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为牢（四）
    谈话到最后还是无疾而终，不过这次，姜薇终于可以先一步转身将背影留给喻甜。
    她迈步走出了这片废墟，很快消失在已经降临的茫茫夜色中。
    莫天音也没再看喻甜，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先回去吧，事儿完没还。”
    字面意思，今天的局是做成功了，但事完没还，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
    在她也离开后，喻甜向更远处望了一眼，果然那飘飞的白裙与银发也早已消失在原地。
    现在这宛如坟墓般沈静的废墟之上，只剩下全程静默不语，表情也隐藏在墨镜之后的何知枝。
    喻甜有些好奇的看着何知枝， “不走吗，知枝还是你和天音真的闹别扭了”
    饶是她也有点分辨不清这对搭档刚刚在她面前所表现出的一切，到底是倾情演出还是真心流露
    何知枝依旧站在原处没动，只是忽然开口， “喻甜，你这次回来有没有用幻术骗过我”
    喻甜有些怔然，随后失笑， “知枝，你这话又是从哪儿说起啊”
    何知枝不为所动， “上次你肯让我探查你的情况，那时我所下的诊断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喻甜一脸无辜加无奈， “虽然但是，知枝你也大可不必怀疑到这个份儿上。我有什么这么做的必要吗”
    “没必要吗”何知枝不想再看她这张好像永远都不会出现情绪破绽的脸，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都不尝试挽留一下
    挽留……
    “喻甜，我真没有见过比你更狠的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所以有的时候我都在想，你究竟把你自己当什么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幽灵”
    永远是理智在优先运行，永远在物尽其用。
    她没有等待答案，因为她知道她等不到答案，或者说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喻甜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才转身回望。
    只是她的神色依旧不见太多波澜，如同她的心思一样依旧让人难以揣测。
    ……
    莫父神色覆杂的站在一道只能单项从外向里看的玻璃墙后，从他的视角可以分别看到被关在两间房间里的莫二叔和莫天赐，也就是他的弟弟和侄子。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颇为覆杂的心绪，但当他看到来电提示时心头又是一阵发凉，因为他预感到这大概是个兴师问罪的电话。
    不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的人生，主要是也没法逃避，毕竟要实时交换线索，大局为重，所以莫父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
    果然，电话一被接通，里面立刻传来控诉的声音， “伯父，您作为盟友的义气呢作为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呢眼睁睁看我掉坑，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认罪是不可能认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罪，只能装装傻维持生活的样子。
    莫父用一种十分懵的语气回应， “啊这，小喻，我不是，我没有，我又怎么招你了”
    喻甜， “别装了伯父，您暴露的肯定比我早，天音要是不和你摊牌，就她手里那点人，根本无法兼顾控制莫家二房一系和设局套我的话。”
    当然，莫天音手里掌握的力量加上有心算无心拿下她和莫家二房一系并不算困难，但是想打闪电战，需要的就是人数和力量上的绝对压制，尤其是莫家二房一系列牵扯甚广，一个弄不好，相当容易走漏消息。
    “您明知道我要遭殃，居然也不提前提醒我一声，哪怕是暗示呢”
    莫父战术性轻咳， “小喻，伯父也是没办法，这要是提前和你通了气，天音那边计划必定失败，她一失败我就是绝对的嫌疑人。你是不知道她对我骗她这事怨气有多大，说让我收你做女儿算了，反正咱俩一条心，你说这情况我哪敢得罪她”
    喻甜发出灵魂质问， “所以您就出卖我”
    莫父， “这战术性沈默的事怎么能叫出卖呢你看你还能活着给我打电话，肯定是过关了吧人嘛，都得向前看，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要不你来伯父这儿，伯父给你表演一个弟弟祭天，法力无边。”
    喻甜， “……”
    喻甜幽幽的说， “天音要是能继承您一半的无耻，当年能少挨多少毒打。”
    ·
    莫天音不提当年，只觉现在自己就要面临一场毒打。
    她看似没什么表情的站在车子旁等着何知枝，实则内心七上八下。
    因为今天这出大戏，除了喻甜这个被设计的主角，知情最少的就是何知枝，至少这部分剧情何知枝和喻甜一样不知情。
    所以对于刚才何知枝并没有跟着她一起离开的行为，莫天音一点都不意外。
    该不会是绕开我走吧莫天音心里正这么琢磨着，就见何知枝衣角带风的朝她这边走过来，皮衣上的银色坠饰闪烁着尤为冰冷的光芒。
    莫天音有些尴尬，有些心虚的拉开车门， “那个……薇薇和阮灵儿她们先走了。你知道事儿完没还，总之，我们上车说吧。”
    她们并没有将全盘计划告诉喻甜，并不单单只是针对她的这一部分，还有就是他们不仅对莫家二房一系下手了，也联合异能者协会那边可靠的盟友对名单上的人动手了。
    很多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说莫天音亲信之外，比较外围的那些手下当中究竟有没有暗河的眼线，莫家内部又有多少眼线和内鬼，想要在这个过程中全程保密，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保证很短的时间内不完全泄密也有些困难，所以以其寄希望于保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何知枝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走到莫天音面前就停住了步伐，虽然她的眼睛藏在墨镜之后，但莫天音还是被她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姐妹，小何……”
    何知枝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冷不热， “刚才戏演的挺好啊!”
