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揭伤疤
旨意落到叶寒江手上,叶寒江打开看后便将旨意烧毁,不留痕迹。夏景之见状,好奇道:“天道跟你说什么了?”
“密旨,不可言。”
夏景之“哦”了一句,没再多问。
这次一起行动,叶寒江明显比上次更冷漠了,夏景之好几次抛问题给他,他都没有回答。
夏景之心里很不好受,想着上次的事他也只是给了药膏,没有正式道歉。于是借此为话题,道:“上次的事…我再跟你道个歉,是我不好,对不起。”
叶寒江终于给了反应:“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何况那次…我确实错了。”
他听了天道旨意放走魔头,却酿出这么大的灾祸,还间接伤了两位神君。若是当初他听夏景之的,不要过于相信天道……
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别这么说。就算你不放那魔头走,他也会用暴力手段强行带人离开。仔细想想,你那时放他走,也算明哲保身。”
叶寒江嘴角微扬:“神君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景之尴尬一笑:“那这事……”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提了也没用,何必再拿出来折磨自己。”
“所以你…不生气了?”
叶寒江用一脸“你看我会生气吗”的眼神看着夏景之,夏景之挠了挠头,说:“也是…那赶紧走吧,池渊他们已经快到渡口了,我们得快点赶过去拦下魔头,时间紧迫,我带你抄近道。”
叶寒江看了看四周,说:“此处到琴州城只有一条官道。”
“唉,所以我说你别老是待在天枢圣殿对着那个星盘发呆,容易变傻。落西川好歹是闻名天下的地域,怎么可能只有一条官道。”夏景之拉住叶寒江的手往旁边的树林走,边走边说:“跟我来,我知道一条路直达渡口,能省好几天时间呢。”
叶寒江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怔了片刻,一向不喜与旁人接触的他这次却没有拒绝夏景之,而是任由他拉着自己。
一方面,是时间确实快来不及了。
另一方面……是他心里并不抗拒。
…
自从上次千允辰主动搂过“池渊”,尘羿便被迫和池渊达成协议:每日占据身体的时间不得超过六个时辰,在千允辰和池渊的身体有所接触时,他必须把控制权还给池渊。以及无论何时,都不能让千允辰受伤。
如不遵守,那这具身体便谁都不用要了,也包括这具身体所掌握的禁术。
尘羿需要池渊体内的禁术,自然不能真正动他。因此面对池渊的条件,尘羿只能咬牙答应。
两人达成协议,白天身体归池渊,晚上归尘羿。所以千允辰并不知道,在他每天晚上睡着后自己床边会上演什么好戏。
比如今晚,尘羿难得脱离池渊的身体出来赏月,他倚靠在窗边,说:“明日便能到落西川渡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池渊给千允辰掖好被角,转头看他:“当然。但不能让小殿下受伤,这也是你答应我的,没忘吧?”
尘羿走到桌边坐下倒茶,笑道:“放心,自然没忘。”
“那你不觉得,明日用我的身体光明正大动手,小殿下定会怀疑么?”
妖界与落西川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两者之间只隔着一个海峡。以尘羿的能力,从渡口直接攻击也能对妖界造成损失,更别说他还占据池渊的身体调动禁术了。
“我自有办法不让你的殿下起疑。”尘羿斟着茶说,“明日你只需要乖乖把身体控制权给我,看着我灭了妖界就好。”
“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竟引得你冒如此大险也要毁了它。”池渊借着调侃的语气,道出心中猜想:“是为了某个人吗?”
尘羿斟茶的动作楞住了。
池渊见状,更加坚定心中猜想:“那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甚至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是他已经不在了,对吗?”
