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周遭一片寂静,淡黄的落叶随风而下,飘飞落在他的脚边。
宋卿时看向抓着自己腕骨的手,紧接着,他磁性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和宋氏是夫妻,她不进屋,我便也不进。”
魏远洲的声音直白又温雅,听得她心如鹿撞般抿了抿唇,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往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悄悄握紧了拳头。
魏远洲不惜违背老夫人的意愿,其态度表达的很明确,无疑是要给宋卿时撑腰。
婆子几分讶然,下颌动了动,很快就恢覆了那副平和的神色,淡声道: “烦请大公子稍等片刻,老身去请示一下老夫人……”
“不必。”魏远洲出口拦下了婆子,黑沈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冽。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祖母的脾气,她古板的思想,以及一直以来对宋卿时的偏见,注定不可能做出让步。
少顷,他稍微扬了扬嗓音,像是故意说给屋里人听, “听闻祖母近日身体抱恙,想必没多少精气神应付我们夫妻,今日就不进去叨扰了,等改日祖母身子好些了,我们夫妻俩再来看望。”
魏远洲转眸示意宋卿时,后者心领神会,一同撩开裙摆,双膝落地,额头贴在手背,规规矩矩磕了头,随着他一齐道: “孙儿/媳给祖母请安。”
婆子眉目皱得更紧,却也没那个身份去质问和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跪完后,头也不回的并肩离去。
站在原地远远注视着二人的背影,目光最后深深凝了眼他们交握的手,身形晃动,转身开门进了屋。
屋内,魏老夫人闭目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拈着佛珠,嘴唇蠕动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太小,隔远了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凑近了才知她是在背诵佛经。
婆子在她不远处停下脚步,等她念完一轮,才轻声说: “老夫人,大公子和宋氏已经走了。”
魏老夫人睁开眼睛,堆起来的皱纹耷拉在眼尾,透着一股子高位者凛然肃穆的锐利,良久,只见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冷哼: “他一口一个夫妻,倒是把我这个亲祖母撇到了一边。”
婆子倒了杯热茶放在她的手边,嘴角带笑道: “小夫妻新婚燕尔,正是腻歪的时候,一时失了分寸出头护妻,也情有可原。”
她这话不动声色给魏远洲的所作所为润了色,也将宋卿时在其中的作用淡化了。
大公子在老夫人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喜欢少夫人为好,至少,不要太明显。
魏老夫人抿唇不语,她这个嫡长孙行事自来稳重,这般解释也算说得通,只是头一回被小辈当众拂了面子,还是让她的心情不顺。
她心目中的嫡长媳,应当是性情温婉的乖乖女,聪慧贤达,能八面玲珑照顾好内外关系,而不是宋卿时这种任性肆意的娇娇女。
她仍记得,她少时给魏家招惹的那些麻烦,有名望的贵女里就没一个跟她处得好的,这样一个不善交际,不知进退,不会左右逢源的嫡长媳,未来如何能担当的起掌家之权如何能成为容之的助力
魏老夫人思及此,更烦闷了,抿了口茶水才好受一会儿, “他乐意,就让他护着吧。”
默一会儿,眸光转动,她遂又吩咐: “让谢氏好好管教一下她这个儿媳妇。”
婆子应声。
*
出了容安堂,走出些距离,魏远洲方才重新启唇: “往后,祖母若是再有为难,你直接跟我说就好,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行事难免糊涂,没必要理会。”
二人挨得近,肩膀时不时擦过彼此,面料摩擦带来轻微的刺激。
这话他说说就罢了,宋卿时可不敢接。
他能为她出头,她虽觉得感激,却也明白他不能日日都待在府上,也不能时时刻刻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应付魏老夫人得靠她自己。
她总不能一直依靠他。
“你有心了,我会的。”
面前是几节台阶,宋卿时注意着脚下,提起裙摆曲膝往上一节节走过,掩藏在风声里的嗓音杂着些许含糊不清。
魏远洲侧过眸来,视线停留在她白皙的半张脸之上,并未瞧出什么异样,应当是听进去了他的话,稍稍松了口气。
走了一段路,宋卿时忽地想起了早间打算,转眸朝他提起: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何事”他温声回。
宋卿时斟酌了一下措辞,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出了声: “我想按照自己的习惯,给住处添置些东西。”
对她突然的提议,魏远洲并未多加询问,只道: “按你的喜好来就好。”
宋卿时浅淡眉眼间的笑意,终于真情实意一些。
自那日他在顾府倾吐一些话后,他的种种变化,对她越来越好,宋卿时不是不察,可心里终究有些疑虑,自我斗争了好一些日子。
她后头又仔细想了一下,或许他要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并不是喜欢她,而是只想表达他没喜欢过别人,未与其他女子有过苟且。
是她自己想当然,认为他说的不喜欢别人,便是喜欢她。
毕竟她如何也想不通,一直冷冷淡淡,甚至守丧期间的三年里都没怎么跟她联系过的人,是怎么一下子就喜欢上她的。
或许他对柔嘉郡主无意是真,可她长期以来形成的认知也是真,她自知性子温吞,人又认死理,常常陷入自我纠结怀疑,对他堆积起来的失望,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轻易说喜欢这件事。
说是一方面,做又是一方面。
未来的日子还长,慢慢磨合,若是他能一直坚定地走向她,她才能全身心的重新信任他。
*
入了秋,白昼变短,时间仿佛走得很快,眨眼间天色就黑了。
绿荷拢起宋卿时的长发,乌黑油亮的青丝一路垂到腰间,如绸缎般柔顺地贴着,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不细腻柔软的。
