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宋乐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许山推开的准备，没想到许山双手环绕着她，声音带着些愧疚道：“是我对不起你。”
    这样的声音低沈悦耳，又带着点难得的沙哑娇弱，很是好听。
    只除了许山在之前差点在宋乐肩膀掰碎的地方暗暗用力，夫妻恩爱，相互关怀，一切仿佛都很美好。
    宋乐主动从许山怀中推退开，倒吸了口凉气，泪眼婆娑的看着许山，温声道：“夫君不必介怀，圣上赐予我如此良缘，宋乐心中很是欢喜。”
    许山体弱多病，又嗜血残暴，这话不管谁来听都太假。
    可此时这大殿之中有个爱听之人，且无人敢来质疑。
    一番话下来，许山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便看看吧。”
    “得罪。”御医俯身长楫到底。
    因许山坐着不方便查看，幽眠将许山推到屏风后边，宋乐欲跟着过去，许山挡住她，眼带柔情道：“夫人还请在外头安坐着，为夫的腿，实在是不忍让夫人观看。”
    宋乐哪能如他得意？他是治腿，还能全身脱光了不成？跟个小媳妇似的阻拦者自己，平日里那王八之气都哪里去了？
    宋乐双眼通红，“圣上都能看得，妾身为何看不得？妾身担心夫君的病情，不忍在外头等候。”
    “就由着她吧！”走在前头的皇帝叹了口气道：“她是你的枕边之人，你这病她若是了解几分，对你也有裨益。”
    许山看宋乐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黑眸里看不见半点星光，让宋乐唇边刚弯起来的笑意一顿。
    “是，多谢圣上关心，是臣相差了。”
    “无妨，快快进来。”
    幽眠将许山扶在榻上躺下，熟练地将许山的裤子褪下，其馀几人在旁边看着，许山的脸上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好似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缺陷，并不能影响什么。
    这是很冷漠的一个人。
    他身上有很多种性格，把这些性格合起来，发现是一种类型的，那就是这个人仿若没有心，心冷到连自己都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是否出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
    可这又是一个奇怪的人，要是他愿意，他知道该如何去表现自己该表现的神情。
    “嘶。”殿内响起几声抽气声，宋乐回过神来，往许山的双腿看过去。
    他瘦弱的双腿，皱皱巴巴的展现在人前。
    看着倒与平常人的双腿大小差不多，可双腿惨白，朝向宋乐的脚底细嫩，已经快要看不到茧，细嫩得如小女孩的脚底。
    腿部很瘦，御医拉了拉他腿部的肉，松松垮垮的，这是腿部常年不能行走出来得症状。
    “果然世子爷的腿部是温热的。”御医说道，开始摸许山小腿处各个地方的穴位。
    然后见御医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布袋，上面有各式长短针。
    许山始终闭着双眼，没有什么表示。
    御医开始拿着针在许山小腿上上下其手。
    那针看着很长，仿佛能将许山瘦弱的小腿扎穿，宋乐看得一身冷汗，御医慢慢扎着，空气中只能听到烛火燃烧在空中炸开的声音，与御医在施针是衣摆挪动的声音。
    那么长的针，抽出来的时候宋乐能清晰看到许山皱巴巴的小腿上出现一个小洞，御医扎得有点深，针拔出来的时候，还会渗出丝丝血迹，可见放在一个正常人身上有多痛。
    偏偏许山一直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连睫毛都不懂，一点知觉都没有。
    宋乐不忍再看，别过了眼睛。
    虽然眼前这个人很讨厌，甚至残暴嗜血，此刻的宋乐做不到讨厌这个人。
    好一会儿，烛火都快燃尽了，御医才将东西放回箱子。
    又转头问了幽眠一些话，半响，叹了口气道：“实在是老夫无能，这几年研究腿部断裂之事已久，在世子这儿竟怎么都找不到根源。”
    说罢，御医跪下向皇帝请罪道：“臣不能诊治世子爷，是臣之过，还望圣上降罪。”
    “是你无能！”皇帝声音粗犷起来，生气道：“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既然腿部有温度，为何又治不好？”
    “臣无能。”御医伏地。
    “圣上不必为难御医，臣的身子臣自己知道，这伤了筋的事情，早已不再抱有希望了。”一直闭着眼睛的许山睁开眼睛，双眼无神。
    “朕不能放任着不管，赵生……”
