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齐临朝跌跌撞撞一路不停歇地往家跑，思路逐渐清晰。
    宗祈晖每晚都会在齐临朝洗澡时独自出去散步，大约半小时左右回来。齐临朝的家和发现刀疤刘的垃圾场分别位于默市的两个角，单程开车都需要起码20分钟。只要宗祈晖在案发时间段里在齐临朝家附近监控中出现过，就能证明他没有时间作案。
    虽然旧区的街道没装什么摄像头，但临街小商店或小饭馆门口的监控可能会拍到街上的情况。
    齐临朝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打定主意挨家挨户碰运气。
    齐临朝跑到巷口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只能虚弱地靠在路灯上大口喘气。他甚至没有规划好访查范围和顺序，等呼吸稍稍顺畅便强支起酸疼的身体，走几步歇一会地穿梭在家附近的大街小巷。
    好几次，齐临朝几乎昏倒在电子屏幕前。
    “小齐警官，不要紧的。”
    宗祈晖的声音稳稳接住了齐临朝不断下沈的重心。
    “他果然是误会了……我不该犹豫的……”
    齐临朝懊恼地掐着自己发烫的身体，接着一帧帧寻找。
    终于，在一个便利店的监控里出现了宗祈晖的身影。
    视频中宗祈晖熟练地进店买了香烟丶小瓶漱口水和小只免洗洗手液，然后站门外通风口不急不缓地抽了五根烟，紧接着漱口水漱口丶洗手液洗手，最后将所有东西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切，宗祈晖一身轻松地消失在画面里。
    齐临朝又要了前后几天的监控录像，发现宗祈晖每天如此。齐临朝立马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宗祈晖抽烟了，而以前每次见到宗祈晖时他都烟不离手。
    “难道是因为我不抽烟？宗祈晖他……”
    齐临朝顾不得心里翻涌而起的覆杂情愫，将视频备份好打车往警局赶，路上还不忘给顾韦打电话想提前说说自己的新发现，可顾韦的手机一直没人接。
    齐临朝火急火燎赶回队里，刚上三层就发现苏振文正站在蒋劲办公桌前略显心急地比划着什么。
    “你小子去哪了？！”顾韦发现齐临朝凑上来略显不爽，“给我发了句‘去找线索’就整个人音讯全无大半天，你还让不让人省心了？！还发烧吗？”说着顾韦伸出手背探向齐临朝额头。
    齐临朝偏头一躲直奔主题：“小顾哥，我找到证据了！不是宗祈晖干的！他现在人呢？”
    顾韦这下是真的生气：“宗祈晖？哼！他不要太好！自己在警局有吃有喝，一大堆人为他忙里忙外。”
    “一大堆人？”
    “那个叫小川的酒保，来了好几次，又是送饭又是送汤，说怕警局的餐食他‘小宗哥’吃不惯。”
    “哦。”齐临朝早该猜到。
    “还有那个从来不上楼走动的苏法医，破天荒地直接跑来找蒋队谈论案情。”
    “苏法医？”齐临朝很意外。
    顾韦示拉着齐临朝走近蒋劲办公桌，苏振文还在与蒋劲讨论。
    “蒋队，正如我刚才所说。首先，凶器上的指纹来自宗祈晖左手，而死者中刀的位置和伤口形成的角度说明凶手是右手持刀。另外，指纹的方向说明宗祈晖留下指纹时刀口冲向自己，这种握刀方式一般出现在阻挡伤害的场景下，如果是主动进攻，指纹方向应该刚好相反。”
    齐临朝恍然醒悟：“指纹是刀疤刘在胖子强老房前刺伤宗祈晖时留下的。”
    蒋劲发问：“所以宗祈晖不是凶手？”
    苏振文很严谨：“不，只能说这些指纹不能成为判断依据。”
    蒋劲托腮沈思。
    齐临朝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宗祈晖不是凶手。”
    所有人一脸诧异地看向面色煞白的齐临朝。
    齐临朝将手里的监控递给蒋劲，说话时声音已经非常微弱：“蒋队，案发时宗祈晖在距离现场20多分钟车程的便利店里买东西，根本没时间作案。”
    顾韦一脸狐疑：“宗祈晖半个字都没说过，小齐你是怎么找到的？”
    “运气好吧。”齐临朝勉强搪塞，身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顺着桌边往下滑溜。
    顾韦眼疾手快一把将齐临朝接住，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苏振文见状也赶紧上前俯下身悉心检查询问：“齐警官是不是没吃过东西？”
    齐临朝无力地摇摇头。
    苏振文站直身子，柔声细语让人由衷放心：“应该是发烧加上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但是要注意进食和休息。”
    顾韦从抽屉里翻出块巧克力往齐临朝嘴里塞。
    蒋劲请苏振文留下陪齐临朝，自己带着顾韦去找宗祈晖。
    苏振文给齐临朝倒了杯温水：“应该吃点退烧药的。”
    齐临朝接过水：“吃药犯困，耽误查案。”
    苏振文理解地点点头。
    齐临朝喝下半杯水，脸上如释重负，嘴里喃喃自语：“这下他不用去看守所了。”
    苏振文看着齐临朝若有所思，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很辛苦吧。”
    “查案嘛，都这样。”齐临朝随口答道。
    苏振文含笑低语：“我说的不是查案。”
    齐临朝机械咀嚼。
    “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自己选的。”苏振文摇摇头，习惯性地揉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眼角露出一丝苦涩。