尘羿放下茶,擡头看他,眼神凛冽:“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说出这段时间的猜测而已。”
成魔的原因无非那么一种,恨到极致而悲到极致。
尘羿对妖界恨到了极致,而能让一个人对某件事恨到入魔的地步,必然是因为这件事令他悲到极致,且无法挽回。
“这世上,能让人悲痛到极致且无回天之力的,唯有心上人离去。”池渊望着千允辰说。
“是。”尘羿承认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池渊也走到桌边坐下,重新给尘羿斟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愿闻其详。”
尘羿接过茶,沈思片刻后说:“他只是个凡人,根骨一般,不能凝聚灵力修炼。在你们神界那种都是天之骄子的地方,他根本入不了你们的眼。但他…偏偏入了我的眼。”
于尘羿而言,那是他几辈子都遇不到的人,所以他格外珍惜对方。对方也给他回应,两人很快修成正果,并在落西川边缘靠近妖界的地方安家过日子。
那是尘羿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幸福的日子没过两年,那人说要去一躺妖界,且不让尘羿同行。尘羿平日什么都听他的,也没多想,只是送他到渡口,提醒他要注意安全。
怎料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尘羿找到他时,对方被吊在山崖上,样貌十分惨烈。
等尘羿将人救下,已经无力回天了。面对与爱人离别,那人亦是不舍,可在留下一句“我在妖界留了东西给你”后依旧撒手人寰。
那一刻,尘羿彻底崩溃。
他在一瞬间入魔,打伤妖界众多妖后便带着他的遗体离开,从此消失在人间。
尘羿再次有消息时,便是他功法大成,入主魔界。
尘羿:“再后来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
池渊:“嗯。”
尘羿:“所以你看,我和妖界有如此深仇大恨,这仇我难道不能报吗?”
池渊没有回答,而是问:“值得吗?”
尘羿苦笑道:“为了他,做个世人眼里祸害苍生的魔头算什么。等你和你家小殿下有一天走到那一步,会明白我的。”
“我不会。”池渊打断他道,“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也绝不会重蹈你的覆辙,更不会让小殿下走到那一步。”
尘羿起身走到窗边,留下一句“那便祝你们好运”后,跃窗而出。
池渊回到床边坐下,他轻轻握住千允辰的的手,那只手上还缠着绷带,绷带裹着的是自己留下的伤口,除他之外不会有第二人知晓。
池渊将他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心里,低喃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我保证。”
池渊轻抚着千允辰的手腕,思绪不禁回到两人在奉神殿的那一面,那时自己邪气失控,一见到千允辰就把他摁在供台上灌输邪气,全然不顾对方感受。
明明都是无意识的做法,只是为了自保,可为什么……他会留恋那种感觉?
若是放到以前,池渊未必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他可能……喜欢上眼前的人了。
没有任何理由和目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是这份喜欢,那人不会知道,更不会给予回应。
不过于池渊而言,有没有回应都一样。
这个人,他护定了。
池渊望着尘羿离去的方向,虽有同情,但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过往,都不能以这种方式报覆。
这个人已经走上歪路,终究是不能留的。
池渊从袖中掏出那片秋离传信给他的树叶,在“在落西川渡口,请与我合力共镇魔头”一句后加了一个字:好。
翌日。
千允辰醒来时,池渊正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看样子是守了他一夜。千允辰心里一软,下床时悄悄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带着半睡半醒的白丰和白芙苒出门。
离开池渊,兄妹俩终于能安心化形了。
大街上,白丰活动着筋骨劫后馀生般道:“终于可以化形了!在客栈憋了那么久,差点没憋死我!”
白芙苒虽然不像白丰那么激动,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们有什么感觉吗?”千允辰忽然停下来问。
白丰疑惑道:“什么感觉?”
千允辰思索片刻,回想着那股气息说:“看见魔头的感觉。”
白丰:“……”
白芙苒:“……”
别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芙苒不知道就罢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千允辰揪住白丰的耳朵说,“身为妖界少尊主,一问三不知,合适吗?”
“谁说的!”白丰反驳道。
旁的都行,但一旦扯上“少尊主”三个字,他就说什么也要争口气。
“那你说说,你对池渊…呃…这两天的池渊,是什么感觉?”
其实千允辰不是没察觉到池渊的异常,只是都归咎于对方邪气不受控,可现在仔细一想,池渊邪气不受控时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守在自己床边?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提起对池渊的感觉,白丰是真有发言权。只是苦于对方压迫一直不敢说,眼下只有千允辰,白丰终于鼓起勇气告状:“就是殿下说的感觉!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他释放出来的威压差点没把我活活吓死!简直和那个叫尘羿的魔头一模一样!”
白芙苒也跟着点头:“那个大哥哥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和我们遇到的那个魔头一样,都是血腥味。”
和魔头一样?
此刻千允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意相信。
池渊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体让给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