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牢（二十九）
    “看来我在你这儿真的很特别。”
    喻甜闻言虽然没有放松警惕，但终归是觉得轻松了几分，尽管她知道魔神愿意遵守约定，绝大多数原因是因为她们双方处于一个相互制衡，可以平等交谈的地位。
    她们杀不了魔神，魔神也杀不了她们。
    但这无论如何都算是好事。真要动手的话，她自信可以带着阮灵儿全身而退，但吴桐那边的情况就不太好把握了，至少她不能百分百保证可以将吴桐一起带走。
    她甜甜一笑， “也是，我想我应该可以以你最优秀的学生自居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和老师之间真正的关系定位吗还有我，我在你这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印象和姓名的”
    魔神， “在你眼里我或许很傲慢，但我其实并没有你们人族想的那么傲慢。在我降临前，已经有无数同族折戟沈沙在这方世界，所以我对你们还是有几分重视之意。”
    所以百年前的灭世之劫开端前，她降临到此方世界的第一时间，她就分化出一部分力量，创造出了一个分‘身，以做后手。
    至于为什么不是本体蛰伏，而是分‘身试水，那是因为她是直接撕碎这方世界的防护网闯进来的，动静根本无法隐藏。
    再加上她本就心有傲气，那一手安排是认为她也不能真把这个世界的人都杀光，还是要走走内部分化策略，并不是真觉得这方世界有人是她的对手，能给她造成威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的。
    她被封印后才沈下心，真正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解这个世界，为了抵御魔物所做的种种努力，制度，人力，科技，几乎哪一方面都没落下。
    尤其是她降临的这个国度，向来以强大和万众一心的团结着称，可以说，她挑了一块最硬的铁板来踢。
    她也意识到，只要将她封印的这些人在一天，她都很难突破封印，更别说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不过好在魔物的寿命普遍绵长，是人族的好几倍，更别说她是魔神，寿命更是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她等得起。
    再者说，她也没有徒劳等待，她的分‘身还在外面行走筹谋，创建了一个组织，名为暗河。
    不过她当年创建暗河时，并没有把它多放在心上，对魔神来说阴谋诡计终究是小道。她更有自信，如果不是她太大意，太傲慢，太轻敌，她已经用武力征服了这方世界。尤其是没过多久，当年那些将她封印的人，气息都消失在了这方世界，她更觉得天意是站在她这边的。
    当然她这个没多久是指几十年，魔物与人类的时间观念恐怕很难统一。
    所以她开始酝酿第二次武力强征，也就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末日之夜。如果计划顺利的话，那一年她就应该在同族的帮助下，破封而出。
    不过第一次失败的教训终究让她反思了自己，尤其是她的分‘身所在的这个国度，对魔物的搜查和检测十分严格，所以如果她在另外一个小国布置的一切成功了还好说，万一失败，这个谨慎的国度，乃至整个世界对魔物搜查和检测的程度都会再上一个等级。
    分‘身毕竟不是本体，只是她一部分力量的具现化，这个世界还在升级当中的科技可能探查不到她，但是遇到这个世界的顶尖高手，她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于是魔神在正式开启自己的第二次计划时，她又稳了一手，将自己分‘身的全部力量与一个孕妇相融，这样她就能得到一个既拥有她的力量，又拥有人族血脉的分‘身了。
    在千百回的失败后，她终于得偿所愿。
    这个分‘身就是许南初。
    接着，魔神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末日之夜开启前的准备工作上，对暗河和许南初进行了短暂的放养。
    当然魔神的这个短暂和人类的短暂，定义依旧不同。
    末日之夜对魔神来说，成功也算成功，失败也算失败。
    说成功是因为，人族损失惨重，直接覆灭了一个国家，她的无数同族趁虚而入，潜入进这个世界，或大搞破坏或蛰伏隐藏，将这个世界的水完全搅浑了。
    说失败，那是因为这些同族，根本无法靠近她的封印之地，就算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横跨空间，一旦靠近，也会成为封印的养料。
    可见当年封印她的那些人，对此也有所防备。换句话说，如果她不能自己挣脱封印的话，那么同族也是指望不上的，除非出一个力量和她平等，或者超越她的另一尊魔神。
    但前者需要更漫长的等待，才能有这种可能。魔神并不惧时间漫长，但她清楚夜长梦多。
    时间流淌过后，人族可能会渐渐将她认定为传说，但也难保不会出现更强者盯住她。
    她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和运气对赌。
