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古敏求
异常名为【记忆赌场】。
一个月前。
宇见提笔记录。
“我不记得,我是谁?”男生说,然后露出一个恍惚的表情。
“大河君。”宇见收回手上的纸笔,语气温和,“你是神大的大三生,已经拿到了麻省理工的研究生offer,只要攒够钱就能出国深造……”
“……麻省理工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去?我是谁?”男生满脸空白。
宇见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要紧张哦,因为大河君是近期唯一一个消失了又重新出现的存在。我相信大河君一定能记得什么的,对不对?”
“消失……?什么——呃!啊啊啊!!呃呜——别丶那是我的,我的——”大河君突然瞳孔扩散哀嚎起来。他抱住自己的头部,用的力气大到抓破了头皮。
宇见当机立断一掌锤在他后脖处。
“……【异常】吗。看来得走一趟了。”宇见喃喃道。
她在入学不久后,意外发现同一位导师的弟子,大三的前辈大河失踪。无人对此提出疑问。然后宇见拜访了对方的父母。
而两位中年人却是满脸惊恐:“那丶那是谁啊?我和爱人可是丁克,没有过孩子啊?”
最后她在街边发现了差点被狗咬死的大河君。
青年存在感低得可怕,所有路过的人都没发现有个可怜人在和狗夺食。
而被她救起的大河,没有记忆,没有常识,差点连话都不会讲。但是他身上却揣着七根金条。
然后宇见进行了调查。
——结论是,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大河伊内这个人了。
他的出生,成长,人生经历都已经不覆存在。
宇见搜索了麻省研究生的入学位,发现本属于大河伊内的名字被另一个人占据了,甚至就连他贫穷但爱他的父母都不记得自己有个孩子。
大河伊内如果没有重新出现并被宇见救起,那么他这个存在就已经完美消失在世间了。
是被【异常】抹除了存在。
宇见拜托同样能暂时无视异常影响的本丸重新检测世界的人口,并核对宇见刚降临时的情况,发现三个月间,有大约三百人的存在被消除了。
此外,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不论是幸运还是有什么后手,但成功逃脱那个【异常】并活着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只有大河伊内一人。
“这样啊,谢谢南海老师。”宇见咬着笔头和通讯另一边的人交谈,“那么我会尽快处理这个问题的。”
“嗯。另外宇见殿下,【异常】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异常病有概率会发生传染,您……”
宇见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安心啦,我可是妈妈的后代,就算真的被感染也有足够的精神和毅力来自杀,不会污染世界的!”
南海朝尊推了推眼镜:“……希望您能知道,在我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首先是希望您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去死。”
宇见偏开目光:“咕。”肯定是被某些人带坏了。
“那可是超规格妖灵甘摩菈妮忒都无法抵抗的感染力,请您务必小心……有需要的话,请一定要待在人类身边。”
“了解!”宇见画了个ok。
——其实宇见不会感染异常病。妈妈留给她的东西弥足珍贵,足以免疫感染。不过这就没必要说了。
回到现在。
宇见通过一些小小的手段强行离开那座樊笼后,站在赌场的一个角落里。
她带笑的表情逐渐变得深沈起来。
——是不是有某个特别眼熟的小夥伴正在赌桌前疯狂炫技啊?!
“哦哦,这不是宇见嘛。”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的青年冲她打招呼,“这就是最近你在调查的地方?”
宇见走上前。她看着侦探换上的一身西装马甲,特别不习惯。
“……是这样没错,所以乱步你,你怎么会混进来,还当上荷官了啊!”
没错,江户川乱步,aka武装侦探社的核心,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正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西装,手上握着一叠筹码,在桌上单手洗牌,炫酷得福泽谕吉来了都认不出这是自家侦探。
乱步熟练地发牌:“看你的反应,一定要符合某种条件的人才能进来……让我来看看。原来如此,是有强烈的欲望吗?”
