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命剑?
叶纨纨边走边骂,把一路上的花花草草丶小树虫蛙全骂了个遍,骂累了回头一看,方才的山门离她不过几里远。
这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头……
她看了看脚下的鞋靴,已经被雪水和青苔染得又湿又绿,浑身上下也是又湿又冷,十分狼狈。
这样走下去非得冻死不可,几番心理斗争之下,叶纨纨还是唤出了命剑,再试一试,没准这次成功了呢。
叶纨纨的命剑是一把青绿软剑,剑头雕刻着两尾碧色柳叶,剑气柔中带刚,不失为一把好剑,可在叶纨纨手里却是无用废铁,她握着剑,对剑认真说道:“今日听话些,载我上去,别像我一样是个废物。”
剑似乎有感应,发出一道锋光,叶纨纨念动咒语,剑冲天而飞,在天上盘旋。
原以为终于成功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原本柔和的剑气突然变得锋利,来势汹汹,剑锋直指叶纨纨,这仗势不像是要载她,像是来杀她。
叶纨纨惊呼一声,调头就跑,剑越来越近,叶纨纨跑得越来越快,顾不上山间白雪寒霜,两条小腿蹬得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只听“嗡”的一声,剑身没入,叶纨纨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完了,这下真的死了。
“这是你的命剑?”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命剑?夺命剑还差不多!
她突然反应过来,谁在说话?叶纨纨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是已经被刺死了吗?
哐当一声,剑被扔在地上,叶纨纨闻声睁眼,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窟窿,没有流血,也没有痛感,她没死!
叶纨纨尴尬地爬起来,擦去剑身上的树皮渣滓,再擡头看时,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抹淡紫背影。
叶纨纨回头,雾蒙蒙的山路已经看不到山脚,连忙提脚追上去,“大侠,等等我!”
山间时而飞鸟越林,惊起千层雪霜,大侠的步伐不紧不慢,丝毫不为山间景色停留,叶纨纨眼瞧着追赶不上,连忙念了个咒法儿,一跃飞去,没曾想刹不住车直奔大侠后背,大侠就是大侠,灵巧地躲开了。
叶纨纨扑哧一声,摔倒在地,搓了一层青苔糊在身上。
“大侠,等等我……”嘴里被喂了青苔,含糊不清。
楚怜看着她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模样可怜得像一只小花猫。
“方才大侠救了我一命,我岂能一走了之,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危急时刻彼此也有个照应。”其实她想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活人,当然要牢牢跟紧了。
“不必了。”声音比风雪还冷。
叶纨纨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没用,忙介绍道:“其实我很厉害的,从小算命先生便说我是天上仙君转世,我五岁习武,十岁修炼,每每遇险皆能逢凶化吉丶化险为夷,常有贵人庇佑,我们一道同行,你肯定不会吃亏的。”
见他没反应,叶纨纨继续自来熟道:“你看,那边树上挂了一只黄毛鸟,都被风霜吹成冰雕了,太可怜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这些树一片树叶也没掉,你瞧,这路边还有花呢,闻起来有点像镇上的糖包,这路怎么这么滑,也不知多少年没人走过了,这么多人往逐宁山赶,只有我们俩走的是这条路,这就是缘分,缘分天定……”
楚怜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眉间少有的露出情绪。
叶纨纨仍嬉笑着脸,示意他看她刚摘的花儿,随着她的动作,花茎柔软地向前一倾,楚怜脸上面具的绳子“啪”的一声被割断,面具应声而落,脸上赫然出现一道划痕,隐隐有血迹。
山间雾凇沆砀,叶纨纨却看清了他眼里的错愕与惊慌。
楚怜连忙用衣袍挡住自己的脸,再重新佩戴好面具。
“对……对不起。”她心里有歉意,但更多的是疑惑,面具的绳子是她弄断的?她就这么轻轻一划,就断了?
