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再次看到英藏时瞧着他比上次更虚弱了,喘气声都时有时无,听着委实怪吓人的。
纯无不由眉头一锁,心说怎么回事,昨日他都耗费大半修为用龙魂令来给英藏疗伤了,他这伤怎么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不知道那些仙官们在哪里听到了龙尊病危的风声,纯无这前脚刚踏进来,后脚一连串的人影就跟了进来。
“神官长,龙尊他的病情可是又加重了?”一个年轻小仙顶着一脑门的闷汗问,看那模样是真的关心英藏的病情。
纯无身子一歪挡住英藏已经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放心,昨日我已用龙魂令给龙尊疗过伤,今日来此不过是查看一下他的伤势。龙尊本就伤势不稳,这屋子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你们是想要活活将龙尊憋死么?”
众人听罢半信半疑又不敢不要命地当面质疑神官长,迟疑半晌就只好干巴巴站在原地也没人说话,只有上回的银发老臣在听到龙魂令三个字是骤然白了脸色。
神官长居然动用了龙魂令么?催动龙魂令可不是件小事……
想来纯无并不知他是整个蓿北神宫除神官长之外唯一一个知晓龙魂令隐情的人,这才没遮没拦说出了自己催动了龙魂令的事。
老臣的目光暗暗打量着周遭的仙官们,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般,看他们的表情似乎对龙魂令并不了解不晓得动用龙魂令的后果。如此也好,若是众人得知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惊天骇浪来?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纯无身上,眉头慢慢锁成了个疙瘩,心说,神官长,你糊涂啊……
纯无见此话不能服众,回身递给小隐一个眼神。小隐不愧是生了个机灵的脑子,就这么一个眼神就猜到了纯无的心思。他忽地极为浮夸大叫一声:“哎呀,这屋子里人太多了,龙尊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纯无趁机凝眉冷喝:“你们还不快走?!”
这一回众人都被吓得不轻,毕竟谁都不想摊上谋害龙尊的罪名。
众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去,一呼一吸的功夫这屋子里瞬间亮堂了不少。小隐见碍事的人走了,赶紧扯了扯纯无的袖子,白着一张脸道:“主人!龙尊他……好像真的不行了……”
榻上的人呼吸时有时无,给人一种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断气的错觉。
纯无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找了个还能信服的理由将夫召给支开。
被人刻意支开的夫召自个儿站在院子里无聊便跟在离开的众仙身后瞎逛悠,只是这逛悠逛悠着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鹿白大人,昨日我听你提及一个治病的法子,但是和神官长小声交谈后便没了下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说话的人只有寻常成年男子的一半儿高,生着一张孩童面皮,说起话来却粗声粗气的叫人听了有些别扭。
被唤作鹿白的大人正是昨日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听罢不做声只是摇着头叹气。
众人见鹿白大人不吱声也都识相闭了嘴,等到周遭的人逐渐离开,那个小个子同僚依旧跟在鹿白大人身后穷追不舍,誓要将此事问出个子丑寅卯来:“鹿白大人,咱们可是了老朋友了,这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如今龙尊危在旦夕,再不想想其他的法子怕是就来不及了!”
鹿白背对着他摆摆手,声音里尽是倦色:“我答应过神官长此事断不能与旁人说起,你就别问了,回吧,回吧。”
小个子见鹿白实在执拗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同鹿白告别回府去了。
“此事鹿白大人不能与旁人说,那可否同我吐露一二?”夫召从墙角走了出来,走到鹿白跟前站定,“昨日提及救人法子之时大人曾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过我,当时小仙并未多想,如今想来怕是这救人的法子多半与我有关。”
鹿白震惊看向夫召,久久没有出声。
房中,纯无再次如法炮制用龙魂令给英藏疗伤。催动龙魂令本就大耗仙力,更何况他身上新伤叠着旧伤,昨日给英藏疗伤时又伤了仙灵,今日再次强行催动龙魂令简直是不要命了。
小隐眼瞧着纯无嘴角开始淌血,那连绵的血渍从血滴变成血柱。因着纯无面色煞白,扎眼的红色肆无忌惮喷在他脸上,那模样瞧着居然比昨日还要吓人。
深知自己欠英藏颇多心里自然是想救人的,可是纯无待自己不薄他也不能眼瞧着纯无就此送了性命。小隐越看越觉得此疗伤之法太过凶险,他忍不住上前扯住纯无还在施展仙术的手,大惊失色喊道:“主人快住手!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纯无像头倔牛不为所动,手上依旧保持着和原先一模一样的动作。
小隐这才发觉两人果真是仙力悬殊,纯无都伤成这样了他用上吃奶的劲儿还是没能将纯无的手给扒拉开。
“纯无!”夫召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扯开纯无正在施法的手,一双眼睛通红像个入魔的罗刹,“纯无!你给我住手!”