    莫天音， “还行……哎呀!”
    她非常有预知性的躲过何知枝踹过来的脚， “姐妹，你听我和你解释，不是，你冷静!我之前不是暗示过你吗你能真对今天这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何知枝面无表情，她不是个傻子，当然察觉到莫天音和姜薇之间那点暗流涌动，一副要背着她搞事的模样。
    包括面具人上钩的那个夜晚，莫天音来她房间找她，和她说有些事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不能全部告诉她，让她不要生气，但今天这一出，很多戏幕都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比如莫天音受伤的那一刻，她是真的信以为真了。
    那一刻的揪心换来了现在的摩拳擦掌，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账也早就该算算了，这三年你对我演得很上头啊!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你的家族有问题，所以一直倾情出演一个处境被动的受气包”
    这个有问题指向很多方面，比如莫家既可能有喻甜的盟友，也有暗河的盟友，或者直接就有暗河的卧底。
    莫天音绕着车子躲避着何知枝不时踹过来的拳脚， “冷静，朋友，我可以解释，但是你先停一停!”
    一阵叮叮咣咣的追逃过后，莫天音气喘吁吁的扶着有点变形的车子停了下来，她决定做一个真正的勇士，正面解决问题，绝不是因为她已经跑不动了。
    “朋友，我先提前说一句，打别的地方可以，但不能打脸，如果你打脸的话我保准还手!”
    何知枝同样气喘不止的弯着腰，连带着墨镜都有些歪，但出乎预料是的她站直身体后，从神态到语气都变得很平静，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多了”
    莫天音仔细琢磨了两秒，没有听出讽刺，随后她真正理解了这句问话的意思，不由有些默然。
    “你呢”半晌过后，她才问， “这些年你也有怀疑过吧”
    其实过去的这三年，直至喻甜再度出现之前，她们都没有正面交流过这些，处于一种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你也知道我在怀疑什么，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往这个话题上聊。
    说到底还是有些怕吧。害怕尘埃落定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又害怕真的查出东西来。
    何知枝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 “我之前是很生你的气，倒不是气别的，而是从前，你对我是没有秘密的。但是这三年来你变得不太一样了。”
    话题的走向是莫天音没有料到的，她顿了片刻， “我不是想对你隐瞒什么秘密，而是有些事我一直没想清楚，也一直没查明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三年我们每个人过得都很困扰，很烦乱……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何知枝点点头， “所以我才说我原本很生你的气。但是仔细想想，你其实一直在筹谋，也一直在努力，而我什么也没做。”
    她直到不久前一起回溯了喻甜的记忆碎片，才恍然意识到她们当年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而这看似颓废又风平浪静的三年，真的就有那么安全吗
    恐怕是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那些风雨都阻挡了下来。
    也许这里依然有喻甜的手笔，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出自眼前人。
    这个谈话的走向依然很超出莫天音的预料，她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 “朋友，你都把我给整不会了。不是，就咱们俩这关系，也没必要把话扯得这么肉麻吧。主要是你的描述把我弄得很苦情，你知道吗”
    何知枝隔着墨镜白了她一眼， “山猪吃不了细糠，你非得我骂你，你才舒坦”
    莫天音， “你就不能在暴躁和肉麻之间取一个中间值，平衡一下吗”
    眼见何知枝又要一脚踹过来，莫天音赶紧端正态度， “姐妹，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解释了”
    何知枝停下来看着她，忽而叹了口气， “你和你的家族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