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啊……”
齐临朝意乱情迷间手不自觉地伸向宗祈晖胸前，在那里他隐约摸到了什么又圆又硬。宗祈晖陡然清醒，奋力将齐临朝一把推开。
屋里静得只听见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齐临朝从缺氧晕眩中回神定睛，发现宗祈晖爆满青筋的颈间隐隐挂着半截金属链条，而此时宗祈晖喘着粗气隔着衣服牢牢握住的应该就是这链上的吊坠。
齐临朝控制着凌乱的鼻息：“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没什么。”宗祈晖慌乱理了理衣领将链条掖藏起来。
齐临朝后退起身，直盯着宗祈晖。
“早就醒了？”
“嗯。”
“我说的话都听到了？”
“嗯。”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宗祈晖别过脸,轻轻摇头。
齐临朝冷笑一声，俨然在嘲笑自己明知结果还有所期待。他上前狠狠拽住宗祈晖胳膊：“跟我走！”
宗祈晖拖着身子没有配合，反而不甘心地发问：“你都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我猜下午矿洞里那个人影是你。”
“不对，你不可能看清我。”宗祈晖依然不明白。
齐临朝横着眼：“矿洞前看到你惯抽的烟盒，很新，应该是刚扔的。”
宗祈晖表情覆杂：“单凭一个烟盒？”
“那么贵的烟，矿工肯定抽不起，而且这牌子只有默市有卖……”齐临朝分析着，突然联想到什么，“难道，难道你回过默市？”
宗祈晖不置对否，脸上舒展的表情依稀带着些欣慰。
齐临朝一使劲将宗祈晖从床上扯起，毫不留情：“不急，跟我回警局慢慢说！”
宗祈晖周身酥软异常虚弱，说话时甚至提不足气：“能不能，让我先喝口粥？”
齐临朝沈默着犹豫不前，他担心宗祈晖身体透支，也害怕宗祈晖借故耍招。
宗祈晖垂着脑袋知趣地点点头，擡起左胳膊虚拳伸腕向齐临朝伸了伸。齐临朝顿时领悟，扛着心脏突如其来的重负，掏出手铐动作机械地将宗祈晖拷在床板铁架上。
宗祈晖侧身将右手伸向桌面的锅碗，手却丝毫不听使唤半天没能把碗拿稳。齐临朝忍不住胸口的绞痛，从锅里盛出满满一碗粥轻轻推到宗祈晖面前。宗祈晖没有端碗，只是用手腕勾住碗自己低头弯背伸嘴去够，模样别扭至极。
齐临朝发现端倪：“你胳膊怎么了？”
“一点小伤。”
齐临朝看宗祈晖躲开眼神的样子和以前一摸一样，顿时急火攻心：“你图什么？啊？你说！你这么做到底是在图什么？！”
宗祈晖没有回答，幽幽指向门边的柜子：“帮我去拿个勺子好吗？”
齐临朝转身时蹭掉眼角的泪，拿回勺子直接不客气地扔到宗祈晖碗里，宗祈晖就着勺勉强可以吃得安稳。
宗祈晖突然开口：“你也坐下吃一口吧。”
齐临朝冷漠拒绝：“不用，你快点吃，吃完好出发。”
宗祈晖语调突然轻柔：“好久没和你坐在一起吃东西了。”
齐临朝被猛然击中。
宗祈晖眼底晶莹，神色哀伤：“陪我吃一口，好不好。”
齐临朝迟疑片刻，红着眼盛出一碗粥坐到桌边抱起碗吞咽。
“兰姐和小光还好吗？”
“不知道，后来我……我再也没有去过。”
“……顾伟还好吗？”
“挺好。”
宗祈晖的关心很真切，齐临朝的回答也很诚恳。两人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在这偏僻无扰的山间小屋，轻描淡写地聊起过往。
就那么一刻，恍若昨天。
宗祈晖仿佛憋了很久，眼里有种藏不住的悲痛：“你呢？你还好吗？”
齐临朝生硬地甩下碗直视宗祈晖：“你看我的样子，是好还是不好？”
宗祈晖没有接过眼神，埋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下咽时艰难无比。
“项链是别人送你的吧？”齐临朝问得很随意，声调却有些走样。
“嗯。”宗祈晖悄悄瞄了眼齐临朝手上的戒指，随即摸向胸前，身子还躲着往一旁侧了侧。
“同道人？”齐临朝说出这三个字时，心都在滴血。
