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那我进来了？”
    “进……进吧。”做贼心虚的念汐想也不想就顺口答了，答完就后悔了。
    祈安推门而入，见她穿着整齐，好奇道：“你不睡觉？”
    念汐不想回答，只反问了句：“你不也没睡吗？”
    虽说祈安现在也是随大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他天生的就是夜里精力更旺盛一些。
    或许念汐也是天生如此，他便也不再深究，笑道：“正好我找你有件事情。”
    念汐擡头看他。
    祈安笑吟吟地走到她跟前，低头温声道：“或许你近日来有些忧愁，我去殿里给你求了个平安符，很灵验的。”
    说着，他伸出手来：“你先把右手给我。”
    念汐乖乖照做。
    祈安左手握住念汐的右手，十指紧扣，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他的额头隐隐浮现出一抹银白色的印记来。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念汐的额头，那印记便覆制到了念汐这边，念汐只觉似是有一股清泉流遍全身，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是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
    不多时，祈安眉间的印记渐渐淡去，念汐这边亦是，祈安才缓缓松开了念汐的手。
    “这平安符真的很灵验，所以，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
    “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你，你永远都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你值得！”
    念汐乖巧礼貌地笑笑。
    祈安顺势揉了揉她的发顶，转身便要离开。
    念汐一个冲动，叫住了他。
    “怎么……”
    了字还没出口，祈安便被冲过来的念汐堵住了嘴巴。
    念汐揽着他的腰，踮着脚，将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地贴上了祈安的唇。
    短暂地停留，然后拉开，松开，将祈安推出门，关上门，道：“先睡吧，明日再说。”
    祈安没有再说话，抚着唇立在门外楞了一会，才呆呆地转身离开。
    这样好看的美人儿，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烟花也看了，月下昙花也看了，念汐掰了掰手指，想干的事情她一晚上全实现了，挂了也值了。
    门内得逞的念汐心满意足地搓搓手，从怀里掏出那副梅花牌来。
    虔诚地握住，默念，投掷，看卦象。
    念汐微楞，半晌，伸手微调了一下。
    太好了！大吉！
    她将书信留在桌上，蹑手蹑脚出门，趁着夜黑风高，跑路了。
    遁地术，她用得也是极好，一路乔装打扮，混迹在人山人海之中，再加上望月坡并没有放出她离开的消息，各路眼睛依旧盯着望月坡。
    念汐前往岁绝的这一路竟是格外地顺利平静。
    刀山火海里，念汐算是想明白了，与其整日东躲西藏不如轰轰烈烈干他一场，宁可倒在追寻路上也不被人操控着杀人如麻，既然已经这样了，她还是希望能自己要活得更有价值。
    眼下祈安的母亲尚在病中，绿梅缓和了她心情但无法根治她的病，但是传说中长在岁绝的了无草可以。
    相比于杀人，念汐还是更喜欢救人。
    在望月坡小住的这几日，念汐也了解到了他们月照一族的“优良传统”，明白若是祈安的母亲真的沈屙难医，一个搞不好，他也会变成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祈安的爹爹还是一族之长，背负着全族的盛衰。
    她要是成功了，功德不知道能抵多少座浮屠塔了。
    念汐搓搓手，只觉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大干一场。
    不过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岁绝，果然是太岁来了都要灭绝的地方!
    另一边，祈安翌日看到念汐留下的信之后，登时就疯了。
    念汐没有在信中说明自己去了哪里，只叫祈安安心，她会保护好自己。
    毕竟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拿到了无草，现在说了，之后若是办不成，还不是要叫祈安先生希望再失望，这滋味可不好受。
    不过此时的祈安已经很不好受了！
    现在外头都是搜捕她的人，她要躲到哪里去？她能躲到哪里去？
    除非她能躲到岁绝去。
    毕竟彼时的岁绝是一个无人敢涉足的死地，就算是九尾狐去了，九条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据说那里长着一片毒箭木林，林深树高，遮天蔽日，不见阳光。
    林中毒气瘴气密布，闻之可使人四肢酥软，不良于行，然后慢慢侵蚀神智，状似癫狂，不出一个时辰便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化作树木的养分。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毒箭木林，是林外的沈渊。
    沈渊之底徘徊着各种凶兽，这些凶兽皆是上古时期天地间自然所化，凶残暴戾，不宜斩杀，故被上古众神囚于此处，免得遗祸苍生。
    因此，整个岁绝上空笼罩着强力的压制法阵，管他什么神仙妖精魔鬼，就连摆下阵法的上古众神自己，只要踏上岁绝地界，修为便会被狠狠压制。
    甚至法力低微些的，光是靠近这法阵，就很有可能直接魂飞魄散。
    这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有心之人放出岁绝凶兽，祸乱三界的企图。
