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十二）
    掌门过世后，房内早被扫荡过了，桃夭凭着记忆摸到床下的暗阁。
    “公孙师妹？”
    声音里带着几分绕有兴趣的诧异，桃夭转身回望伯予安。说来也是巧了，她上次去后山好像也被这人给遇上了。每次都是是三更半夜，今天倒是赶了个大早，这个点天已经大亮了。
    带着几分愉悦，桃夭忐忑道:“师兄早。”
    伯予安: “呵，早吗？什么时候从青鸟居去早训要经过这里了。”
    桃夭尴尬一笑，不过她整个脸都蒙着，伯予安倒是没看到。
    小姑娘这一身包的和粽子一样，修习虽说可闭五感，但这位还未过辟谷期，包成这般，是想早早把自己送上天即便是傻子都能看出她有事。
    伯予安神色微挑，目光带着风刃就这么直直的盯着桃夭，刚刚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仿佛不是这丫头，她倒是有意思的狠，这么一喊她，立马又给他扮上了。就这么怕自己
    桃夭有些讪讪的，这山道上陆陆续续已见人影，别人都没他来得闲，隔着大老远都能看见她，她还在思索怎么换更多的银钱，她现下还不知要何时能过渡劫期呢，那点钱可不够她撑过渡劫期。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翻开前掌门的那箱暗柜，有些苦笑不得，一代掌门就几张票子，能用也就罢了，但恼就恼在这几张票子还不知是现世哪个朝代的，总归一张都没法搁现在用。
    她还当原身费那个劲不一下子全拿了，现在看来，怕是早就断了银钱，全靠那点子月供撑着，现下看她这皮包骨的小身板，怎么看都像是饿出来的。
    娇软的桃夭心疼的抱住自己，暗自擦泪。
    伯予安道:“怎么还给我耍心眼？这么早作什么去了”
    桃夭:“我还能耍什么心眼，今日早起晨练跑远了些，师兄也是知道的，我这样的天资怕是只能如凡夫俗子一样老去，只求强健体魄平平安安了。”
    桃夭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本就瘦的狠，她这么一说，反倒是伯予安僵在原地。小丫头说的没错，比起心比天高的那些修士，她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了。
    她掰断他中指时也是这般干净利落，那股子狠劲可不像这般轻易放弃，人人向往大道长生，只有她反其道而行之。
    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想修行，却是连引气入体都办不到。微微思索片刻，伯予安冷笑一声，她这莫不是又同他装傻呢。
    每每都在后山遇到，这片区除了男修住处，还有前掌门住所之处，唯一可解的便是掌门殿中有她想寻的东西。
    小丫头声音听着虚的狠，现下看着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到真有几番想扯下她脸上的面巾，看看她是何表情。
    这人是信了还是没信？不过瞧他那夹死蚊子的眉头，肯定是没信。桃夭可不知自己哪一点引起伯予安的关注，不过她对这人也没一句实话。
    眼下山道上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韩泽昨夜睡得并不踏实，高热时轻时重，桃夭有些放心不下，韩泽要是醒了未见到自己，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桃夭有些失了与这人再兜圈子的兴趣。
    趁着伯予安楞神，桃夭道:“师兄，我先去了。”
    伯予安眉头轻皱，桃夭这个去不知是指哪个地方。这丫头从上次夜半三更逛后山以后又连着多天为到早训。不曾想被灵壁掌打后，胆子倒也是大了，过得越发随心所欲。
    桃夭料定伯予安一贯在人前一副得道成仙的做派，不会再为难自己，然后却打脸了，那人一道定身咒拦住了去路。
    桃夭回首诧异的看着他，“师兄，这是要留我用饭？”
    伯予安嘴角上扬:“你若想吃便给你备上。”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能省一顿是一顿，可惜的是她还有早点回青鸟居看韩泽。桃夭不愿再和这人纠缠，还欲擡脚，却又被拦下。
    伯予安声音微冷:“道泉长老寻你有事，既然撞见，不如就今日吧”
    日头只出落头角，桃夭却越发觉得口干舌燥。后排那处抵至门边，清风徐来，任就无法静心。没来由的心思乱飞。道泉长老找她不过是掌门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
