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怀了呗,一个月,没来姨妈刚查出来的。”程晓轻描淡写。怀个孩子,就跟家常便饭一样的。
“啊?”刘影手一紧,苏苏吃痛,“喵”一声。
“刘总你吓死了,放心孩子不是你的。”程晓乐。
刘影抱起恼怒望着自己的苏苏放沙发上,三步两步走过来,夺走程晓手里的果汁,“不许喝了!”
“啊?”程晓呆呆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没说不让喝饮料啊。”
“里面都是食品添加剂,我给你榨橙汁,坐!”
程晓莫名其妙被刘影推坐沙发上,然后刘影发现苏苏在一旁专心致志撕咬抱枕。尖爪出鞘,牙齿也露出来,凶极。
刘影抱起它,给它卧椅子上,它挣扎不已,刘影一松手就“嗖”地蹿下来,矫健地跳上沙发,继续咬抱枕。
苏苏少有这么不随遇而安的时候,刘影毫不留情,再次抱起她,一手拿着抱枕。把苏苏放在椅子上,按住它,警告它不许动,然后扯掉枕套丢洗衣机里。
苏苏很生气,一双本来就了无生趣的眼更加万念俱灰了,躺在椅子上,给刘影一个哄不好的落寞背影。
“苏苏今天怎么回事啊,内分泌失调啦?”程晓看着奇怪,苏格拉底这只猫平时乖得很,懒洋洋的没半点脾气,剪指甲洗澡都能睡着。
刘影蹲下来摸摸苏苏软乎乎的毛,笑,“可能被你孕期激素给传染了。”
其实她刚一下想起来了,苏苏不喜欢光殊。大约是在抱枕闻到了光殊的气味,咬之泄愤。可奇怪就奇怪在,苏苏又不属狗,怎么嗅觉这么敏锐。
“反正你以后不管跟了谁,都不能让委屈了苏苏。”程晓叹口气。
刘影一哂,“你这是母爱泛滥了。”她起身榨了橙汁拿出来给程晓,又进屋给她拿新的抱枕,叫她躺好了聊天。
刘影问:“你哥知道了吗”
“当然不啊,他要是知道了能不让我俩结婚吗?”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我打算选个良辰吉日跟他说。”程晓喝一口橙汁,发出十分幸福的感叹。“要不,你也一起去吧,有你在,他不会打我。”
“我不去。”刘影断然拒绝。程晓立即弯腰摸肚子,“哎呦我肚子!”“嘿!”这个程晓,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刘影瞪她一眼,“行吧我去。”
程晓满意地摸摸小腹,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她的护身符丶挡箭牌!
“那要赶快办婚礼啊,三个月之后挺着大肚子还怎么结。”刘影问。
“是啊,”程晓点头,“所以要赶快地搞定我哥。好在他家也是海城人,应该蛮快的。”
“我怎么之前听洪姐说,结婚要提前一年才订得到酒店。”
“啊”程晓急了,“明天晚上一块吃饭!我哥交给你了。我走了,商量婚礼去了。”
“别急,慢点!”程晓一阵风一样的,刘影赶忙抱起苏苏送她出门。才刚起身,手机响了,程晓不当心地瞥一眼来电显示,“牛保安”。
刘影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程晓仔细观察刘影微表情。接起来电话的一瞬间,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嘴角也没上扬,眼睛也没弯弯。
反倒克制着翻眼皮的样子。
“干吗?”
语气也不大客气。
电话那头光殊轻笑,“不干吗不能打电话?”
刘影想起他叫他老妹儿,还说什么“乖啊”,语气轻佻,可能看错来电显示了,以为是哪个女人。
她没好气了,“抽什么风,没时间搭理你!”
挂了电话,刘影开门,程晓不动。抽什么风,没时间搭理你,都是带有感情色彩的语气。
程晓异样地看着刘影,说:“姐,你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刘影把苏苏塞给程晓,“自己下去吧。”
“哎哎哎,你跟他,充满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不好在一起的!”
