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庆丰十五年,先皇驾崩,太子即位,定年号熙和,大赦天下。
藏州一战于立冬之时告捷,藏州划分为湖州地界,举国同庆,凯歌奏边城。
熙和一年,骁骑将军与清平县主在藏州一战中居功至伟,覆骁骑将军之父之职,免除赋税,赐黄金万两。然骁骑将军请旨驻守边关,与清平县主共建锦江繁荣,一时美名远扬,留名千古。
*
霜降,满城皑皑,银装素裹,云遮雾绕,朱红高墙隐在漫天的鹅毛大雪后。
有风吹过,吹落青柏枝头堆积的簇簇白雪。
徐徐落入一人手心,不过刹那,被暖意包裹化为了露水。
“阿昭!”
宫道长阔,冰冷的晨风裹挟着细雪涌过那人身畔,岱赭大氅随着微微侧过身的动作旋开,如傲梅初绽,回眸顾盼。
看到来人,闻昭莞尔一笑,白皙的脸颊贴着衣襟上一圈柔软的白狐毛,衬得眉乌肤白,远胜冬雪。
“我阿兄没有为难你吧”
周嘉杏走近,牵起她垂落身侧的双手。
闻昭摇摇头,道: “怎么会呢。”
“我就知道,”周嘉杏往前走,笑道, “觐见过我阿兄,阿昭就闲下来啦!那我们去城中逛逛吧”
闻昭轻吐着白气,道: “在京城逗留许久,我该回锦江了。”
闻言,周嘉杏立刻垮下了脸,委屈道: “自从阿昭身边有了宋连淮,阿昭就很少和我一起玩了。”
“说什么呢。”
闻昭点了点她的眉心,道, “我回锦江是有要事的。”
周嘉杏长叹一声,嘟囔着: “只能去找郑粤了……可恶,之前他给我买错糖葫芦的账还没算呢……”
两人刚出宫门,远处遥遥走来两个身影。
少年身形笔直修长,手里拿着几枝新绽的梅花,正昂首阔步走来,身后的墨色鹤氅漾开一道流畅的波纹。
旁侧跟着一女子,步伐凌厉而急促。
少年在看见闻昭的那一刻,唇角微微上翘,朗润的嗓音穿过锋利的雪刃,牵人神魂, “昭昭!”
“这是我给你摘的梅花!”
宋连淮迫不及待的将梅花递给她,她刚要接过,却听旁边的女子幽幽开口: “明明是我和你一起摘的。”
闻昭看她,嫣然道: “谢谢千暮。”
宁千暮偏过头,耳尖已染上了酡红, “肉麻死了。”
见此情景,宋连淮不满的掰回闻昭的脑袋,两手捂住她的耳朵,微微俯身凑近她,额头几乎要碰在一起。
他道: “那你要怎么跟我道谢”
闻昭被迫看着他,与他长久的四目相接,不知是从何升起的热意,让她立于风雪中,都没有再觉到凉意。
两人视线暧昧的缠绕在一起,似乎已经完全忽视了周遭的全部事物。
周嘉杏还想说什么,被宁千暮拽走。
“公主还是跟我去摘梅花吧。”
大雪中,终于只剩他们二人。
宋连淮再也按耐不住,倾身轻啄着她嫣红的唇瓣。
似有若无的触感,却让闻昭格外紧张。
她轻轻推拒着宋连淮,小声道: “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没人敢看。”
他将女子揽在怀中,动作又轻又柔, “我们今日就启程回锦江”
“你去见过你阿爹吗”
闻昭想起来这件大事。
“见过了。”
他慢慢将闻昭乌发上的碎雪拨落,道, “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他没有说什么多馀的话,只说今年元日,让我带着你回家。”
闻昭霎时涨红了脸,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问你,你阿爹愿意让你留在锦江”
宋连淮是宋家独子,宋子午又是那么重名重利的一个人,不知会不会同意宋连淮这种止步不前的行为。
“他自然愿意,”宋连淮道, “他没有理由阻止我。”
两人决定在离开京城前,逛一逛市集。
他们如许多互相倾心的少男少女般,买了好吃的糕点,试了绫罗绸缎,裁剪新衣,最后还去了茶馆听书。
宋连淮实在是大手笔,只要闻昭扫过一眼的,他大手一挥,全部买下,最后寄放在摊贩那儿,说让杜仲去取。
就连在茶馆听书,宋连淮差点就要包场,还是闻昭及时拦住,两人混入二楼,找了个隐蔽的位置。
说书的人是个老伯,茶馆放出的消息,说今天有新的话本子,全城爱听书的百姓都慕名而来,挤满了这间小小的茶馆。
说书人一敲醒木,洪亮道: “今天我们要说的,当然是骁骑将军与清平县主的故事。”
闻昭饮茶的手一顿,与宋连淮对视一眼,而后看向台上的人。
“他们的事迹想必各位已经听过不少了。今日,老夫就来说一下,他们由初识到相爱的故事。”
闻昭有些讶异,小声对宋连淮道: “他又不认识我们,这些隐秘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宋连淮笑道: “说书,说的都是话本子,真假不论,全靠他们编的尽兴,观众就听得开心。”
闻昭倒是想听听,他们的故事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宋将军被贬至锦江后,于轰动一时的汶河一案中与清平县主相识,自那时,清平县主便对宋将军种下了情根。只是那时宋将军并不开窍,两人便草草结束。”
……与事实完全相反。
闻昭刚想调侃几句,却见宋连淮露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对她道: “我却不知,那时你竟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
这人究竟有没有一点正形。
“再说通县到宁家,冤案昭雪那日,听说是宋将军将清平县主从狼窝里救了出来。那日,宋将军便动了心。”
“一派胡言。”
闻昭看他,他一本正经道: “分明那日,是你对我动心之时。”
“……”闻昭嘀咕着, “我可没有。”
“最后便是先帝册封清平县主后,于围猎场的万里松林里,两人定情。却没想到宋氏一朝没落,宋将军负了清平县主,转头便要与万俟小姐成婚。”
提起这事,闻昭便开始生闷气, “这话倒不假……”
“假的。”
宋连淮立马否认, “我与万俟玉不过互相利用。她要我保她在后宫的阿姊无事,现如今,她的目的也已达成,我与她再无瓜葛。”
少年将一颗赤诚之心,袒露在她面前。她嘴上不说,心中不由释怀了些许。
“直到藏州一役,二人并肩作战,心中的隔阂便就此消失了,两人情投意合,整日黏在一起。听说,清平县主如今喜欢宋将军可喜欢的紧呢,到片刻不离的程度,可真是痴情啊……”
茶馆内众人唏嘘不已,低声讨论着。
宋连淮垂着眼,食指屈起,抵在唇边,嘴角不停的上扬,偷笑着,愉悦极了。
而闻昭却羞恼着,低声呵斥道: “不准笑了!”
