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雾知当年
    和千允辰见过的落景以及在梦中忘川上伤痕累累直不起身的样子不一样，此时的凌天上神身形挺拔，一身青衣立在风中，稳如磐石。
    济世可柔，救世可刚，这样的背影无疑满足了民间话本对神所有的描述。
    不愧是能担一句“上神”的人。
    千允辰心中感叹道。
    感叹之馀，他更多的是怀疑。这是万年前凌天上神与天道的战斗的画面，可他明明是在去神界的路上，为什么会被拉到这里看到这段过去？
    更重要的是，按凌天上神所说，当年一战只有他和天道知晓，旁人是不知道的。那按道理，能覆刻出这段记忆的只有天道和凌天上神，但天道现在被帝卿尘压着无法作妖，可若不是天道，那就只能是……早已入轮回的凌天上神。
    想到这儿，千允辰不禁怀疑这一切是凌天上神给自己的那股灵力干的。
    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些？
    没等千允辰仔细思考这点，一声巨响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擡眸望去，只见凌天上神置身于千道天雷中，长剑一挥，那千道天雷便朝天道劈去。
    要说这招，千允辰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在星河海上，他们可是吃尽了千劫法术的苦头。
    可那需要长时间蓄力且放出不能收回的法术，在凌天上神手上却是指哪儿打哪儿，随放随收，一套动作下来半点狼狈都没有。
    果然，老祖宗还得是老祖宗。
    正当千允辰感慨时，凌天上神开口了：“我再问一遍，你把我师尊关哪儿了！”
    另一个低沈庄严的声音响起：“待我解决你，你自会知道。”
    “哼，做梦！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说着，凌天上神翻转长剑，在空中挥出数道利刃朝天道攻去！
    尖锐的爆炸声伴随长剑锁链的声音响彻荒野，双方打的不可开交，从千允辰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两道残影相互追逐。
    虽说是影像，可千允辰却仿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冲击力。难怪梦中的凌天上神说那一战打的六界都为之颤动，这简直不是颤动了，这是要毁了六界的节奏啊！
    冲击越来越强，在此起彼伏的神力相撞爆炸声中，千允辰还隐约听到了一声“陨杀”。
    他不知那声“陨杀”代表着什么，但他知道，这声“陨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荒野到了极北雪原冰层之下。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萦绕在凌天上神周身的神力发着光。
    千允辰借着那丝微光，看清了目前的局势：
    凌天上神还是那样持剑而立，风度不减，他身上的伤口看着很多，但都不致命。
    倒是天道，此刻剑刃在侧，完全落于下风。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师尊在哪儿！”凌天上神怒道，“不要以为这是你的假身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若不说，我便先解决你这个假身，再去砸了聆天台毁了你的本体。你知道我做的出来，告诉我，他在哪儿！”
    面对威胁，天道却丝毫不慌，依旧是那个沈稳的语调：“不愧是他的徒弟，好本事。看来他教你的招式，你都记得很清楚。”
    “别废话！快说！我师尊在哪儿！”
    “你师尊是轮回道的化身，你想见他，去鬼界便是。我送你。”
    听到这话，千允辰察觉不妙。凌天上神也察觉到了这点，可他离的太近，已经来不及躲了。
    千允辰只听“嗖嗖”几声，凌天上神便发出惨叫跪倒在地，局势一下就被逆转了。
    而后他听见天道说：“你不是想去见你师尊吗，那就去鬼界吧，趁着轮回道没有彻底被忘川河水淹没报废，借轮回道好好轮回转世一次。”
    听见轮回道被淹，凌天上神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聚力反击，可刚才那一击给他带来了太大损伤，导致他现在聚不起一点力量。
    忽然，天道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哦对，你师尊带你进轮回道修炼过，你从轮回道走，转世后定能得到他留下的好处，搞不好会记得这一世的事。这可不行，得让你忘干净。”
    说着，天道手中银光乍现。这回千允辰看清楚了，那是一根银针，只是相较于别的银针更长更细一些。
    他将那根针抵在凌天上神额间，然后轻轻一推，那针竟融进了他脑中！
    那一刻，整个冰窟都响彻着凌天上神的哀嚎声。千允辰见他死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不由得唏嘘，明明是那么神圣的神，却被天道一招打入泥潭，落的如此下场……
    许是痛到极点，又或是那根针开始起效，他落泪了……
    那个凌驾众神之上，把天道逼到极北雪原冰层之下的凌天上神，在受伤后，依旧只是个哭着想找师尊的小徒弟。
    可他的师尊已经不在了。
    被眼前这个家夥封印了，封在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如果连自己都败了，那还有谁能救他的师尊？
