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三）
挂断了视频电话，喻甜擡头看着落地窗旁挂着的用来点缀的星星灯，只觉得那暖黄的光晕忽远忽近，有些模糊，她不由伸手扶了下额头。
在缓过那阵眩晕后，喻甜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是旧伤覆发造成的状态不稳定，还是单纯的低血糖犯了。但仔细想想，最近似乎总感觉有些累。
她从身上摸出颗糖来吃，腮帮子一鼓一鼓间，不由沈思，要不要找何知枝给她看看
反正基本所有人都猜到她有旧伤在身，藏着掖着本质上没有意义。当然，这也是她有意抛出来的弱点，让她的盟友们更放心些。
可是之前是雾里看花，所有人都摸不透她的虚实，要是让她们掌握了她真实的状态，似乎……也没什么，毕竟姜薇她们节操和原则都很在线。
何况，就算她们真的要杀她，又能怎样。
喻甜漆黑如墨的眼眸映着暖黄色的光，却显得格外孤冷。
真正重要的是，如果因为她的身体状态影响了她接下来的计划，那就不美了。
看来得想法子给计划提提速，尤其是越早把最大的威胁清除掉越好。
只是……最大的威胁到底如不如她预想的一般，还很难说。
算了，反正先把该做的准备做了，尽人事，不听天命。
她也得抽时间去见见那个人了，她的另一个真正意义上可靠的盟友。
喻甜想到这又剥了一颗糖吃，然后再次给何知枝打了个视频电话。
何知枝接通的很快，不过这显然是她今晚第二次入睡，又第二次被人打扰，因为从第一次接视频电话时她就穿着睡衣。
“又怎么了”她用力推了推重新戴上的墨镜，一副要吃小孩的暴躁表情， “你最好是有正事找我。”
喻甜， “肯定是有正事了，谁敢打扰枝姐你休息，那是要出人命的。”
何知枝， “有话快说。”
喻甜， “米可最近怎么样了”
何知枝， “已经进入解毒的第二阶段，日常都在昏睡，等到过几天这个症状消退下去，她就能完全恢覆正常了。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喻甜挠挠头， “一事不烦二主，顺带问问。其实我是想让你给我配些能提神和补充体力的药水，你以前配的那些就蛮好用的，还有再来点止痛药。”
“我是修医道的，又不是开药房的。”何知枝上下打量她一眼， “不敢让我给你治伤，却敢吃我给你配的药。怎么，现在不怕我毒死你了。”
“哪能。”喻甜信誓旦旦，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人品。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用，止痛药是给我朋友的，你要下毒，别下错地方。”
何知枝磨了磨牙， “滚。”
喻甜乐不可支， “你想看横着的还是竖着的”
视频立刻被挂断了。
喻甜不在意的晃晃头，她知道何知枝这是答应了，就是， “怎么感觉知枝比前不久暴躁了不止一个度呢。”
要是平时，何知枝还是很有耐心和她掰扯两句的。
……
何知枝一脸晦气的挂断电话，转头看了眼大晚上另一个让她没法睡觉的家夥， “你呢大半夜的来干嘛”
莫天音舒展开两条长腿，双手也撑在床边， “姐妹，大晚上的火气别那么大，你不待见我也得有个时效性吧，真要一辈子和我别别扭扭的过啊”
何知枝嫌弃的向后仰了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 “别用这种好像我是你老婆似的口吻和我说话，谁想和你过一辈子。”
莫天音摆手， “也差不多，你是我搭档，只要不拆夥，就算你做别人的老婆也得和我捆一块。”
何知枝感觉更别扭也更来气了， “有事说事，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莫天音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毒药能让人死的不那么痛苦，最好是无知无觉就没了。”
何知枝出于医者本能，下意识在脑内搜寻了一下这类药的名字，又有些狐疑， “你没事问这个干嘛”
莫天音低头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人九成九是我家族里的王八蛋。我是很想明正典刑把他送上断头台，但我会查到谁头上，我家族那边到底什么反应还很难说，总之我先给他留个体面的选择，这是我最后一步的妥协。”
何知枝瞧了她许久，才开口， “你以前可不会在乎体面不体面。”
你不会粉饰太平，你只在乎正义有没有得到伸张。
“那时候不是年轻嘛，总是横冲直撞的。”莫天音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 “现在我也懂了，有些事给大家留点面子对彼此都好。再者，我们家的下任家主肯定不会选个楞头青上去，我得让家族看到我的改变。”
何知枝望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也并不纯粹是烦乱，或许更多的是无力，因为她清晰的看到了一个人身上棱角被磨平的过程，却无力替她阻挡那些困苦。
而除此之外，她冷冷道， “这是你想要的吗”
追求极致的权利就未必能追求极致的力量，能两者兼具者总是极少数，而与权利相应的还有义务。
莫天音却从来不是个喜欢受束缚也不善于弄权的人，虽然她在改变。
“想不想要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莫天音侧过头，有些不自在的环上手臂， “哎呀，我说姐妹你能不能不把天聊的这么矫情，其实也没影响什么嘛。那个无痛死人的药，你要是有的话也给我准备一份，反正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两只羊也是放。”