昨晚没睡好,敬茶周旋费心又费力,午间过后又忙着张罗重新装饰屋子,白日里兴致勃勃,还未觉得什么,到了晚上全部的疲惫都涌上来,困得她直打哈欠。
“他还没出来”宋卿时没精打采地问。
绿荷给她梳理着发尾,闻言瞧净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回: “估计还要一会儿。”
听到这话,困得实在不行的宋卿时让绿荷先去休息,她也顾不得等魏远洲了,一沾床倒头就睡着了。
魏远洲清洗完,吹灭留下的唯一一盏灯,并未注意到床榻上的妻子已经彻底入睡。
长臂伸过去,轻而易举便擒住她的腰肢将人带过来,二人身子贴合在一处,唇瓣贴上她细嫩的手腕,唇舌交替,乐此不疲地轻轻啃咬。
夫妻一场,他自是知晓这是她素来敏感的地界,情到深处每每吻上此处,她就会不自觉浑身战栗,然后美眸含春,面带娇羞地嗔骂他。
次数多了,这便相当于心照不宣的暗示。
可这次,她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往她的脸看去,这才发现,她闭着眼,呼吸清浅,已然睡得不省人事。
看来是真的困极了。
他眸色沈沈,心中泛起一抹挫败感。
来回几个深呼吸,还是未压下腹部的那股火热,无奈,只能翻身坐了起来。
月色浓浓,风声沙沙吹过窗户,宋卿时幽幽转醒,意识朦胧间往旁边探去一只手,却并未碰到预想中的滚烫。
缓缓睁开眼,身侧的位置空荡荡,但尚且留有馀温,应该是离开不久。
她起身撩开帷帐,视线内却未见魏远洲的身影,好看的黛眉不由蹙起。
“洲郎”她轻声唤道。
她的嗓音有些懒洋洋的,远远传过来,听上去像是在撒娇,魏远洲深深抿唇,手下加快了些速度。
可越急反倒越出不来,额间渗出汗水。
宋卿时刚靠近,就听见一声不小的闷哼,魏远洲低低的喘息声,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回事
她第一反应朝里面走去,行走间不小心碰到博古架,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动。
魏远洲顺着动静望过去。
那张脸迎着月光,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用眼神单纯在询问: “这么晚不睡,你在干嘛”
“别过来了。”他的声音破天荒的冷怒。
由于背着光,魏远洲脸上的轮廓显得越发深邃,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随性,可紧绷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微微弯着的背又透着不寻常。
疑惑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宋卿时蓦然清醒,明白了他在做些什么。
意识轰一下炸开,她只感觉面上一烫,定然是红透了耳根,双手用力揪住屏风的边框,视线飘飘忽忽不知道该看哪儿。
耳边他隐忍的吸气呼气声,也变得愈发暧昧低磁,惹得她耳根不自觉发痒,下意识往不该看的地方瞥去两眼。
环境黑黢黢的一片,又有上衣的下摆遮着,一时间竟看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完事。
“往哪儿看呢”察觉到她目光的变换,他蓦然变得局促不安,不由眯眼警告,指尖却赶紧拉了拉衣摆,试图遮得更严实些。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出去。”她结结巴巴的解释,然后慌忙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宋卿时一想到自己撞破了何等尴尬的场面,背脊就不受控的僵硬,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走出去时几乎是同手同脚,滑稽可笑到令魏远洲忍俊不禁。
走出他的视野范围,她飞一般得逃往了寝屋,踢掉绣花鞋,整个人扑进软软的绸被里,滚了半圈,神色呆滞仰面躺着,任由脸越来越烫。
过了好一阵,抓起被子的一角捂住脸,直到快憋不住气了,才放过自己。
这时,她突然记起来她还未彻底睡着之前,他主动引诱她的事,只可惜那时她太困了,并未接收到他递过来的暗号。
或者是,是故意忽视了其中深藏的含义。
新婚第二晚,她这个新娘子,竟然就这么撇下新郎,沈沈睡过去了……
实属有些残忍,和不像话。
魏远洲解决完,刚靠近床榻,就瞧见被她随意乱丢,东一只西一只的绣花鞋,弯腰一一捡起,放在它原本该待着的位置。
睨一眼睡在里侧的宋卿时,他知道她肯定没睡,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沈默地掀开被子,躺在了外侧,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卿时因为不好意思,所以面向墙的那侧睡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凑过来搂她,可转念一想,她都感到这么尴尬了,只怕被撞破“好事”的他只会更难堪。
于是犹豫半响,她主动靠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腰间,呈半搂抱的姿势睡在他旁边。
她的面颊仍然嵌着红晕,绵软地靠在他的怀中,头埋在他颈边,小心翼翼开口: “你为何不唤醒我”
他摁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 “你说呢”
宋卿时一噎,难掩心虚。
她缩了下拳,糯糯的嗓音,是一丝不苟的诚恳: “我就这么睡过去,是我过分了。”
“你累了我还缠着你,岂不是更过分”魏远洲的嗓音如常般清润,似乎真的不介意。
她眼睫垂下,语气还是认真: “毕竟是新婚……”
他叹了口气,擡手替她拈了拈被子,耐心哄道: “别想了,快睡吧。”
宋卿时侧耳听着男人并不平静的心跳声,咬了咬唇。
少顷,她微微支起身子,乌发自然垂向一侧,纤指轻轻卸着他胸前的盘扣,时不时触碰到肌肤,留下酥软的颤麻,柔软的嗓音透着讨好: “那我现在将功补过,还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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