乱步叠好筹码。赌桌上的客人们开始欢呼,他咬着一根pocky扭过头看宇见:“从前天开始,社长就禁止我吃零食了。”
“你到底对零食有多大渴望啊,靠这个都能进来吗……”宇见揉着太阳穴吐槽,表情却更加严肃。
这种搞笑一样的理由都能进入,也就说明【异常】正在不断增强。
得尽快阻止异常的扩散,并且消灭。
乱步也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这段时间找的人全是不存在的家夥。所以那些人是被这里抹消了?听起来真不可思议,连名侦探都找不到他们过去存在的痕迹。”
“因为是从概念上被抹除了。相当于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存在,而不是粗暴地杀死,再挪走记忆。”宇见解释了一句,“不过真是麻烦啊,就算把人都救出去了,那些人的存在痕迹要重塑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什么能捏造过去的道具就好了。”宇见小小声地说。
江户川乱步收起这一批筹码。他示意在场的侍应生更换荷官后走到宇见身边。
“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待久了也会被抹除吗。那要尽快出去啊。宇见你需要找到这里的核心还是什么人,需要名侦探帮忙吗?”乱步说。
宇见眼睛一亮。
“乱步,如果只看这里,你能判断出坐标吗?”
“坐标?……宇见,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没必要的期待?”永远不记路的侦探如是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里应该是某个城市的地下。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有可能这个地方远没有看起来大。”
“空间折叠吗……不,应该是单纯的被缩小了。”宇见掰着手指。
“有怪人来找你了。”江户川乱步说,然后抓着少女混进另一个牌桌,“下次能不能找个好一点的伪装?”
套着麦○劳纸袋的宇见歪歪头:“这不是很完美的伪装吗?”
“才不是!”
套着麦○劳纸袋后从牢笼里强势逃出来的宇见和用一张糖纸欺骗侍应生自己是荷官的乱步成功组队。
两位现在是不必参与赌场游戏的自由人,通过各自的手段躲避了第2条必须参与游戏的规则。
[赌场规则3:当已经没有可以作为赌注的重要之物后,你的记忆将成为最后的筹码。请将您的珍贵的记忆摆上赌桌,来赢得你失去的,和你想要得到的。]
赢下第三把的国木田和太宰得到的“筹码”已经高达七位数。
赌场将一切筹码计算成价值后返还到每个赌徒身上。每半个小时强制进行的游戏规则让两人在赌场内不得不随时去寻找能够稳赢的场次。
除此之外,还要尽量避免有人类存在的游戏,否则——
“啊啊啊啊,不要,那是丶那是我的灵感,我的重要的记忆,不能丶不要——”
痛苦的男人跪倒在地上,一团灰色的物质从筹码处消失,随后一位非人类的筹码数量增加。
它看起来不太满意地晃了晃浑身的肉瘤,然后毫不留情地离开了牌桌。
而那个男人则在哀嚎后恍惚地站起来,喃喃自语:“要得到足够的灵感,要再写一本名扬天下的书……”他一边喁喁一边走向另一张赌桌。
“那是谁?”国木田推了推眼镜,总觉得有些眼熟。
太宰治收起这一局的战利品,最重要的是检查了一下那团灰色,确保大脑中那些记忆没有缺失——然后他耸耸肩:“不认识的人呢。国木田君,要继续调查了哦。”
“啊啊,知道了,接下来往这边走吧。”
太宰轻松地跟在青年身后。
刚刚那个人,是国木田君上周还在提起的,很喜欢的一位作家。对方在拿到新人赏后沈寂了很久,国木田独步还很期待对方的新作。
原来如此。是连相关记忆都逐渐清除了吗。
太宰若有所思。
“不过还真是讨厌啊,这个赌场的规则。”太宰突然说,“明明大家都是赌鬼,偏偏只有人类必须要把珍视之物放上筹码台。那些怪物都只需要用那个数字作赌注就行了,不是很不公平吗?”
国木田转身:“……什么意思?”
“如果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赌场的规则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太宰说,“所以,我们得到的筹码不能放上赌桌这件事,根本就有悖规则吧?”
“侍应生确实说过,我们可以利用筹码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
“好啦,终于有点线索了。去问问侍应生去哪里兑换筹码吧国木田君!”
[赌场规则4: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但是相对的,请让赌场感到快乐。]
“所以,赌场是活的?”乱步和宇见一起沿着某条路线前进。
“赌场是【异常】本身,不是指它是活物啦。”宇见经过一桌□□,又走向下一桌□□,“不过赌场确实有情绪就是了。简单来说,它本来应该是一个赌鬼诡异。”
“你们这种东西还真奇怪。”不太能理解的乱步嚼着宇见给他的鱿鱼丝,“所以你要干掉这个赌场?人很多哦?”
