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走了很久，终于被重重扔到一块空地上。他神情呆滞周身绵软，眼睛由于强光的刺激始终睁不开。
    “不好受吧！”还是那个小个的声音，尖细尖细的让人听了发麻。
    宗祈晖勉强眯起眼声音虚弱：“给个痛快！”
    “痛快？那这三天我不是白等了！？”小个笑起来尤为阴险。
    宗祈晖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眼前是个空旷破旧的废弃厂房，从周边荒芜的景象来看应该方圆几里都不会有什么人烟，人生地不熟逃跑是几乎不可能的。
    看着宗祈晖凌厉的眼神，小个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向身边的人：“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他已经崩溃了吗？”
    手下也一时想不明白：“在里面确实已经不成人样，不知怎么这会……”
    小个心里暗惊：“这家夥……难道是装的？”
    宗祈晖不露声色地往门外眺望，苍白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血色。他隐约可以看到几个车顶，盘算着应该是小个等人的座驾。
    “行！我也不兜圈子！”小个把玩着手里的□□，“我有点事问你，你配合我，我让你吃好喝好。你不配合我，我就接着给你关回刚才那个地下室！你听明白了吗？”
    见宗祈晖一言不发，小个索性走上前来，刚走了两步就被一股异味逼得连连干呕。他朝周围摆摆手，然后掩起口鼻摇头转身。
    一旁的手下见状不知从哪扯出根水管，将水拧开对准宗祈晖。
    “哗哗哗哗哗哗”
    冰凉刺骨的水喷涌而出，像鞭子一样反覆抽打在宗祈晖身上。
    宗祈晖本就不稳当的身子被冲击得连连后退，整个人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估计是看冲洗得差不多了，小个摆摆手叫停手下。他走过来蹲在宗祈晖近身的位置：“你现在就剩半条命，有没有得活就看我一句话。”
    宗祈晖努力撑起身子，抹了把脸上的水，额头正隐隐发烫。
    “看你也是条汉子！”小个拍拍宗祈晖浇湿的肩膀，“要是有兴趣以后可以跟着我干，要惊险要刺激要金钱要地位，我绝不会亏待你。”
    宗祈晖悄悄试着捏了捏拳头，毫无力气可言。他有些心灰，嘴角却还在硬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哼！谁TM想找你！？”小个冷笑一声，“阡市这条线一直是怀特在管，我费了那么多心血居然等来你这么个玩意！赵林奇？从哪个地里冒出来的！我呸！”
    宗祈晖认真听着，眼角还在周遭的环境里搜寻。
    “怀特抢了我这条线上所有的生意！而且他越做越绝汤都没给我剩一口！”
    宗祈晖听到这心里有了数。
    “我可以亲手做了你，但这样怀特只会找来另一个人替代你。我照样过不了活，所以我要找到怀特，你明白吗？告诉我怀特在哪？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小个将枪口对准宗祈晖的太阳穴，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往下挪，“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来救你吧？”
    宗祈晖眼看着枪口划到自己鼻尖，小个狡诈的嘴脸赫然眼前。
    “怀特不会管你死活的！”小个咬牙切齿，“我早就散出消息说抓了他的人，可这都多少天了，他一点动静也没有，明显是拿你当了弃子！你现在要保命唯一能做的就是帮我找到他！”
    “少废话！”宗祈晖阴着脸，“要动手就快一点！”
    “臭小子敬酒不吃！”小个怒了，起脚就是重重一踹。
    宗祈晖应声倒下。
    “噗噗噗噗”小个连发数枪，子弹蹭着宗祈晖的头皮落到地面，将地面打出一个个发白的弹点。
    宗祈晖舔舔嘴角的血狠狠吐出口唾沫，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小个往后几步，眼神甩给左右手下。
    周围的几人立刻摩拳擦掌步步逼近，宗祈晖脸色阴沈蓄势待发。
    拳脚像暴雨一样砸在宗祈晖身上，他被折磨了三天身体几乎被掏空，此刻即便是勉强抵挡也只是光有架势没有力道，很快便满身是伤动弹不得。
    “停！”小个心满意足地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四下散开。
    宗祈晖眼神涣散地瘫在地上，一侧头吐出浓浓的黑血。
    “怎么？还想硬撑？”小个摇摇头看似惋惜，“为了怀特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犯不着这么拿命讲义气吧。我这要是让他选，他肯定半秒都不会犹豫。”
    宗祈晖看着小个奋力挤出来的笑脸内心一阵恶心，他别过脸去不知是不是两眼发昏，竟看到有个黑影从厂房门外一闪而过。
    “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他们有的是力气！现在就看你还剩下几口气了！”小个龇着牙咧着嘴悠哉地往后退，刚才的人又黑压压地聚上来满脸坏笑。见他们准备上手，小个眉头一擡满是鄙夷：“说你们有力气你们就真当自己没家夥啊！”
    几人听了纷纷掉头寻找称手的工具，有人找到了合适的铁棍，有人解下了裤头的皮带，有人甚至抽出了鋥亮的尖刀……