    齐临朝吃下巧克力感觉好了些，但头还是晕得发胀完全听不懂苏振文的话。
    不一会宗祈晖便跟着顾韦从审讯室走出来，他一眼就看到齐临朝疲软地瘫在椅子上，脚下快了几步又有所顾忌地缓了下来。
    顾韦瞅见齐临朝没什么大碍长舒一口气，一边把笔录放到桌上一边念叨：“宗祈晖，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们苏法医和齐警官，要不是他俩，就你那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德行，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洗脱嫌疑呢。”
    “谢谢苏……苏……苏法医……”宗祈晖郑重其事地道谢，看清苏振文时明显顿了好几秒，眼神一直挪不开。
    “哎你盯什么呢？”顾韦以为宗祈晖被苏振文的帅气迷住了。
    宗祈晖意识到失态立马解释：“不好意思苏法医，我刚看你眼熟，应该是认错人了。”
    苏振文含着笑微微摇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齐临朝顺着宗祈晖的目光看向苏振文凹凸有致的侧颜，确实美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他低头喝水想掩饰自己的失落，却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顾韦例行公事继续发话：“宗祈晖，你的嫌疑暂时排除。但你最近最好不要远行，我们可能会随时请你协助调查。”
    “好的，谢谢顾警官。”宗祈晖冷淡而不失礼貌。
    顾韦一脸不乐意：“不是说了吗？得谢他们！你看看小齐，发着高烧饿着肚子给你满大街找证据。”
    宗祈晖终于找到机会，走到齐临朝面前拿过空杯接满水又递回来，眼神中的心疼和言语中的生分显得格格不入：“谢谢你，小齐警官。”
    齐临朝接过水一饮而尽，下意识将手里的半块巧克力往身后藏：“不要紧的。”
    苏振文在旁洞察一切，压住嘴角的笑意来回看了宗祈晖和齐临朝两眼一言不发。
    顾韦可看不懂这种暗戳戳的你来我去，他摆弄起刚才提取的视频截图：“宗祈晖，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讲究，抽完烟还要漱口洗手，这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喜欢烟味啊？”
    “朋友。”宗祈晖瞬间收回放在齐临朝身上的目光。
    “看来除了华家游和小川你还有很多朋友。”顾韦没发现自己随意的调侃让其馀三个人都沈下了脸，房间里安静得很诡异，只剩他还在自说自话，“要我说，你那个游老大根本指望不上。让他帮你联系律师这么长时间，连个律师的影儿都没见着。”
    齐临朝发现宗祈晖和苏振文以极快的速度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又装作没事各自看向其他方向。
    顾韦手机声响。
    “喂？知道了，刚办完手续人这就下去。”顾韦挂了电话朝宗祈晖摆摆手，“快下去吧，你男……额你朋友在门口接你。”
    “嗯？”宗祈晖没反应上来。
    “就是那个小川。”顾韦嘴角微翘。
    “哦，我和小川不是……”宗祈晖声音很轻。
    “哎，你跟我们这解释什么？”顾韦拿起笔录毫不在意，“赶紧的吧，不然他一会又哭了。”
    “我正好下楼，一起走吧。”苏振文突然开口，领着宗祈晖往楼下走。
    顾韦拿手在齐临朝眼前晃了晃，打断了他投向宗祈晖背影的目光。
    “小齐啊，你不对劲。”顾韦其实早有察觉。
    “没有的事。”齐临朝沙哑着声音转换话题，“蒋队怎么不见人？”
    “蒋队刚才被秦队叫去汇报案情进展了，我还第一次见秦队对哪个案子这么上心，半天功夫给蒋队打了好几个电话。”
    “嗯。”齐临朝眼皮开始挣扎。
    顾韦赶忙翻出退烧药：“这药我下午给你买的，你赶紧吃下去休息室趟会，等我忙完了再送你回家。”
    “我帮你吧，小顾哥。”齐临朝又想强撑着站起来。
    “小齐你这是，想让我抱着你去休息室是吗？”顾韦调皮地伸出手。
    “不不不，我去我去，我马上去。”齐临朝立刻乖巧，立马吞下颗药丸，然后在顾韦的注视下走进休息室。
    齐临朝平躺着翻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看着那倒背如流的对话。
    “回来吃饭吗，宗”
    “回，尽量早。”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都好。”
    “好（笑脸）”
    突然对话框的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齐临朝立马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那握着手机的掌心开始微潮。他翻成侧躺，将手机摆在自己的视线前方，在突袭的困意下渐渐合上充满期待的双眼。
    模糊的睡梦中，齐临朝仿佛置身一张悬空的大网。
    “咚咚，咚咚”
    熟悉又沈稳的心跳伴着齐临朝平稳的呼吸。
    突然那个声音消失不见，齐临朝着急地在大网上爬行寻找，一时失重一时悬浮，急出一身大汗却毫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