    “圣上，臣实在不想日日抱着空无的希望，圣上的心意臣知晓，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臣早已无此奢望，求陛下……”许山打断了皇帝的话，大殿内的众人都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这御书房中今日怕有血光之灾。
    宋乐暗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许山，他此刻似乎真的很疲惫，额角的青筋爆出，眼带痛苦地看着皇帝。
    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忽的左手捂着喉咙下方，剧烈咳嗽起来。
    惨白的唇色慢慢被咳出来的鲜血染得通红，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在许山的手背上，徒增一抹凄凉。
    像是在为他凄惨的人生默哀。
    “这，怎么回事？你，你快瞧瞧！”皇帝见状，赶紧指着一旁的御医命令道。
    御医走过去把脉，须臾便收回手。
    “启禀圣上，世子爷一时心绪紊乱，再加上身子常年病弱，才会如此，微臣开几副方子为世子调理即可，只可惜终究治标不治本。”
    “嗯。”皇帝点头，沈稳的目光看向许山道：“你真的不用御医为你诊治？”
    “臣这病，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已然习惯了。”许山叹气。
    这一声叹气中包含了太多无奈。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如今朕见你成婚气色见好，想来都会有起色的。”
    许山又重新闭上了双目，躺在那儿，像个精致又了无生息的洋娃娃。
    宋乐见许山唇边的血迹快要干了，忙过去拿帕子替许山擦掉。
    谁知手帕还没碰到许山的下巴，手腕却被许山先扣住了。
    许山又睁开眼睛，目光沈沈的看向宋乐，眼睛黑黝黝的，冰得渗人。
    “别脏了手，为夫自己来。”说出的话却是温柔的。
    宋乐知道，此时皇帝正站在两人的身后，许山此举，无非是做给皇帝看罢了。
    “夫君身子不适，还是妾身来吧。”宋乐挣开许山的束缚，用帕子一一擦干净许山下巴和手背上的血迹。
    这回不似上次给许山擦拭药渍时的粗鲁，轻轻柔柔的擦拭着。
    “哎。”皇帝叹了口气道：“看你们夫妻和睦，朕心中便欣慰了。皇后还惦记着你们呢，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夫妻两过去看看皇后吧。”
    “是。”
    进宫谢赏是天家恩赐，不过这一趟进宫宋乐便觉出其中的味了。
    虽然她在宫中拿尽了上次，总觉得，这皇帝看似关心许山，实则不然。
    不过这话宋乐不会当着许山的面问出来。
    毕竟他们夫妻并不同心。
    从皇后出出来，许山便困乏得很了。
    “劳烦世子妃好好服侍世子。”上步撵前，一直未开口的幽眠警告宋乐。
    宋乐得了一堆赏赐心中高兴，也不在意他说什么，看着在步撵上昏昏欲睡的许山，默默坐在一旁。
    步撵比马车要小很多，两人坐在步撵中，身子隔着的距离不到一寸。
    宋乐撑着下巴，想着今天再宫里头的所遇，以及许山和皇帝之间的怪异之处。
    忽的，肩膀上一沈。宋乐被许山捏痛的肩膀一侧压过来一个脑袋。
    “嘶……”肩膀上传来一阵有一阵刺痛，让宋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的右手好似已经被压得没有知觉了。
    宋乐忙用左手将许山的脑袋擡起，将他厚重的脑袋挪到一边。
    身子尽量远离着许山。
    没过一会儿许山的头又歪了过来，这次宋乐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用没受伤的左手接住了许山的脑袋。
    这样一来一回好几次，许山终于被宋乐弄醒来了。
    许山双眼朦胧，猛地见到宋乐后似乎被宋乐吓着了，急速往后退去。
    “你是谁？”许山问道。
    宋乐长大了嘴巴，指了指自己重覆道：“我是谁？”
    她看向许山，许山的眼睛金光闪闪，清净明亮，不是平时死气沈沈的模样，脸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红，正在慢慢往耳朵上蔓延。
    宋乐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往一旁挪动，以防许山再次伤到自己的肩膀。
    对上他看似天真的双眼，防备道：“你又想耍什么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