宗祈晖停了好一阵，回答时也不尽轻松：“嗯。”
“哼！”齐临朝握紧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他怒瞪着宗祈晖后牙咬得涩涩发疼，“你放心！早晚我也会把他抓住！”
奇怪的是，宗祈晖听到这话不仅没有担心，嘴角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弧度。
两人沈默地喝粥，很快碗便见了底。
齐临朝把碗往前一推，脑袋被昏暗的灯光晃得有些沈重。他眼前浮现出3年前爆炸的情景，那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画面：“当年华家游和苏振文都待你不薄，你……你就不会良心不安？”
宗祈晖已经做出了“会”的唇形，可他终究没有出声。
齐临朝愤愤不平：“华家游没有亲人，当年游龙集团里的人都在想方设法争权夺利，连后事都是我们警方帮忙给办的。苏振文的哥哥从外地赶来，西装革履也难掩憔悴。他肿着眼睛连夜办了手续将弟弟的遗骨带回老家，期间人都要站不稳了，还在跟警局的同事连声道谢，感谢大家一直照顾他弟弟……”齐临朝哽咽着说不下去。
宗祈晖看着齐临朝逐渐模糊的眼睛：“对不起，我当时没有选择。”
“放屁！！”齐临朝激动得想要动手，四肢却突然灌铅般难受控制。他所有感官开始扭曲模糊，上下眼皮被一种神秘强大的力量迫使着紧紧靠向一起，最后张着嘴只发出几声气音便整个人往下栽。
宗祈晖轻轻扶住齐临朝失控低垂的额头，顺势让其靠在桌上，然后连声低唤：“齐临朝？临朝？”
齐临朝毫无反应。
宗祈晖从齐临朝身上摸出钥匙，解拷后将齐临朝挪到床上。他费力地单手将人摆放平整，最后还轻柔地搭上半沿被子。
“对不起……对不起……”
宗祈晖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齐临朝沈睡的脸。
漫漫长夜，一人眠，一人泪。
*
“警官，警官？”
“嗯？”齐临朝睁开酥麻的眼睛，外面已然大亮。
“警官，这都快中午了，您看？”矿长声音小心又急切。
“中午？”齐临朝惊醒，环顾一周别无他影霎那惊出一身冷汗，“人呢？昨天和我一起那个……那个……”
“赵林奇？”
“对，就是他，人呢？”
“走了。”
齐临朝大怒：“你怎么能让他走了呢？！”
矿长一头雾水很是委屈：“您也没交代他不能走啊！我看他身体恢覆挺好还以为是你同意他走的呢！”
齐临朝用力拍打着依然混沌的脑袋，“我怎么突然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死！”
矿长听到这话顿有猜测，他赶紧绕到床头翻了半天：“哎哟，我这药少了两颗，你说会不会……”说着他心有疑虑地将药盒递过来。
齐临朝接过药盒大脑一片空白。
矿长在一旁喋喋不休：“我经常失眠，枕头底下常备这种特效安眠胶囊，大家夥都知道……”
齐临朝被这几句话彻底点醒，他一点一滴回忆着昨晚的细节，很快便抽丝剥茧想明缘由，迷离的双眼瞬时喷出怒光：“居然装可怜骗我拿勺，自己趁机在锅里下药！还假惺惺扮怀念引我喝粥！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卑鄙下作！”
矿长傻站着不敢接话生怕怪罪。
齐临朝转头气势逼人：“几点走的？”
“五点多，我昨晚没吃药根本睡不着，在外瞎溜达时正好撞见他。”
“他说什么了吗？”齐临朝边问边摸，结果发现手铐钥匙手机全都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口袋，不由得破口大骂，“这个混蛋！当我是什么！”
矿长吓得抖抖索索，欲言又止。
“有话赶紧说！”齐临朝也没了耐性。
“他说他以后不会回来了，让我再找找其他切割师傅……”
齐临朝还没听完就往墙上猛出一拳，十指连心的痛楚令他不由得咬牙顿足。不过好在齐临朝昨晚就想通了一切，他平覆下来指着矿长厉声严词：“你，赶紧去把宗……把这个赵林奇处理过的所有订单资料找出来，多少石料，什么时候，什么方式，运往哪里，价格多少，谁人接货……尤其是昨天那单！信息要尽可能全，速度要尽可能快！”