    至于后者，那基本不可能成立。且不说魔神不是大白菜，遍地都是。就算真的有另一个魔神出现，她同样不敢赌对方会出于同族情谊将她解封，还是趁虚而入，把她带入另一个囚笼，吸取她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后将她彻底炼化。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操纵一个人族强者来为她解封。
    她没有贸然拿许南初来尝试，这是她最独特的傀儡，唯一成功与人族血脉相融的分‘身，一旦折损不说难以覆制，但确实要消耗大量精力。
    而且虽说有她的加持，出不了绝对的蠢货，但要像许南初一样智计惊艳的，就还是要赌运气了。
    于是暗河开始壮大，实验摇篮启动，人才驯养计划开始启动。
    “成也暗河，败也暗河。我在最开始并未重视它，但它在后期却给我带来了最大的助力和收获。可我由此吸引来了最大的麻烦，也好像亲手塑造出了一个打败我的怪物。”
    魔神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喟叹。
    喻甜可以确定魔神前半句话说的是吴桐，但后半句话指的究竟是她……还是老师，或者说魔神究竟有没有真正解读懂老师呢
    不过也不重要，她只觉得命运奇妙的有趣。
    想到这，喻甜不禁微笑起来， “虽然您一直在失败，可有些人即使失败一百次，也不会反思自己。您懂得反思自己比您本身的力量更让我觉得恐惧，老师。”
    “所以接下来你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彻底杀死我。”魔神把喻甜未尽的话补充完整。
    喻甜眨了眨眼， “宿命有很多种，也许我的宿命就是弑师呢。”
    “很好。”魔神毫无波澜的语气中忽然添了三分笑音， “和平与安稳永远是暂时的。甜甜，我相信，未来我们一定会真正相见。”
    ……
    魔神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仿佛来自彼岸，直至彻底消失。
    喻甜恍了下神，等她重新定住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旧日基地中，那个巨大血池亮起的符文早已黯淡，周遭也风平浪静，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很清楚，刚刚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因为刚刚去的时候是两个人，现在回来却是三个人。
    她擡起眼眸看着站在她对面的人，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 “真是好久不见啊，吴桐。”
    吴桐同样对她回以一笑，语气略带感慨， “确实好久不见。”
    阮灵儿依旧犹似置身梦境之中，或者说她比置身梦境还迷茫，至少梦境是她的主场。
    她紧紧的抓着吴桐的衣袖，直到听到两个人说话才有些回神， “我们这就回来了”
    没有诡谲陷阱，没有打生打死，没有威胁报覆，就这么回来了
    吴桐闻言露出浅笑， “现在和我们动手对她来说没好处，尤其是她摸不透甜甜的实力，贸然动手，如果留不下甜甜，她的处境就会进一步恶化。”
    阮灵儿看着她，情绪和思维都还有些迟滞。和她相比，吴桐更不像一个被困在封印之地四年的人，从神情到举动都很从容。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的很好，你们做的都很好。”吴桐知道阮灵儿还需要时间再缓一缓，揉了揉她那如雪的银发，重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表妹， “我们先回去吧，不过回去之前你先简单和我说两句其他人的状况，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喻甜猫猫揣手， “还需要我给你讲解情况这一局你不是一直站在上帝视角吗”
    她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慢悠悠的踱步到吴桐面前， “你关心的所有人，至少现阶段都还健康平安的活着。其他的你回去看就知道喽!虽然我们过来的时候，薇儿姐姐她们跟暗河的决战还没有分出胜负，不过我对她们有信心。”
    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前所未有的轻松，很难说，是因为暂时解决了魔神这个麻烦，还是因为某些失踪人士的回归。
    吴桐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也是，我走以后，你恐怕没少折腾她们，能扛得住你四年的折腾，她们肯定大有成长。”
    喻甜理不直，气也壮， “归根结底，这都得怪你。如果当年你没失踪，暗河很多的阴谋根本施展不开，我的计划恐怕还没开始运行就被你看穿底牌了。”
    她早就预想过，如果吴桐当初没有失踪，她就根本没法绕开自己的表姐施展永夜迷宫的计划，也许他们两个联手能有更好的破局办法，也许没有。但如果没有的话，那她的盟友大概就要再添一位了。
    “故事或许会是另一种走向。不过，没有如果……”她颇为坦然的耸耸肩， “现在即使没有我们，她们也不会轻易掉到坑里去了，这就是成长的好处和代价。”
    吴桐唇畔始终含着一抹笑意，眼眸里的情绪却变得覆杂起来，她擡手也抚过喻甜柔软的发丝， “其实是有如果的，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