“很多吗?”宇见露出神秘的笑容。
乱步微微睁开眼睛:“……居然都是赌场本身吗?我还以为里面应该全是怪物。”
“混进来的【诡异】应该不超过10只。但是自愿被同化的人类应该也存在。保守估计,除了赌场外,要对付的东西不超过40个吧。”宇见语气轻松,“别看我这样,如果要打起来应该挺容易的。如果全都是诡异可能还要再简单点。”
乱步突然睁开眼睛,拉住了宇见的袖口:“这边。”
超推理真的很好用啊。
宇见感叹着,和乱步跟着一位奇怪的客人走进了一个特殊构造的通道。
两人大摇大摆的没做一点掩饰,宇见头上的纸袋甚至还被乱步拿下来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再戴回去。
“你好像画歪了。”调整完位置的宇见照了照手机说。
“不重要啦。”
通道很长,宇见猜又是一种空间手段。当走到尽头时,那位客人示意两人。
*你们先请?*
宇见拉着乱步走上前:“它让我们先啦,进去看看吧。”
“语言不通是坏文明!”乱步说,另一只手上已经多了几张特制的金属扑克,“也有好的诡异啊。”
“严格来说,只有正在危害人间的诡异和还没有危害人间的诡异哦。”宇见纠正,并向那位客人表达感谢。
乱步看看宇见:“唔……还有一辈子都不打算危害人间的诡异吧?”
“也有呢,那样的。”
宇见耸肩。
*
即使是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也无法做到预测未来之类的事,一切发生前是需要抽丝剥茧的线索的。
所以当两人走进房间后,看见的第一个可供兑换的东西时都不约而同地沈默了一下。
那张货物牌上写的是“力量”,并且给出了货物标识。它对应着一个拳头大的丶带着小礼帽的沈睡小人。
“这不是‘中也君’嘛。”宇见震撼地说,“这位中也君也有什么强烈到足以进入这里的欲望吗?”
乱步掏出眼镜发动异能力:“不……他是因为下属进来的。但是,得不到那个下属的基本信息。恐怕已经……”被抹除了。
宇见擡头看看这份“力量”对应的价格,高达15位数的筹码让人不得不放下心动。
不,不如说在场的二位其实一分筹码都拿不出来。
“真厉害。”乱步说,“我现在是认真觉得你们好恐怖了,把帽子君控制住这种事你也能做到吗?”
“我如果感染了异常病那绝对比这个还厉害。虽然做不到把异常覆盖整个地球,但一整个亚洲不是问题。”宇见完全没有遮掩道,“所以为了不让一个洲从地图上无缘无故被抹消,就让我们再努努力吧。”
乱步弯弯腰,中原中也像是被装在透明的餐盘里一样,熟睡的脸蛋看起来还挺好戳的。
他指着那个拳头大的小人对宇见说:“我们可以把帽子君拿出来,我觉得可以用上他。”
“可以啊。”宇见说,“但是那之后我们要继续躲避通缉了,所以先找其他线索,离开时再说?”
“那种东西名侦探已经完全看透了。”乱步无所谓地摘下眼镜,“不过我们既然作了弊,后果也很明显了。要抵达核心首先得升级成为刚刚那个客人同一水准的VIP,但是我们两个已经失去了入场资格。当然帽子君也一样。”
“要先找一个已经入场的人为我们打开离开的通道才可以。”乱步说。
宇见摸摸下巴。她脸上带上一点轻松的笑容:“那么离开通道的打开条件是?”
乱步看她:“嗯?居然有人真的达成条件过吗,那么我就直说了——”
[赌场规则5:得到20位数的筹码或出卖所有记忆后,你将拥有做出选择的机会。是选择成为赌场的一员,找到继续生存的理由,还是离开赌场,成为活着的幽灵呢?]
如同行尸走肉的人站在国木田和太宰的面前。
侍应生带领着两人来到交换筹码的门口。
在这里,两人看到了赌徒的末路和结局。
“啊——啊——呃呃呃!”那个人发出如同野兽一样的嘶鸣,如果把他放在人群中,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认成什么怪物的吧。
国木田表情严肃:“那个人……”
“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吧。包括学会的语言吗……”太宰面无表情地说。他手上已经握着一块血红色的鸽血石,身体内的魔术回路蠢蠢欲动。
如果国木田回头,还能看见太宰鸢色的右眼此时发出淡淡的红光。
在魔眼的视野里,那个失去所有记忆的人身上,慢慢出现了一个气泡框。
[我是谁?]