“额……”矿长面露难色。
“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矿长紧张得面红耳热，“只是这工作量……”
“嗯？”齐临朝瞪眼斜视，“你想妨碍公务？”
“不敢不敢，这就去这就去。”矿长吓得不轻，出门时还被拌了个踉跄。
齐临朝气得站立难安，来回踱步没有思考出对策，准备先给蒋劲电话汇报。
“滋滋滋”
手机响得恰逢其时。
齐临朝看也没看接起电话：“喂？”
“小齐。”
“秦队？”齐临朝疑惑地看了眼屏显，断定无误后赶紧加急语速，“正好秦队！我在鹤县矿山发现了宗祈晖！虽然不小心让他跑了，但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齐。”秦义风沈稳的声音明显想打断齐临朝。
齐临朝的输出丝毫没受影响：“宗祈晖在矿里负责切割原石，实际肯定是借机把D品藏在石料里再四面八方地运出去！我现在让矿长去整理他过去所有的交易存档，最近的一次就在昨天！只要我们顺藤摸瓜，肯定可以……”
“小齐！”秦义风提高声调，语气也异常严肃，“你安静下来听我说！”
“是！”齐临朝立刻收声。
“你立刻找到矿长让他停下所有工作，然后确保这件事不会让别人知道。”
齐临朝大惑不解：“为什么？！”
“我们早就掌握了这条线，一直没收网就是在等宗祈晖背后的大鱼！现在打草惊蛇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秦义风的解释字字如针扎在齐临朝心尖，他胸口堵得难受：“秦队什么时候知道宗祈晖行踪的？”
“你现在不要多问！赶紧去找矿长避免风声泄露！”
齐临朝心有不甘但不敢怠慢，他放下所有疑问找到矿长。好在此时所有的矿工都已经下矿，矿长身边也没有其他助手，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在办公室焦头烂额。
齐临朝随便找了个理由让矿长停止整理，矿长省去一大堆事儿暗自高兴还来不及压根儿没有起疑。齐临朝又拿出妨碍公务那一套，要求矿长配合对昨晚今早的事守口如瓶，矿长本就胆小被稍稍一唬连连发誓，恨不得写下保证书。
齐临朝处理好一切赶忙下山，路上迫不及待又打给秦义风。
“秦队，矿长那边没问题了。”
“好！一定要确保毫无隐患！你自己也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这案子专案组秘密调查了很久，不容有失。”
“明白！”齐临朝异常坚定，“秦队，我申请加入专案组！这个混蛋在我手里跑了三次，我一定要亲手拿他归案！”
“小齐啊！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
齐临朝听出秦义风语气里婉转的拒绝，立刻咬着牙硬声表态：“请秦队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会让秦队失望！”
秦义风沈默片刻，语气低柔不少：“小齐，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情深深自责，但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明白吗？不是你的责任。宗祈晖这个人肯定是要抓的，但不是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希望你能够理解。”
齐临朝潸然泪下：“秦队！我求求你！”
秦义风长长叹息：“小齐，你是个好警察！好警察就要听从组织的安排！还有很多案子等着你去破，还有很多罪犯等着你去抓！”
“可秦队……”
“服从命令！”
“是！”
电话挂断，屏幕弹出数十条电话短信，全部来自刘流。
齐临朝仰望蓝天擦干眼泪，抖擞起精神拨着电话跑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