“啪”,刘影关上门。
程晓被关在门后,摸着肚子,想,刘影完了,说一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恨不得挠她一爪子。
霸道刘总沦陷了。
抱着苏苏下楼到哥哥和母亲同住的公寓里,程晓想,跟一个保安,真的不合适吧。苏苏“喵”一声,完全同意。
刘影关了门,短信的声音,滑开手机,“凯蒂猫小姐,晚安。”
刘影彻底炸毛了,怒气冲冲地拨电话回去,“你再敢叫我凯蒂猫……”
“怎么?”光殊截住她的话。
刘影根本没想好她就要怎么样,光殊声音从电话里跳出来,打在她耳垂上,有一种温暖之意。
“不怎么!把你们现代人用的支付宝号发过来。”刘影挂了电话。
光殊听着忙音,想,这女人怎么这么喜欢挂人电话。小房子十分炎热,从龙哥那儿回来,更热了。很快就要见到大鱼了,但他怎么把消息带出去呢。
一只电扇站在地上对着床吹风,光殊依旧热。他起来推开窗,窗外是过道,过道里堆满杂物,任何可以利用的空间都被利用起来了。光殊看着满楼道的裤衩丶背心丶袜子,抽一根烟,给刘影回,“晚安。”
刘影看着这句晚安,反倒不知道怎么回了。躺在床上,两天没睡好,很快入睡。睡梦模糊的边缘,她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口袋,口袋上有一颗银色的扣子,扣子中间有一颗五角心,然后,她揪着这一枚扣子,吐了出来。
刘影惊醒,操,真的吐了保安一身!
那个味道似乎犹在鼻下,刘影又想吐。
第二天醒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让自己忘记这件事。她竟然真的弄脏了光殊的制服。
中午没有去健身房,下楼去找光殊。
光殊正躲在保安亭里吃饭,盒饭。刘影从窗口递了个信封进去,瞥一眼他的饭。廉价的米饭和炒菜,看起来很不好吃。
这大厦里有的是吃的,但对光殊来说,一碗面七八十,很贵吧。
光殊拿过信封,问:“这是什么?”
“你的制服,别穿了,再去买一套吧。”刘影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之前有失体面的行为,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
光殊低头看,“挺好的啊为什么要买新的。”
刘影眼睛瞟过他的制服口袋,想他是自己洗的?用了她的盥洗室?
“我赔你的,爱买不买。”
光殊一下笑了,原来是想起来了。刘影看他的笑,不回馈同样的笑,冷着脸说:“那个,支付宝号,快发过来。”转身走了。
光殊看着她的背影好笑。打开信封,里面是二十张一百块,够他买十套制服了。
下午刘影叫吴乐来办公室。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想看看她的状态。刘影把一沓材料交给吴乐,说程晓出去了,叫她赶快拿走不要耽误付款。
刘影的语气努力跟平常一样,吴乐看起来也跟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毕恭毕敬,抱起一摞材料。
吴乐转身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刘影叫住她。
吴乐穿高跟鞋,西裤的缝线熨得笔挺,红色的衬衫。头发剪短了,垂在耳侧。很瘦,转过身来的一瞬间眼睛里有一点迷茫。
“吴乐,周末我去爬山,我看你朋友圈挺喜欢户外运动的,要一起去吗?”
吴乐想了想,她的周末如今已经不是她的了。
“好啊,一起去。”
转过头,吴乐几乎没落下泪来。刘影知道了。她恨自己的敏感,要是神经粗大多好,那她就看不出黄宇治和王玫针对刘影,看不出何璧成其实喜欢刘影,也看不出刘影只是问她要不要一起爬山就其实是在说她已经知道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Vic已经几次,每一次她都很疼。她不敢问他这到底算什么。她知道也许连情妇都不算。
只是那是第一次,太疼了。做。爱就是让你的身体疼得死去活来。再把你的心揉搓到活来死去。这就爱啊。
吴乐后悔得捶打自己的小腹,想要刮花自己的脸。如果她在大学里就把自己交给男朋友了多好。
她拼命地挣扎,踢,叫。
进入之后,她绝望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成了一艘波浪起伏的船。何璧成身上的酒味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不再挣扎了。
停下来之后,她把自己折成婴儿的形状。何璧成抱着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吴乐。对不起你好美。
你好美,所以对不起。
吴乐一瞬间原谅他。原本上一秒,她已经想要爬起来报警。不要报警了,都是她自己太美了。被亲人朋友知道,她怎么办呢?她可以说都是因为自己太美了吗?
即便有人相信她,又怎么样。那是有钱又温文尔雅的总裁啊,当然是她不检点,不要脸。她想象到别人的眼光,像看残疾人。
这一切她都不要。
就这样吧。
离开刘影的办公室,吴乐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隔间里大哭。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大哭。然后她出来补妆,镜子里的女人好像一条狗啊。落水狗。
卫生间的灯光总是给人一种错觉,好像美艳不可方物。就像躲在滤镜背后一样的,多么歌舞升平,人间欢喜!
吴乐擦好粉饼,贵妇盒子,她从前不可能用这样多的钱买一只粉饼。Vic说这个很好,送给她。
擦好了,眼皮上的痛苦就被遮起来了。她吸气,好,很好。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