下一秒,少年探身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
众目睽睽之下,闻昭只觉脸颊发烫,连忙捂住被他点热的那片皮肤,愤然道: “你干什么!”
少年靠在椅背上,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忍不住仰头看着天花板笑了几声,而后厚着脸皮道: “给钟情于我的昭昭一点奖励。”
“宋连淮!”
闻昭一时失策叫出了声,茶馆内顿时鸦雀无声,齐齐看了过来,两人楞在原地。
“是宋将军和清平县主!”
不知是谁吼了这样一句,众人便沸腾起来,乌泱泱的人群就要朝他们这边拥来。
闻昭还呆坐着,脑中一片混乱,宋连淮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旁边,长臂从她腿弯间揽过,就将她抱在了怀中。
她听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 “抓紧。”
如疾风过境,宋连淮抱着她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出,跳到了下一处屋顶。
她耳边有风呼啸,双臂紧紧缠住宋连淮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去。
而茶馆二楼的窗户处早已围满了人,看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即将与这碧蓝晴天融为一体。
“英姿飒爽说的便是宋将军这般人物!”
“清平县主也是极美的!”
“神仙眷侣,天赐良缘,真是令人艳羡啊……”
“……”
而这两人早已对这些充耳不闻,一路奔走,最后落在一片寂静无人的梅林中。
“这么想和我亲近啊”
宋连淮将她放下,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故意如此打趣道。
闻昭恼他: “还不是因为你。”
梅香四溢,两人靠坐在雪里,欣赏这副霜梅飞雪画。
“阿昭,那座宅邸,还没有名字。”
宋连淮握着她的手,道。
闻昭闭上双眼,靠着他的肩膀, “你想叫它什么”
“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你我初识是在春天,而且你我日后定居也在锦江,不如,”他偏了偏头,唇瓣刚好抵在她的额头处, “就叫‘锦江春’,如何”
那人颔首,温声道: “好。”
说话间,宋连淮已经舀了一团雪,捏成方方正正的房子模样,放在两人面前。
他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那我们回锦江后,我就带你去看看那座宅邸。”
不过一会儿,他便已经画好了宅院的大致方位。
“不要,”闻昭却是道, “我想去别处转转。”
宋连淮扔下树枝,将她揽入怀中,问道: “你要去哪”
“我听阿杏说过,郴州盛产云锦,我想去看看。”
“好。”
“湖州其他地方我还从未去过,也想去看看。”
“好。”
“阿淮。”
闻昭看着他,认真道, “我们来日方长。”
宋连淮怔了怔,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好。”
他想起自己初至锦江时,心如死灰,如一只雄鹰坠在泥地里,再也动弹不得。
虽心有绸缪,却如同行尸走肉,失了生气。
唯有那日。
雨幕将歇,晨光熹微,自大门倾泻而下。
闻昭从门外信步踏来,似谪仙。
那一眼。
便抵他半生好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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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降七岁前,是名满上京的高门贵女。
而七岁那年,全家因父亲通敌而获罪,满门抄斩。
母亲冒死将她托付给多年好友镇国侯夫妇,她一介罪臣之女,从此隐姓埋名寄人篱下。
一朝变故,此后的每一日,都再难窥见天光。
唯有这个家中的长兄邬斯衡,以一己之力,护她不被欺辱。
对她说: “你无罪。”
那一刻,她眼中有光跳动。
*
及笄那年,沈云降才得知,她的父亲本是含冤而死。
他们三代忠臣,在朝夕之间,毁于权宦之手。
她心中有一场仇恨化成的腥风血雨,酝酿在这危机四伏的上京城中。
于是她提刀杀敌,奔逃在血夜里,联合父亲的长乐郡旧部,与兄长一起预谋翻案。
邬斯衡因私藏罪臣之女而欲将功折罪,受命逮捕她。
被他的大军包围时,沈云降本想好了同归于尽。
却见十九岁的少年朝她伸出手。
一如从前她被殴打在地时,他将她从深渊中救出。
对她说: “阿降。”
“我陪你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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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出沈云降身负滔天冤案后,邬斯衡连夜赶回上京。
暴雨如注,他看到十五岁少女的眸光死寂一片,眼泪混着雨水,无声无息从脸上滑落。
八年的忍辱负重,霎时失了颜色。
自那日起。
他便决心堕入长夜,哪怕覆天下,也要解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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