从入场开始,太宰的魔眼就保持开启状态。虽然消耗了相当分量的魔力,但这是最快获得情报的方式。
在魔眼中,一切死物的心声无处遁形。
在这个赌场中,除了人类外,大部分的“非人类”都是死物,而非他在外面的世界对抗过的那些怪异。
为什么这些东西上赌桌不需要付出珍视之物的代价?因为他们根本就是这座赌场的东西。
此外,和他们一样作为“参与者”的其他诡异也应当付出了一部分作为筹码的代价才对……
太宰治瞳孔突然一缩,他猛地往前一步制止搭档向前走:“国木田君……!”
——筹码兑换的房屋门口,赫然正站立着一个三人高的白色怪物。它一直站在那里,如同天空一样泛蓝的巨大瞳孔位于人形的腹部,安静地注视着两人。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身后高达18位的筹码数。
“太宰……”国木田独步声音艰涩。他握住自己的本子,一手挡在搭档面前。
太宰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一样,拉了拉搭档的衣服下摆:“国木田君国木田君,你看它的筹码框是紫金色的耶!”
“……哈?太宰你这家夥——”紧张的国木田一个回头暴栗锤在太宰脑袋上,没理摇摇晃晃的太宰,仍然防备着那个“东西”。
[赌场规则6:只有提供“让赌场喜悦之物”才能成为VIP会员。VIP会员拥有赌场中最高话语权。请注意,赌场拒绝同类。]
那个白色的怪物好像是歪了歪头。漂浮着的烟雾像是组成了手指,它挠了挠最顶部的脸。
那些烟雾在空中晃荡着,组成奇怪的纹样。
“我没有恶意。”它说,声音就像直接在两人脑海里响起,“只是你们,和刚刚进去的两位好像来自同一个地方……哦?”
侍应生身上响起警报声。
“入侵者……非法闯入者……要求逮捕!要求逮捕!要求逮——”
一张金属扑克从突然打开的兑换室门口飞出,直接割断了侍应生的喉咙。
“因为你们两个出手以后我肯定没有机会了,所以第一击就交给我!”侦探难得干劲满满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然后一个脑袋探出来,和国木田太宰对上目光:“唔……刚刚就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原来是你们两个啊。下午好!”
国木田合不拢嘴,看看被一击毙命的侍应生,再看看从房间走出来的乱步:“乱丶乱步先生?”
穿着合身西装马甲荷官套装的侦探带着灿烂笑容站在两人面前:“你们居然也能找到这里来,真不错,不愧是我们侦探社的人。”
宇见紧随其后,经过那个白色的怪物时看到它的消息。
*“历史”还在吗?*
宇见歪歪头回忆一下,带着历史标签的货品是一把骨刀。作为审神者的宇见对刀剑的记忆点相当深刻。
那已经是一把失去所有痕迹丶不可能带有灵的骨刀。
她发出回应。
*骨刀还在,但是“历史”已经不存在了。*
*那就足够了。我正是为了那个遗物而来的。*
白色的诡异用烟雾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它,或者说他,化成人形,白色的长发拖地,湛蓝的四只眼睛低垂,苍白的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孤独的怪物独自走进了兑换室,没再理会后面的人类。
宇见叹气。戴着麦○劳纸袋的少女于是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太宰,然后没等对方开口就往他头上罩了一个同款纸袋。
“……”太宰治瓮瓮地说,“小宇见,这算是情侣款吗?”
“算是救你命的小道具。”宇见随口道。
乱步的胸口口袋里一直挣扎的中原中也终于弹出了脑袋:“你是想要闷死我吗!”
侦探摊手:“没办法啊,谁让帽子君现在只是小小一个,根本没办法自己走路吧?”
眼冒金星的中原中也一怒之下漂浮起来,与乱步平视:“我可以自己飞!”
宇见摸着下巴看这一幕。身边的太宰也有样学样给纸袋戳了两个孔当眼睛。
“那是守护甜心吧。”宇见说。“感觉形象改造以后会变成暴力版乱步。”
“咦惹,蛞蝓版乱步先生打咩。”太宰在宇见耳边低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