    那些凶兽常年被镇压在沈渊底，有些自相残杀而亡，有些互相斗殴而伤，也有一些想方设法窜到了沈渊之上，整日徘徊在毒箭木林外，伺机逃出岁绝。
    当然，毒箭木林外也不是好呆的地方，自有流水流火流土此等刑罚在等着这些妖兽。
    而了无草的存在只在传言中。
    毕竟千百年来，没有人活着走出过岁绝，无人敢说亲眼见过了无草。
    所以说，了无草是不一定真实存在的，但来岁绝会挂掉却是一定的。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谣言，就把自己的命搭上。
    傻子和疯子除外。
    傻人到底还是有几分傻福。
    念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到岁绝之地，刚踏上便被一只妄怨熊盯上，被一巴掌拍进了土里，背上留下三道深深的抓痕，鲜血登时便涌了上来。
    她被拍懵了，没来得及爬起来，那大熊便又冲了过来。
    许是很久没见到念汐这样的活物了，妄怨熊倒也不急着将念汐拆吞入腹，只是用尖利的爪子翻腾逗弄着，似乎是想要这样将念汐活活折磨死。
    念汐被利爪撕扯得遍体鳞伤，又是一个翻腾，馀光恰好看见有一团流土降下，心中忽地生出一个主意来，两腿一登，往右侧一滚。
    妄怨熊玩得正高兴呢，一时没有察觉从天而降的流土，跟着念汐往右一跨步。
    “轰！”下一刻，硕大的一只熊便被小小一抔流土拍进地里，念汐强忍着身上剧痛，一剑插向熊的眼睛，一声长啸响彻岁绝。
    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上古众神为什么说这些凶兽不能斩杀。
    那因为，这些凶兽都是天地间的邪气丶怨气集中所化，形易灭而气长存。
    神仙身上聚集的怨气多了，便会堕魔嗜杀。
    譬如此刻，妄怨熊体内的怨气便从眼睛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不受控制地钻进念汐体内。
    良久，怨气尽数转移，念汐才无措地跌倒在地。
    刚刚她的手像是被牢牢吸在了剑柄上一般。
    周围危险的额环境容不得她休息太久，她很快便爬起来，拔出剑，割了一大块熊皮披在身上。
    希望这样，其他凶兽能将它也认作是他们中的一员，只要自己不主动挑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那日留下的白瓷罐子里的伤药还有些，还能用上一段时日。
    事实证明伪装战术并没有奏效，岁绝的凶兽就跟疯了似的，见到会动的东西就会恶狠狠地扑上来。
    这么凶猛，活该你们被困在这里！活该！
    渐渐地她也发现，这里的流水流火流土对凶兽而言很可怕，不过竟对她无效，只是流土拍在身上，还是会有些疼。
    而且吸收了妄怨熊的怨气，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法力竟也恢覆了一些。
    看来她作为锦鲤这么些年，还是积攒了一些好运气的。
    她也充分利用了这一优势，斩杀无数妖兽，收集到了他们身上的一些可用的宝贝。
    譬如，硬而长的利齿可以用来做武器，长者硬甲的皮肤可以用来做铠甲，老龟的壳子缩小些可以当个移动的碉堡，用兽皮当口袋分别收集流水流火，等遇到凶兽，就缩在乌龟壳里将流火流水扔出去，这办法念汐百试不爽。
    很快，从沈渊里逃上来的凶兽便被念汐杀了个精光。
    光秃秃的土地上，念汐竟生出几分骄傲来。
    劫后馀生，她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只是可惜，她都将这些地面上的妖兽都杀光了，也没有找到了无草。
    她将目光投向了毒箭木林，希望了无草在此处，否则，她只能跳沈渊了。
    在进毒箭木林之前，她还需要做些准备。
    她在乌龟壳里，盘点了一番她的物资，做了一番筹划。
    毒箭木林上空，每三日便会下一次雨，雨水会稀释弥散林中瘴气，那时候进林子最佳。
    她曾见过，有一只妖兽能安然无恙地从毒箭木林中出来，且出来时生龙活虎，说明毒箭木林里的瘴气对它无效，或许它的血自带了解毒的功效。
    念汐便等到箭木林下雨的日子，将其妖兽血抹遍全身丶全脸，含着之前从望月坡带来的百毒解，再蒙上一层厚厚的面巾，出发了。
    分三次进入箭木林，走遍了每一个角落，她都没有见到了无草。
    箭木林里除了箭木，寸草不生。
    念汐靠着乌龟壳，很是沮丧。
    她一直小心翼翼不动用法术，因为她发现自己一旦动用，之前斩杀凶兽所吸收的怨气便会蚕食她的神智，将她变得同凶兽一般嗜血滥杀。
    每杀一只妖兽，她便变强一分，也嗜杀一分。
    如今只剩下沈渊一处了。
    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她不甘心就此打住，功亏一篑。
    但是一旦进入沈渊，不用法术显然不可能，最后的结果会如何，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该做好充足的准备。
    她将“找到了无草送到望月坡给白祈安这几个字”写在兽皮上，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养精蓄锐三日后，带着满满的流水流火翻身跳下了沈渊。
    沈渊下无光，不知厮杀了几日。
    最后念汐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靠着强大的意念支撑，和体内越聚越多的怨气，终于斩杀了沈渊内的最后一头凶兽，提着那凶兽泛着绿光的眼睛，攥着写着字的兽皮，爬过了一段狭小的石缝，忽见一抹昏暗的亮光微微透出。
    念汐心中一喜，忍着剧痛匍匐前进，粗砺的砂石划过她的身体，而她已然全无知觉，早已痛到麻木了。
    所幸，不远处，有一株绿叶草静静地生长着，草上开着一朵清丽的五瓣小白花，散发着圣洁的，莹白的光芒。
    谁能想到，如此干净的仙草，竟真的生长在这暗无天日丶藏污纳垢的沈渊之底。
    而念汐却在下一刻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