她拿着那朵花,想再试一次,楚怜出声制止,“不用试了,是你。”
叶纨纨不信,她自知没有这个本事,一个连命剑都掌握不住的人,怎么会用一朵花割掉绳子?
楚怜突感心跳加速,浑身发麻,脸上那道口子越来越痛,像是无数蚁虫在撕咬,他捂着面具却不敢摘下来,叶纨纨见他痛苦挣扎,想上前帮他,在碰到面具那一刻,楚怜犹如遇见蛇蝎毒药,一簇蓝火自手心窜出,抵着痛意警告道:“走开,不许靠近。”
叶纨纨往后退了几步,那朵花在迅速腐烂,流出乌黑的汁水,突然想起曾经在爹爹的书阁里翻到一本古籍禁书,里面就记录了这样怪异的法术,以花为托,将毒药藏在其中,能杀人无形,被花碰到的人一刻钟内也会化作浓水,这样的术法自然也有解,叶纨纨平时的修仙正法记不住,这样冷僻怪诞的东西却记得牢。
这样的禁术是不许出现在千荀山的,若是让爹爹知道了,怕是要打断她的腿,叶纨纨心里犹豫不决,再看楚怜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了,救还是不救?
叶纨纨心一横,救人要紧,爹爹又不在,怎会知道她做了什么,左右不过是挨一顿打。
她将剩下的花瓣摘下来,取其中最完整的一片,再拿命剑割破手指头,滴入一滴她的血,花瓣瞬间变为透明,再摘下他脸上的面具,把透明的花瓣贴在受伤的地方,花瓣将毒素都吸了出来,慢慢变成黑色,叶纨纨拿着那片黑花瓣打量,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嘛。
楚怜渐渐恢覆呼吸,看见守在身旁的绿衣女子满目得意,眉梢都要飞到天边去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脸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立马翻身起来,叶纨纨不解地看着他慌乱地用衣袍遮住脸,“遮什么?我都已经见过了。”
原以为他戴面具是为了遮丑,没想到面具下的脸像他声音一样,如山里的清泉丶云间的白鹤。
她拿着花瓣凑到他面前,“方才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山路不好走,一道同行吧。”
这下,他总不会拒绝了吧。
楚怜抿了抿唇,将面具戴好,他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
叶纨纨将花瓣装进荷包里带回去仔细研究,嘴上依旧喋喋不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来逐宁山做什么?你怎么也走这条路,你也不会飞吗?还有,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面具?”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感觉有问不完的问题。
楚怜没有一一回答,他只说:“我来自兰渊山,听闻逐宁山间有一株仙草,只有走山路才能遇到。”
叶纨纨若有所思,兰渊山虽是三派之一,与他们千荀山倒是来往甚少,逢年过节没有串门走访,弟子之间的切磋更是没有,听说是因昔日几十年前两位前掌门闹了矛盾,断了交情,下令所有弟子都不许往来,后来也只是有大事发生时才会聚在一起。
那她这回算什么?
叶纨纨皱了眉头,爹爹最听他爹爹的话,爹爹最乖的女儿却不听他爹爹的话,爹爹会为了他的爹爹罚他最乖的女儿吗?
当然不会。
她这次不算坏门规,而是为两派重修旧好做贡献,若是老爷爷在天有灵,那肯定会表扬她的,爹爹也会夸她的。
叶纨纨豁然开朗,喜上眉梢,随口问道:“那你找到那株仙草了吗?”