纯无大骇,下意识就去擦自己下巴上的血迹:“不是让你回晟汝宫帮我找东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次给龙尊疗伤后你就虚弱得厉害,这一回我又怎么放心留你一人在此?实话跟你说吧,这回我根本就没回晟汝宫,方才我……”夫召面色微变,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方才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是听到了小隐的喊声这才冲进来的。”
纯无面上浮上一抹懊恼:“是我大意了,方才该遣人送你回晟汝宫才是。”
“你绞尽脑汁把我支开,若是这次你不幸一命呜呼了那我岂不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夫召眼眶通红,眼角隐约有水光流淌,“纯无,如今看来这龙魂令你是不能再用了。这样,你先回晟汝宫好生养伤,我用自己的仙力来给龙尊疗伤,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纯无自然不肯,试图和夫召打个商量:“夫召,为英藏疗伤会大耗仙力,我怕你受不住。不如我们一起……”
“纯无。”夫召冷着脸瞧他,眼角不带半分笑意,“我既然能同意和你在一起,也能转变心意和你彻底决裂。若你不顾念我的意愿执意冒死给龙尊疗伤,那我和你之间的承诺便不做数了。”
“夫召,你……”纯无算是被夫召彻底拿捏住了七寸,终究是不敢和夫召硬着来。可心里终究是放心不下,于是伸手往夫召身上扔了个仙术,“有这仙术在你身上你疗伤时最多只能用一半的仙力,你若同意我现在就回,若是不同意那这事儿也没得商量。”
小隐的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两遭,心说,都这么倔,委实难办。
不曾想夫召想也未想便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好,那我这就走。”纯无拖着虚弱的身板儿一步三回头地往外挪蹭,挪蹭到院子里夫召看不到的地方索性又停住了步子。心里琢磨着左右夫召眼下看不到自己,要不……他就不走了?
“还不走?”冷冷的声音穿墙而出稳稳砸进纯无耳洞里。
纯无浑身一个激灵,他不由皱眉看了眼半开的房门,不悦道:“知道了,这就走,这就走。”
夫召看向站在床榻边的小隐道:“小隐,我信不过他,你送他回去。”
小隐领了差事便架着人往外头走,饶是纯无再不愿意也不好当着夫召的面儿翻脸,只得黑着脸老老实实被小隐给架了出去。
再三确定两人已经走远后,夫召不由叹了口气:“傻瓜,我给龙尊疗伤又不用仙力,你锁住我的仙力又有什么用?”说罢缓缓将手掌覆上自己的胸口然后又轻轻做了个扯的动作,一团裹着红雾的光团从他胸口飞出。
那是他的赤龙龙魂。
夫召只觉得胸口一空,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痛感扑面而来。像是有无数的斧头生生在他胸口凿出一个个血淋淋的大洞,唯一能让他清醒的便是下一个更大的血洞或是更骇人的痛感。
他顶着漫天的痛意将自己的龙魂置于英藏胸口上方,还不等他施法,一股子腥咸之气如一把生了倒刺的铁丝将他的喉管自下而上割裂开来。夫召不可自抑咳嗽起来,伴随而来的便是触目惊心的血水。
身体软得像团棉花有气无力的,脑袋像是坠入了火烧火燎的地龙中昏昏沈沈。夫召有心放弃,但想起鹿白仙人说的话,脑子蹭得一下重归清明。
鹿白仙人说,催动龙魂令给龙尊疗伤损耗修为巨大,历来每届神官长一生之中最多只有三次催动龙魂令的机会,因为三次过后使用龙魂令之人必会殒命。
算上这次,纯无已经用了两次龙魂令。再来一次的话……夫召不敢往下想。
好在鹿白仙人同自己说了旁的法子,只要他用自己龙魂给龙尊疗伤几次龙尊的伤势便会慢慢恢覆。只是事后可能会有反噬元神的后果,但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致命,比起纯无不计后果以命救治英藏的举动好多了。
夫召看着自己的龙魂下定决心,他不能再让纯无冒险。纯无救他多次,这一回便让自己来替他尽一份力吧。
正这般思量着夫召的龙魂突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着直往龙尊胸口里头钻,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龙魂拉回体内,只是感觉身体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夫召离开英藏寝殿时外头日头正浓,他站在大门外擡头看了眼头顶的日光,两眼一发黑险些就要晕过去。
一双手及时扶住他的双肩:“夫召公子,你没事吧?”
昏暗的光线逐渐化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容老板,你怎么来了?”
容离看向夫召的目光有些覆杂:“上次冒冒失失硬闯晟汝宫实在是因为这心里对夫召公子万分挂念,夫召公子可千万别见怪。这回也是因为心里头挂念夫召公子挂念得厉害所以想着再去趟晟汝宫,不曾想居然在这里就遇见了?”
一番话听得夫召有些不好意思,他强撑着身子慢慢站好,神色艰难喘了口气:“想必容老板也已听闻,龙尊被歹人所伤,如今危在旦夕,我来此处是来帮龙尊疗伤的。”
容离面色一变:“这个我是听说了,可即使要救人夫召公子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容离心疼的目光落在夫召面上,“瞧你虚弱成这般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厉害,我……”
“容老板,这些日子以来纯无对你多有得罪,还望容老板大人有大量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夫召眼下实在没精力和容离掰扯那些个情爱之事,索性转了旁的话头来说。
容离自然明白夫召的用意,不由干巴巴笑了笑:“有夫召公子这句话我自然不会怪他的,只是你这身体实在令人堪忧,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伸手就要往夫召腰上扶。
夫召咬牙撑着身子往边上挪出一步:“我身子其实并无无碍,只是瞧着吓人罢了。刚好还有事要和纯无商议我就先回了,容老板咱们改日再聊。”
对方都拒绝得这么明显了容离也没打算真的强人所难,他朝着夫召露出个略显尴尬的笑:“那就不耽搁夫召公子办事了。”
目送夫召离开,容离站在原地瞧着日光下那个左摇右晃的人影,声音喃喃道:“你和纯无果然都是一顶一的大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