何知枝推了下墨镜，忽然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 “你想要的我知道了，没事就滚吧。”
她最讨厌莫天音明明装着一肚子心事，到她面前却总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嬉皮笑脸样儿。
她和莫天音一直吵架的原因也根本不是莫天音背弃理想，回去继承家业这点破事。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就能纠结这么久，她自己都要笑自己矫情。
她只是讨厌她的隐瞒，也讨厌她对她的不坦诚。
莫天音已经习惯了何知枝对她的恶劣态度，或者说正因为她心虚容忍度就提上来了。
被赶她也没生气，更没有要走的意思，狗狗祟祟地凑到何知枝面前， “其实还有点事，你的眼睛到底好了没有咱们分开的时候你就戴着墨镜，现在你还戴着墨镜。”
何知枝按住她伸过来的爪子， “好了，别乱碰，我的墨镜可是专门定制的，贵着呢。”
莫天音叉腰， “什么墨镜我赔不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钞能力让我瞧瞧呗。”
她这样缠人，何知枝的态度反而和缓下来， “真好了，没留疤，就是现在戴习惯不想摘了。”
莫天音听她这样说，神情变得有些覆杂，伸出指尖抚上她墨镜的边框， “幸亏是好了，不然……”
不然什么呢何知枝擡眸看向她，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安抚， “别想了，既然没有发生就别假设如果。”
徒增困扰。
莫天音又将手放了下去， “你们可比我心里能装事儿多了。”
她有的时候还是会为姜薇和何知枝对待喻甜的态度感到困惑。
明明心里装了那么浓烈的爱恨，却还是可以做到不动声色。而她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什么都藏不住，也不想藏。
“我是真的恨她，为我自己恨她，也为薇薇恨她，更替你恨她。”
她忽然这样说，听起来简直前言不搭后语，但何知枝无疑听的明白。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的是莫天音其实并没有变。
何知枝又扶了扶墨镜， “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你还真能狠下心去杀她吗只要她不搞幺蛾子，等这次的合作结束，大家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也不见面就得了。”
当然，散夥之前群殴的事其实可以安排上。
她表现的这么平静不是因为真放下了，原谅了，而是她对人性的弱点一样十分解，也同样解身边这些人。
无论她们心里对喻甜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杀了喻甜，她们心里都得不到解脱。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根本没有一个公平的解法。
杀与不杀都是意难平。
杀与不杀难受的都是她们。
“上半辈子被她这么欺负，杀了她在心里留个影子，下半辈子也要被她阴魂不散的缠着，图什么”
何况就算想杀喻甜，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大家都不过了，一起死吧，冤不冤的慌。
当然，何知枝很清楚，她如今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那三年缓冲的时间。
如果放在当年，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反应会不会比莫天音更激烈。
莫天音叹了口气，又挠挠头， “怪不得她惦记你，想让你和她做搭档，你们有时候是挺像的。”
她指的是思维模式。
她大概永远也无法像她们这样，将心中的爱恨都搁置的这般有条理。
何知枝没好气， “谁想做她的搭档，我又不是当冤种没够。”
她说到这忽然诡异的沈默了一下，莫天音显然也在和她想一样的事，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又忽然同时擡头望天。
说冤种，谁是冤种那肯定没有比姜薇更冤种的人了。
……
一只纤纤素手拂过窗边盆栽青翠的叶子，叶子无风轻颤了两下，像是被注入了更为旺盛的生机，又仿佛是在传达某种信息。
姜薇拂弄叶子的手忽然顿了顿，她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耳朵， “怎么感觉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她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看见某个小骗子出没，也没有望见其他不省心的小夥伴，只能狐疑的收回目光，转身执起一支被她插入瓶中的白玫瑰。
只是还没等她仔细端详玫瑰，屋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薇儿姐姐，你在吗我盟友给我的快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