楚怜摇头,看了看前方的路,青苔的青色早已没入浓雾之中,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身处何处,好似落入深湖之中,天地间只有雾色,俯下身摸了摸地的温度,恐怕已经到了山中最深处,这不是往逐宁山正门的路。
楚怜唤出命剑,是一把由玄铁造成的鱼尾剑,浑身泛着紫光,可这剑似乎也不听他的指挥,叶纨纨站在上面也感觉摇摇晃晃的,只能紧紧拽着楚怜的衣角,剑腾空而起,冲天而上,在一片雪茫茫中划开一道口子,叶纨纨看着下面的事物越来越小,前路越来越清晰,止不住的兴奋,山脚春光烂漫,山腰大雪纷飞,过了山腰三分之二处便是逐宁山正门,一片明媚春光,山顶却又是皑皑白雪,景色真是又怪又美。
这是叶纨纨第一次来逐宁山,她看得忘乎所以,楚怜提醒道:“马上就到了,抓紧。”
叶纨纨应声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糟了!李师兄说过会在山门前等她,若是看见她搭兰渊山弟子的顺风车,岂不是糟上加糟。
叶纨纨着急道:“把我放到离山门两里之外即可。”
楚怜虽有不解,却也照做了,离开时承手秉头,“方才多谢相救。”
叶纨纨挥挥手,“小事一桩,后会有期。”本想叫他一起入兰渊山,想想李师兄还在前面,还是算了吧,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再见的。
楚怜神色微动,却没再说什么,腾身飞去。
叶纨纨埋头赶路,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门前却不见李师兄一干人,叶纨纨握紧拳头,越想越火大,黑着脸往前走。
山门前的弟子拦住她,查看令牌,叶纨纨摸了摸腰身,空空如也,完了,令牌不见了,怕是方才在山里给弄丢了。
叶纨纨撑着脸,“我,你们都不认识了吗?”
弟子面面相觑,不认识,瞧着面生。
叶纨纨咳了咳嗓子,“我是千荀山的叶纨纨。”
叶纨纨谁不知道,不过怎么确定是不是真的,还是不让进。
叶纨纨火冒三丈,“怎么?难道这天下还有敢冒充我叶纨纨的人?”
无论她如何叫嚣,就是不让她进去,叶纨纨泄了气,孤零零坐在山门前的石梯上,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
不远处又御剑飞来几个人,身穿藏蓝衣袍,腰间配着清一色的弯刀,是东北处明华宫的人,其中有一人是明华宫宫主之女柳小小,柳小小与她算是死对头,叶纨纨看不惯柳小小的矫揉造作,两人一见面总是闹得不可开交。
柳小小一袭明蓝长裙,满头银翠,腰着身子婀娜多姿地从她身旁路过,阴阳怪气道:“逐宁山何时养了只看门狗?”
身边其馀的弟子也不敢开口接话,待柳小小在山门前询问清楚缘由后,用手帕掩着嘴,哈哈大笑道:“我与那叶纨纨最是要好,她的修为我最清楚不过了,虽说蠢笨至极,也不至于连个御剑都不会,瞧那人脏兮兮的模样,怕是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到逐宁山门前呢,各位师兄弟做得对极了,别让这种人进来,脏了清姐姐的门。”
叶纨纨闻言,双眸似灌了火光,一激便能将柳小小射杀,看得柳小小心里拔凉,连连提起裙角跨进山门,嘴里不忘嚷道:“别让她进来!”
李师兄从门前走出来,正撞上柳小小,“怎么慌慌张张的?”
柳小小见李师兄来了,便知叶纨纨也不远了,忙着撩起繁琐的纱裙拔腿就跑,说叶纨纨是笨蛋,其实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叶纨纨修为虽不高,武力值却很高,打她简直绰绰有馀。
叶纨纨今日没心情和柳小小玩闹,她盯着李师兄,咬牙切齿道:“师兄这是去哪儿了?”
李师兄挠了挠头,憨笑道:“原以为你要明日晌午才能到,就先带师兄弟们进去安置了。怎地这么快就到了,可是御剑来的?”
叶纨纨面不改色道:“偶遇一条捷径,顺路而来就到了山门前。”
她可没说谎,可不就是找了一条捷径,顺路同行嘛。
李师兄叹了一声:“小师妹,师娘此番是想让你在逆境中爆发,学会御剑。”
叶纨纨摇摇头,故作深沈道:“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凡事皆有定数,强求不得。”李师兄无话可说,叶纨纨又问道:“比武招亲可开始了?”
“明日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