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剑好累啊
    “喂，喂，你醒醒。”
    一个稚嫩的声音喊着千允辰，千允辰睁眼，便瞧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蹲在自己身旁，手里还拿着根树枝在戳他。
    见千允辰苏醒，那孩子似乎松了口气，扔掉手中的树枝说：“太好啦，你还活着。”
    活着这个词用的真是……
    千允辰坐起来打量周围，问他：“这是哪儿？”
    那孩子答道：“落西川琴州城，这里是琴州主街的一条小巷。”
    琴州城？
    千允辰心中一惊，他不是和池渊在魔界吗？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落西川的琴州城？
    而且这个琴州城……和他见过的不太一样。
    “小朋友。”千允辰转头看他，忽然一楞，这个孩子…怎么那么眼熟？
    那孩子似乎不喜欢别人叫他小朋友，纠正道：“我今年六岁，不小了！”
    千允辰“噗嗤”一笑，顺手摸了把他的头说：“你这个个子顶多到我大腿，怎么不是小朋友。”
    对方撇了撇嘴，怒道：“别摸我头！以后长不高了！”
    “你真有意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对说自己名字的气场很有讲究，他爬上墙边的干草堆，与千允辰平视，自豪道：“落西川池家大公子，池渊！”
    这是池渊？！
    千允辰有些不敢相信，无论是在奉神殿还是后来一路同行的那个池渊，他永远都需要擡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像这样与池渊平视甚至俯视看他，还是第一次。
    千允辰看着面前的小池渊，又看了看周围略显陌生的琴州城，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琴州城，而是池渊儿时，也就是几百年前的琴州城。
    这个时候正是池家繁荣的时候，作为池家长子，池渊无疑是最受瞩目的。在这份瞩目下成长的池渊没有辜负众人期望，哪怕只有六岁，他也已能独当一面。
    千允辰心想自己大概是被某个阵法营造的幻境给拉进了过去，让他看到百年前的琴州城，以及还是孩童的池渊。
    那拉他进来是为什么呢？
    正当千允辰沈思时，面前的小池渊开口道：“喂，我告诉了你名字，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语气还挺霸道。
    “我叫千允辰。”千允辰又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池小公子。”
    池渊一把拍开他的手，怒道：“别摸我头！也不许叫我小公子！”
    “哦？”千允辰站起身，身高优势顿时显现出来。他弯着腰继续蹂l躏小池渊的头发，说：“你看你，站在干草堆上也才刚到我腰，这么点的个子还能那么凶，真看不出来。”
    “别动我头发！”小池渊再次拍开千允辰的手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过来看你了。亏我还以为你是逃难路上生病没钱拿药昏倒在这里，想带你回家避避呢。”
    千允辰有些好奇：“逃难？”
    池渊指着外面说：“星河海边发生了场海啸，城里来了好多难民，大家没地方可去，都聚积在街上，时间一长就有人生病了。既然你没事，那就赶快回家去吧，别在街上逗留了，会被传染的。”
    几百年前的琴州城并不安生，星河海无端发了海啸，数万百姓无家可归。王都离此地太远，光是传递消息就要半个月，再等皇帝调配人员和物资赶过来少说需要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无疑是落西川最难熬的时刻。
    千允辰有些疑惑：“不对啊，落西川向来富裕，即便有灾，也不该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才对。”
    提起这点，池渊脸上露出几分无力的愤怒。他道：“海啸卷走了好多人，那些人死后不知为何化成怨魂回来。他们没有意识会攻击普通人，还毁了多处粮仓，这才……唉，总之你快走吧。”
    既然是幻境，那必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伤害，于是千允辰摇头道：“不行啊，我在这儿没有家。”
    “什么？”池渊不信，“我看你这样子不像难民，怎么可能没家？”
    “唉，我不听话，被父…被父亲给赶出来了。”千允辰蹲下身，显得十分委屈，“我家离这儿很远，我走了好多天才到这里，身上甚至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这时的池渊毕竟只是个孩子，心思单纯，听千允辰这么说，瞬间就心软了：“那你先跟我回家吧。”
    说着池渊就拉住千允辰的衣摆带他往外走。
    此时的琴州城已不覆往日繁华，街上随处可见相互抱团取暖的难民。看见池渊，他们表现出了想要亲近的意思，但又因为池渊身后跟着的千允辰而不敢靠近。
    “他们怕我？”
    “是怕所有人。”池渊解释道，“这条街上都是被怨魂袭击过后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虽然活下来了，心神却依旧受到怨魂影响，看见任何陌生人都会害怕。”
    说到这儿时，池渊流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千允辰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六岁孩子会有的情感。
