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林县尉去宁氏商会的路上，与小五来来回回讨论了不下四次关于宁府的旧事。
其中大多是对他们从前荒诞不经的行为的宣泄与斥责，还有他们落到这步田地，很多人都会有的幸灾乐祸。
林县尉突然想起闻昭嘱咐他要与众人提及的事，当时走的急，没多问，现下再想起，倒是有几分不确定了。
他斟酌片刻，向小五问道: “你可听懂闻昭姑娘话里的意思了”
小五在一众衙兵中是最出众的那个，惯会察言观色，因此成为了林县尉身边的大红人。
他心思敏捷，一语道破: “属下拙见，闻昭姑娘的意思怕是想借悠悠众口，逼出那狡猾的幕后之人。”
林县尉本还有些谜团未解，这会儿便已经然于胸，眸中闪过灵光，道: “难怪能被那两位大人选中，这女子，可比宁家那不成器的少爷强多了!”
这之后的话题便又顺势扯到了两位大人身上。
一位是别城的知县，另一位是刘知县也要敬上三分的大人物，个个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林县尉深深叹气。
自己能坐到这个位置，那是干了多少年苦活，到了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地步才求得一职。再看人家，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前途无量。
人与人之间，果然不可轻易比拟。
二人一路胡乱攀谈着，就到了那印着“宁氏商会”的牌匾之下。
商会里客人寥寥无几，与半年前相去甚远。
一店小二见过林县尉，神色惊异，连连碎步迎了出来，恭敬道: “林大人，可有事找我们老爷”
听得这异乎寻常的动静，客人皆停了手里的动作，侧目望了过来。
总活在上位大人的权势之下，林县尉向来都是作陪衬的那位。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让他一人独大，他挺直了腰背，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朗声道: “你们老爷有令，让本官今日顺道带过来，你们可仔细听好了——”
一条拉长的浑厚声线，阻隔了大半的闲言碎语。
林县尉满意的扬着眉，道: “梁府小厮生事，惹怒了县衙的大人，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宁老爷呢，也想杀鸡儆猴，整一整家宅不正之风，明日便要报官，将老鼠一并铲除，特让本官提醒你们，有什么小动作，须得藏好啊!”
他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又刻意描重: “若是不藏，那本官只能先斩后奏了。”
堂内唏嘘声此起彼伏。店小二楞着神，虽然不懂宁老爷是何意图，不过现下他倒是更怕县衙了。
“林县尉放心，我们做生意那必定是问心无愧的。”
“如此甚好。”
话已传到，此地不宜久留，林县尉转身便要出门，迎面撞到了一个挑着一篮子菜叶的妇女。
那妇女踉跄几步，见冲撞了大人，两膝一软瘫在了地上，篮子重重磕在地上，菜叶洒了一地。
她埋着头，颤抖着身子道: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嗓门太大，将街上正闲逛的百姓都吸引了过来。
商会大门前顿时熙熙攘攘，叽叽喳喳议论着眼前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县尉仗势欺人，干的强抢民女的勾当。
林县尉面色一黑，闻昭姑娘让他做的隐晦一些，而且县衙里的大人也说万万不能张扬，这样一闹，县衙的人来过宁氏商会这件事全城皆知，他该如何与上头交代
小五上前一步，要将那妇女扶起来，没想到那人瞬间弹开，仿若触了烈火般。
“本官又没有怪罪于你，你为何如此害怕”
林县尉皱起眉，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人。
“大人息怒，草民只是……不小心听到了大人交代的事，恐被牵连。”
妇女哽咽落泪， “草民无意听说，梁家有下人闹事，为平事端，才会报官;不瞒大人，草民有一女，便在这宁家做事，前些日子刚与我通信，说是犯了错，宁老爷盛怒之下说要报官，草民还不信……”
她哭的更凶起来，周围人面面相觑，等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听这事成了真，草民恐护不住小女……”
呜咽声中，宁氏商会的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原本他们还担心这是某种拐弯抹角的警告，原来是字面意思，多加揣测倒是杞人忧天了。
这场闹剧被林县尉草草平息下去。
二人回宁府的路上，小五突然一脸严峻道: “大人，闻昭姑娘交代的事，咱们没办成。”
那个小插曲林县尉到底没放在心上，他没想出自己哪里出了纰漏，疑惑道: “何出此言”
“那个女子是宁府的人。”
虽然小五也未曾在宁府见过这人，但他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那幕后之人一个宁府要报官的暗示，那妇女用这出戏引导林县尉说出浅层目的，模糊深意，导致在场人都以为宁府是真为了区区下人而报官。
若幕后之人也这样想，那他们来这一趟还有何用。
再仔细思虑，宁府并没有下人因此恐慌，府内气氛平和如常。
那个妇女在说谎。
又因为林县尉也不能将原本目的摆在明面上，只得作罢。
林县尉长叹一声。
只能盼那幕后之人聪明一点，能透过这事懂得他们的意思了。
*
秋灵受宁老爷的命在门口守着，看到林县尉二人匆匆回来，恭敬道: “大人，老爷有令，少爷旧疾覆发，现下正需静养，宁府这便不见客了，望两位大人海涵。”
宁培元犯病早已屡见不鲜，林县尉只问道: “闻昭姑娘现在何处莫不是你们已经将人撵了出去”
“宁老爷吩咐说，闻昭姑娘是已故夫人的亲人，便也算这宁府的人，自然要留下来照顾少爷一二。”
秋灵一五一十道，无论是言辞还是神情，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林县尉还未将事情说与闻昭，多次请说要见闻昭一面，秋灵只是摇头，不作回应，也不去与宁老爷通报。
见此情景，小五悄声道: “大人，既然闻昭姑娘能留在宁府，那查案也更方便了些，咱们还是先回县衙与那两位大人禀报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