    宗祈晖贴着地面往后爬，没出两米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小个毒蝎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宗祈晖几乎没了力气，一个字都说得格外吃力。
    “好！”小个立刻来了兴致，他示意手下原地待命，“说吧！你和怀特平时都是怎么联系的？”
    宗祈晖挣扎着爬起来撑住地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难堪，他努力稳住晃动的身子，齿间勉强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水……”
    小个倒也不心急，他从身后的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随手一扔，水瓶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到宗祈晖脚边。
    宗祈晖捡起瓶子动作极为缓慢地将其拧开，然后送到嘴边吞边吐艰难地往下咽，他眼里逐渐有了神采，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缓。
    “赶紧说吧！不要再拖时间了！”小个开始有些不耐烦。
    “你过来，我告诉你。”
    宗祈晖将手里的水拧紧，直勾勾地盯着小个的眼睛。小个被这么一看心里直发毛，一反嚣张竟有些犹豫。宗祈晖虚晃着眼轻轻咳嗽，仿佛确实是体力不支说不动话了。
    小个看看周围一个个人高马壮的手下，又看看手里的枪，冷笑一声往前靠拢：“行！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宗祈晖静静地候着。
    “说吧！”小个举着枪蹲下。
    “怀特有个习惯……”宗祈晖声音越来越低。
    “你说什么？”小个竖起耳朵听不清楚，只好侧着耳朵往宗祈晖的耳边探。
    宗祈晖眼睛瞬间发亮，他擡手切掌跪地翻肘，一秒便将小个手里的枪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小个也老老实实地被控在自己身前被枪口顶着后脑勺。宗祈晖拉着小个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嘴里大喊着：“退后！全部给我退后！”
    这时，所有的人才忽然反应过来，目目相觑。
    不过这小个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只见他先是一个弯腰让宗祈晖的枪顶了空，然后又从腰间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灵巧地回身爆刺。
    宗祈晖刚才已经爆发出浑身积攒的力量，此时体弱身虚又将他的反应拉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闪身腰间就被刺出一个窟窿。小个趁胜追击，三招两式枪也应声换了主。
    转眼宗祈晖又落入下风，捂着伤口重重跌落在地。
    “你还真是不到黄泉不死心！”小个怒不可遏地下令，“谁也别给我客气！”
    所有人应声而动，刀棍拳棒接踵而至。
    宗祈晖用最后的意识弓起身子护住脑袋，咬紧牙关承受着夺命之痛。
    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马达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瞬间吸引。
    “这又是怎么回事？”小个怒吼一声，“还不出去看看！”
    有几人立刻往出跑，还没到门边就见一辆黑车从厂房外破门而入，目的明确地急停在宗祈晖面前来回摆尾，围着宗祈晖的人被逼得四下逃窜，就剩下毫无反击之力的宗祈晖在车轮下惊险躲避。
    副驾驶的门虚掩着，车里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拉他一把。
    宗祈晖看不清车上的人，但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二话不说攒着力气一跃而上，还回身给紧追而来的黑影“咣咣”两脚。
    小个气急败坏地朝着车头连连放枪，车玻璃稀里哗啦碎了满地。宗祈晖上车后一直俯着身子，他抢过方向盘拼命转动，眼看着身后小个错愕的脸庞越来越扭曲，这才直起腰来。
    车歪歪斜斜地驶出厂房大门，视野也瞬间开阔起来。
    宗祈晖心有馀悸地回头看着不断缩小的厂房和追出来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的人影，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驾驶座。
    “你怎么样？伤了哪里？还撑不撑得住？”那人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询问。
    宗祈晖楞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赶紧把伤口捂住，我一会找地方给你止血！”那人急得满头大汗。
    宗祈晖眼前发黑，晕过去之前拼命拉住那人的手臂满脸懊恼。
    “不是让你不要来找我吗？！”
    齐临朝眼看着宗祈晖面色惨白昏死过去，脚下油门直接踩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