    “那…他们为什么不怕你？”
    “因为这些人都是我接进来的。”池渊转头看他，一脸严肃道：“现在琴州城晚上不安全，我带你回池家，晚上你不要出来。”
    “那你呢？”千允辰问。
    “我得去守着城门。”
    “你？”千允辰瞪大双眼，“你这么点大，剑都拿不稳，怎么守城门？”
    “拿剑？为什么要拿剑啊？”池渊不解，“剑那么重，拿着那么累，我才不要呢，我最怕累了。”
    千允辰：“……”
    在榻上干l我三天三夜的时候你可不会喊累。
    “那你怎么守门？”
    池渊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纸，说：“靠封印符啊。”
    池渊从小就有画封印的天赋，只不过他这个时候还小，没法广袖一挥就画出封印，必须靠符纸辅助。
    虽说是幻境，但千允辰依旧不放心，非要和池渊一块。池渊根本拒绝不了，只好带着他一起来到了城楼上。
    城外一片荒芜，丝毫没有百年后千允辰看到的繁华。
    看着满目萧条的土地，千允辰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想：或许这就是池渊成神的理由。
    随着天色逐渐黯淡，城外开始出现哀嚎。池渊小小的身影趴在城楼上，未褪去稚气的脸蛋分外凝重：“今日怎么这么多。”
    “怎么了？”
    “今晚的怨魂比前几日加起来都多，怕是不好对付。”
    “那…需要我帮忙吗？”千允辰弯下腰看他。
    “你？”池渊打量着千允辰，“你行吗？”
    千允辰反问：“怎么不行？”
    池渊凑到他跟前，看了片刻，他忽然伸手摸上千允辰的腰，甚至还掐了一把，而后评价道：“你腰身这么细这么软，一看就体弱，不适合打架。”
    听到这话，千允辰脸顿时红了一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三日在榻上，池渊是怎么掐他腰，又是怎么给他揉的。
    但对着还是孩子的池渊，千允辰当然不会认：“人，人不可貌相懂不懂。”
    说这话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股怨气，并极速朝琴州城这边涌来。池渊刚掏出符准备抵挡，却见千允辰化出长剑一跃而下，在半空挥出一道剑刃，那一刻白光冲天，剑气横扫四方，似有千军万马的架势。
    怨气一扫而空，千允辰收剑跃回城楼，池渊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是无限的崇拜：“你居然这么厉害！”
    “还…还好啦。”千允辰自己也很惊讶，在这个幻境里，他居然能毫无限制使出灵力。
    “今夜不会有怨魂过来了，回家吧。”
    “嗯！”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迎着月光走在路上，池渊突然问他：“允辰哥哥，你是神吗？”
    千允辰笑着摇头：“不是。”
    “为什么啊？”池渊不解，“你这么厉害，难道神界不赏识你吗？”
    “我……他们赏识是一回事，我想不想做神又是一回事。”千允辰擡头望向天边，“其实有时候，神并非人们心中想的那样无所不能。”
    他们也是普通人，会痛，会难受，会有无可奈何的事。
    “阿池。”千允辰停下脚步问他，“你想成神吗？”
    “当然。”池渊坚定点头，“做了神，我就能庇护更多人，到时候不止琴州城，落西川乃至整个人间，我都有能力护着了。”
    “那若是……你突然觉得有一天做神不好了，不想做了，你会怎么办？”
    “那就不做呗。”池渊回答的很干脆，“只要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是神是人无所谓。”
    他不在乎那个神的头衔，只是想护住心中眷恋的人与物。
    “那如果有一天，做神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你也会愿意堕神乃至成魔？即便背负骂名得不到理解，即便……失去自我和初心？”
    “嗯……”池渊低头沈思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有些覆杂，但最后，他还是给出了千允辰答案：“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我知道自己是在行善就够了。人神魔的本质不都一样吗，有好有坏，不让自己做坏的那个就行了。”
    这个回答对千允辰来说略显天真，但就是这个略显天真的回答，点醒了千允辰——
    神是神，魔是魔，神魔的好坏由世人定义，可神君池渊与魔头池渊的好坏是不能以世人的标准去评价的。
    他对成魔后的池渊，总带着世人对魔头的看法和评价，他在无意识之中把池渊与其他行恶的魔头混为一谈了。
    可明明……他未伤一个凡人。
    他没做任何十恶不赦的事，自己却在心里把他和那些魔头归为一类，简直是…不分是非。
    千允辰蹲下身，拉住池渊的手说：“抱歉，我把你想的太不堪了。你说的对，无论神魔，皆有好坏。”
    若心怀善意，魔也可以成为庇护天下的神。
    魔界始祖萧回舟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池渊笑出了声，将被千允辰握在手心的手慢慢抽出，欣慰道：“想明白就好。”
    等等，这语气怎么那么熟悉？
    小池渊撤下幻象的那一刻，千允辰大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萧回舟踉跄一下，差点跪在千允辰面前。
    这孩子，怎么不仅爱干接地府的事，还爱说接地府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