    这么想着，他抹掉眼泪，强忍着疼痛拿剑起身。这一刻，他周身萦绕的灵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邪气。
    “混蛋……把我师尊还给我！”
    天道似乎早就猜到他还会反抗，在他举剑的一瞬间引天雷而下，劈在了他拿剑的手上。
    紧接着第二道雷劈下落在他后背，这一击威力极强，竟穿过他身体劈开了地面！
    人间与鬼界的路被天雷强行打通，凌天上神就这样落入了鬼界。
    再后来的事，千允辰便都知道了……
    画面一转，冰窟消失了，千允辰又回到了白雾中，手中依旧握着那双温热结实的手。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千允辰不禁喊道：“阿池。”
    这次池渊给了他回应：“嗯，我在。”
    回到白雾中后，池渊又走了许久，忽然觉得手中一热。等他擡手一看，就发现千允辰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把那只手握的更紧，生怕再弄丢，然后道：“阿允，你方才是不是也瞧见什么了？”
    “嗯，我看到了万年前，天道对凌天上神……你呢？”
    “与你差不多，我看到的是万年前天道如何算计帝卿尘。”池渊分析道，“这么看来，是有人想刻意让我们看到当年的真相，可他目的是什么？”
    是啊，目的是什么？
    无论是谁，当年的事都已过去无法改变。他们不是当年的经历者，让他们看到真相又有什么用？
    “或者这件事，只有帝卿尘能告诉我们了。走吧，去找他。”
    池渊牵着千允辰继续走，然而没走几步，白雾便消失了，周围的环境逐渐明朗起来，正去池渊在神界最熟悉的地方——帝卿尘的书房。
    这条路的另一端居然连着帝卿尘的书房！
    此时神界是夜晚，帝卿尘的书房还亮着烛光。见他在这儿，池渊便如往日一样直接推门而入，完全不打招呼。
    帝卿尘站在墙边，从池渊推门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映在另一侧墙上的影子。那道影子撑着手，看上去像在抵着什么人，总之看上去很……暧昧。
    池渊回头看，只见帝卿尘手撑着墙，墙上挂着一副画。
    这是思念伴侣走火入魔，对着画像都能亲了？！
    “喂，帝卿尘。”池渊走上前道，“你振作点，就算想他，那也不能连画像都不放过啊。”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帝卿尘不得不擡头。看到来人是池渊和千允辰，帝卿尘松了口气，随之骂道：“池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进来之前要先敲门！”
    池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没事，于是放心开怼：“哦，但你见我哪次听了？”
    帝卿尘：“……”
    他觉得池渊回来不是帮忙的，是来气他的。
    千允辰怕他们两个又吵起来，连忙插到中间打断话题：“好了好了，说正事。神尊，这条路的出门怎么开在您的书房？”
    “我做了点改动，让你们直接到我这儿，避人耳目。”
    池渊问：“你就那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来？”
    帝卿尘哼道：“那当然，你不在，大家生活可安逸可舒服了。要知道你回来，他们怕是连今夜这个好觉都睡不成。”
    话音刚落，一道雷声便从天边响起，好像铁了心要打帝卿尘的脸。
    听见雷声，帝卿尘脸色瞬变。他连忙回头重新抵着画像继续“思念伴侣”，而等他再擡头时，雷声停了。
    千允辰注视着画像，画像上的青衣少年手持长剑站在繁星般的花丛中，虽未画五官，可依旧显得栩栩如生。
    千允辰盯着画像问：“这个画像是？”
    帝卿尘解释道：“这个画像连着鬼界忘川，压不住他时，我便会通过画像吸收轮回道残馀的力量。”
    池渊：“所以你刚才是在？”
    “在你们上来之前我刚挡完他一波天雷，力量消耗太大，借着轮回道在恢覆而已。你突然闯进来，我才不得不停下。”
    “咳……”池渊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是思念过度魔怔了。”
    “我有什么好思念的。”帝卿尘苦笑道，“该思念的都已经思念了无数遍，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如此，那来时路上你让我们看到的那些，又有什么用？”池渊问。
    他把自己和千允辰看到的景象都归结于是帝卿尘搞得鬼，殊不知千允辰所见画面是由凌天上神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引出来的。
    帝卿尘也没多想，默认他们只看到了自己让他们看见的那些：“总要有人记得当年的真相，把今日所做缘由解释清楚。不然百年后，我们封印天道倒成恶人了。”
    池渊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什么叫‘总要有人记得帮忙解释’？你自己决定封印的，不由你解释由谁解释？”
    帝卿尘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说：“罢了，你自己看吧。”
    池渊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只见指尖处成了透明。他伸手去碰，整只手居然直接穿了过去！
    池渊大惊：“你，你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