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谈谈？”
    周容时若无其事地锁完门，修长的身子收了些许凌冽，靠在知浅对面的座位上。
    知浅却利落地起身：“没什么好谈的，你是许叔叔的客人，祝你假期愉快。”
    她礼貌地结束对话，径直朝门口走去。
    “哦。”周容时懒洋洋地把脖子一仰，拉伸着脖颈漫不经心地开口，“作为伯父的客人，那我就只能一五一十地把我知道的丶关于你和许行舟的事情，告诉他了。”
    脚步一顿，知浅蹭蹭蹭地走到周容时边上：“你可以不可以不要那么大嘴巴！”
    周容时把头一歪：小姑娘气鼓鼓的，像个偷吃胡萝卜的小兔子，腮帮子又软又圆。
    “可以。”他调整坐姿，正了正姿态。
    知浅懵懵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周容时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你没在蒙我吧？”
    “没。”周容时笑了笑，“不过要我保守秘密的话，你也要付出代价的。”
    “……”知浅对周容时的感激短暂地持续了两秒，“什么？”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如果要回答就必须说实话。”周容时认真地看向知浅。
    他的眼眸又黑又亮，晶亮的眸子有着几分人间清新的冷淡，可眼尾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连带着看到它们的人，心情都会变得格外的好——周到体贴但又拒人以千里之外。
    可当这双眼睛沾上真挚又诚恳的情绪，那点清冷劲儿就散得干净，猛烈的情绪像是个黑洞，势必要拉个人共享一切。
    知浅侧了侧脸，有点受不住。
    “什么问题？”大概是怕周容时尴尬，大概是怕自己尴尬，知浅补了一句，“我有男朋友了。”
    周容时倏忽笑了起来：“刚刚还藏着那么好，到我这就得再三强调了？我看着这么如狼似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浅揪着小指，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行。”周容时倒是干脆，“不是问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在星宇幼儿园念过书？”
    小光——知浅的小名，也是小时候帮周容时出头的小女孩。
    缘分这个东西说起来也很玄，周容时没能在星宇幼儿园翻到关于小光同学的任何学籍登记，事后这么多年也没能再遇到她，再然后知浅就出现了。
    知浅大概没想到周容时的问题如此……好回答：“没有。”
    “那……你小时候来过B市吗？”知浅的回答倒是和许明伟无差，只是……
    许明伟说过，知浅到家之前的事情，他并不清楚。
    那个时候，小光应该是五六岁样子，倒是能和知浅的年纪对得上号。
    知浅认真地看着周容时，坦白：“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场车祸之后，她好像把所有的记忆细胞都拿来存储关于父母的记忆，幼时那些细枝末节的碎片一块儿也没能留住。
    周容时静静地和知浅就这样对望了几秒。
    “行吧。”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在骗你吗？”
    大概连知浅自己都觉得她的回答有够敷衍的了。
    “哦。”周容时却笑着弹了弹她的脑壳，“你撒谎的时候不会盯着人看，所以我知道你没撒谎。”
    “……”知浅揉着额头，把头一低，“才没有。”
    周容时悠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我看着你是身体力行地在证明我的话呢。”
    知浅擡头瞪了周容时一眼：“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一个，不过我大概也猜出来了。”周容时笑了笑。
    “什么？”
    “你的分上A大的摄影专业绰绰有馀吧？”
    知浅一楞，周容时的话却还没有说完：“所以为什么选学前教育呢？是觉得事业和兴趣可以分开，还是……许行舟让你改的？”
    “……”知浅抿着唇，一个字都不打算透露，可其实周容时猜得都已经差不多了。
    周容时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知浅的头发：“他倒是无时不刻地在提醒你，要受他的摆布啊。”
    他弯下腰，和垂头的知浅对上视线：“你这哥哥……有点变态啊。”
    知浅憋着好几口气，见周容时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实在是没忍住，脑袋一低，朝他下巴来了一个不重的头槌攻击：“别说我哥的坏话。”
    周容时退开三米，捂着下巴一脸惊讶，随后又觉得戏过了，不由失笑：“我发现你越来越暴力了，不过也好，说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知浅槌的是周容时，羞的却是她自己：“你……胡说八道！”
    气急败坏的知浅转身就走，等到了门口才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那你不会把我和我哥的事情告诉许叔叔了吧？”
    周容时靠在餐桌上，闻言擡起环胸的手，不疾不徐地揉了揉下巴：“最后一个问题——”
    等知浅眼睛瞪得够圆了，这才慢悠悠地告诉她：“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吧？或者说……你其实挺喜欢我的吧？”
    周容时走到知浅面前，弯下腰，礼貌地补了一句：“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
    知浅低头往周容时的膝盖打量了一眼，周容时反射性地连忙往后跳开。
    知浅笑出声来，不过马上又凶了凶脸：“普通朋友才不会抓着我的把柄跟我谈条件呢。”
    “哦？”周容时抓关键的水平依旧精准，“你和许行舟的关系，对你来说是一个把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也不看好你和他的恋爱关系？”
    知浅不置可否，再次重申：“我不喜欢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朋友。”
    这次她很认真地没有避开周容时的视线。