    昨夜青鸟居的房门可曾好好锁上韩泽昨晚有没有醒来？他早上醒来大抵会寻自己，自己未给他留给信件……
    但转念一想，桃夭却又觉得可笑，韩泽他又看不见，自己留了等同虚设。长老手持玉简在上点名，桃夭又想到韩泽神识已经可以窥物，暗恼自己走的太急，未给他留张纸条……
    “公孙桃夭”
    “公孙桃夭”
    “公孙桃夭今日又未来吗？”
    木清长老喊道第三声时 ，后面跪伏在殿后陪侍的则无轻轻推了下桃夭。
    桃夭楞神片刻，望着回望自己的众人轻答了一声。伴随众人的哄笑，桃夭不置可否的坐下。
    木清长老:“公孙桃夭，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坐在席案上的桃夭微微楞神，满眼盛怒的木清淡淡的扫向她。
    木清长老:“修习靠自身，你本就天资一般还不受训，越发不将早训当回事了？你就这般将你祖父的期望付诸东流？”
    课室微静，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望着后排的少女。桃夭并未站起，只扫了一眼座上的众人。
    伯予安未转身，灵璧笑的阴毒。桃夭暗暗潋下眼睑不置可否的轻嗤一声，都是喂不熟的野狗，不过她也没指望一块酥饼就能换这些人的真心，本来就是加了料的饵食。
    一个人夜半盗梦没什么，一群人盗梦显然已经怀疑桃夭酥饼不干净。再看今日桃夭裹的一身粗布，立时就有人翻旧账。
    窃窃私语不决于耳，坐上的叶清紧蹙眉头。轻咳道:“你虽辞去首席弟子的身份，却莫失了初心，修习须持之以恒……”
    望着后座的少女，叶清长叹一声。他随掌门入世已经五百年，从天炎派分崩离析至今，青山派已然换了几代弟子。
    重振天炎派早已无望，身为三代弟子却被予以重振天炎派的重任，倒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抵是灭了扶风派满门造的孽，如今披着青山派的外皮才躲过一劫。
    天炎派近乎一夜间再无踪影。而灭了天炎派的正是当时的同盟敦煌派。而后仿若受了诅咒一般，曾经参与扶风派围剿的其他派宗也相继陨落再无音讯。
    如今的梦境大泽是何局面，他已无从得知，因为百年前的敦煌派寻得扶风派旧址再次举办那百家围猎的猎宴后，所有梦境大泽内的消息便再未传回青山派过。
    三年一次甄选如期而至，但只进不出的消息着实令人不安。最后不得以才将掌门的义子送入梦境大泽。
    那孩子虽天资一般却胜于道心稳固，可惜了被他同长老以丹药强行再甄选最后一个月逼至金丹后期，以后只怕他修习的路会更加艰难。
    本来不必如此，但他同掌门在天炎派灭门时伤的太重，养伤就花了近几十年，灵根也受波及，境界也于几百年迟迟未升，掌门阳寿早已所剩无几，他现在也只有几十年的光景，如今天炎派或者说青山派，他都无力去管。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从掌门去后，他已看开，他们现在不过蝼蚁，即便扶风派当年有幸存的大能，也不会寻他们覆仇。
    木清长老看着少女已经张开的眉眼若有所思，良久才收回视线。起初他不懂掌门师兄为何说她像一故人。
    忍住心中炸起的俱意，木清连退多步才堪堪稳住。
    当年扶风派被灭门不过是起与一则谣言，整个扶风派乃大妖所化，每百年的百家围猎猎妖大会不过是个由头，哪里是捕杀妖物，分明是妖物捕人。
    但很快这则谣言便被证实了。红月之期乃修士境界大增时，而大妖在此却会境界倒退。提前潜入扶风派的天炎派与敦煌派弟子寻得山门禁制，里应外合下，便造就了那场旷古浩劫。
    谣言不过是个由头，人都是卑鄙的生物。当时万千弟子早已杀红了眼，根本没有谁会在意修士是否是妖所化。
    但在修士再一步攻入焚天炼狱时，却有一条天莽冲天而出，以身为祭，万千修士为灵，最后将整个扶风派已及焚天炼狱秘境掩入阵法，从此再无踪迹。
    不过他当时并未看到，后来听逃出的掌门师兄说过，化身天莽的便是扶风派掌教幼女幻泱。曾在山门修炼时见过一面，小小年纪便即将化神，印象深刻。
    叶清长老看来的目光太过灼热，桃夭暗暗地下头，弟子也察觉叶清长老的异样，只当他又要大怒，带了几分心灾乐祸的味道。
    伯予安这才擡首转向后位，桃夭恰时低头，只看她小小的一个人在那微微颤抖双肩。声音低缓，带着几分力道，敲了敲桌案，叶清长老立时回身，堪堪止住后退的脚步。
    “今早便自行修习吧”声音苍凉，隐隐有些颤抖。这难道真是诅咒，叶清不敢多想仓皇走出课室。
    桃夭扫了一眼则无不置可否，刚刚叶清长老唤她，是这小姑娘推的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