    周容时却还是很开心：“你这脾气，怎么在许行舟面前就那么乖？真把他当哥哥了吧？”
    “再见！”知浅不想搭理周容时了，拧开门锁。
    “不怕我说漏嘴了？”
    “随你的便吧！”
    “行，我不会说的。”
    知浅推开那扇门，回头朝周容时做了个丑丑的鬼脸，然后跑了。
    周容时楞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什么嘛，怪可爱的。”
    咚咚。
    林语溪敲门进来的时候，目睹了周容时随性的笑蜕变成一幅从容周到的绅士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屋内的温度降了些许——不至于会让人觉得冷，就是莫名的，暖不到心。
    “有事吗？”周容时直起身子，比林语溪还像是来公事公办的人，骨子里透着淡淡的疏离，让人无法跨越。
    林语溪的手心都出汗了，她鼓起勇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语溪，就是……总有人传我是你的初恋……”
    周容时的女朋友很多，但林语溪知道，那些都是当事人无所谓的好心，因为她这个初恋也是这样传出来的。
    “嗯。”周容时记起来了，“好久不见，你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
    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周容时的反应更像是老教授见到多年前自己带出来的学生。
    林语溪无奈地笑出了声：当年顶着“初恋”的关系，都没能走进周容时的心，她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久别重逢就能打动对方了。
    当年被渣男缠身，几乎要被逼退学的时候，周容时路过救了她。
    林语溪不是没起什么坏心思的，她询问周容时是不是可以假装她的男朋友，暗示对方动真格也没关系，可对方大方地借出他的名声丶势力，却没索要任何，甚至还好心提醒她。
    “我有喜欢的人了，只不过现在没找着人，所以‘女朋友’只能借你，不能给你。”
    她本以为那是周容时贴心的婉拒，现在想来，大概算是未卜先知的固执。
    可好像即便如此，见到周容时也很开心：“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好，‘周容时初恋’这五个字，算是被我利用得淋漓尽致了，需要我向知小姐澄清一下你过去的那些绯闻吗？”
    周容时笑笑：“不用，我还是坏点吧，太好了人家看不上。”
    不明觉厉的林语溪：“？”
    许明伟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却意外地在大厅见到了周容时。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周容时穿着一条亚麻色的短袖，宽松的长腿在腰部收紧，往那一站像是来庄园拍画报的大明星。
    许明伟再次为不能撮合周容时和知浅感到遗憾。
    “在等伯父呢。”周容时笑了笑，将早就准备好的酒水递上。
    许明伟微微一惊，他觉得从周容时见到知浅之后，周容时对他的态度就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一开始还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大叔，礼貌又疏离；这会儿吧，有点女婿对岳父的感觉了。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许明伟抿了口红酒，一身的疲惫都化在香软的液体之中。
    “嗯。”周容时也不拐弯抹角，将这次的唐突之举进行到底，“我打算追知浅，我想有必要先和伯父说一声。”
    只不过许明伟的态度并不重要，他也只是在通知而已。
    “咳咳咳……”口感细腻的红酒顿时变成呛鼻的酒精，许明伟连连咳嗽。
    周容时周到地递上早有准备的纸巾。
    “你是认真的？”许明伟搁下酒杯，有些事情过于轻而易举，就不由让人心生怀疑，“虽然我们许家不及周家家大业大，但如果你只是玩玩丶伤害小光的感情，我许明伟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势必会和你们周旋到底。”
    周容时举起酒杯碰了碰被许明伟放下的杯子，笑道：“认真的。”
    即便知道知浅不是小时候照顾他的小光，他也再确定不过了——周容时喜欢知浅。
    沈默了片刻，许明伟轻叹一声，终是出声。
    “小光以前也有一个温馨的一家三口，六岁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出游遭遇车祸，小光父母当场身亡，几经辗转，我收留了她。”
    许明伟感受到了周容时的认真，有些事情便也需要告诉他。
    “小光一直都很乖，起初她的到来让我们家变得更加温馨。”现在想到当初一家四口的温馨，许明伟还是会欣慰地笑。
    “可惜，我妻子还是发现了——小光的母亲是我的初恋，我当年……为了收留小光，花了不少钱，那个时候上达也遇到了一些困难，导致我妻子的父亲过劳猝死……”
    “后来我和我妻子就离婚了，小光一直都觉得是她破坏了我的家，所以那天之后，她突然就不再撒娇丶不再像个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索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倒成了照顾我和行舟的小大人。”
    许明伟笑了笑：“我们小光就是那么好，所以她也值得这个世间最好的男子去喜欢她。”
    他举起酒杯向面前的少年人示意：“周容时，你可以吗？”
    酒杯中的红酒晃着一阵阵涟漪，心口抽疼的地方渐渐一圈一圈地扩大。
    真的心疼喜欢，又怎么舍得就这样把她交出去呢？
    周容时笑了笑：即便是照看知浅这么多年的许明伟，他也能轻而易举地丢下她。
    他和许明伟碰了碰杯：“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努力。”
    许明伟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交给他吧。
    周容时倏忽笑了：“而且……我也不想做世间最好的男子，我只想做让知浅最开心的人。”
    许明伟楞了片刻，拍了拍周容时的肩膀，一口闷了手中的红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