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在富贵岛飘荡了三十年,夫召这是第一回见到同类,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激动。
他踉跄走到那人跟前,像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左摇右晃得不成样子:“恕在下眼拙,自从离开蓿北神宫被流放到此,因长期缺水我的法术都不能用了,元神也被封了,实在是无法探知纯无你的本身。不过……”夫召欢喜捞起对方的手腕子,两串热泪夺眶而出,“我这心里着实欢喜得厉害。”
纯无皱了皱面皮,他望着夫召一脸的沙尘,生硬抽丶回自己的手,顺便还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拧着眉梢道:“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说罢在自己周身结了个仙罩将自己和雨水隔开,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是从蓿北神宫流放出来的?”
蓿北神宫位于极地以西,是整个龙族的聚集地。那里龙律不严,若不是犯了什么严重的事一般是不会被流放的。纯无看了看面前貌不惊人的夫召,不由皱了下眉心:“能被蓿北神宫流放你也算是个人才,说吧,可是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混账事?”
“这个……”夫召挤出个老实巴交的笑,“应该也不算太混账吧……”
“不太混账?”纯无冷嗤一声,“都被蓿北神宫流放了还说自己不混账?你倒是真好意思说。怎么?你自己蠢就算了怎么还以为旁人跟你一样蠢?这样的鬼话你以为我会信?”
“我……这……”夫召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十分狼狈,“你是知道的,蓿北神宫有位位高权重的神官长,我听说这神官长生来神力非常,不过百年神力已远超龙尊。”夫召眼里光芒乍现,一张脸因为激动的情绪都泛着层浅粉,少顷他情绪总算平覆了些,搓了搓手有些羞赧道,“其实我一向和神官长没什么交集,但有一日突然天降横祸有人说我在背后说神官长的坏话。事后便被……便被……流放到了这富贵岛了。”
纯无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原来你就是那个说神官长坏话的小仙?”想了想又面上神色又缓和了几分,“也罢,既然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就算是过去了,等我在此休息够了,你就同我一起回蓿北神宫。”
“真的?!”夫召激动的嘴皮子直打颤,“纯无,你真有把握能让神官长给我免除流放?”
纯无得意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那太好了!”夫召乐得狠了,一只手再次搭上了纯无的手腕子,一张嘴笑得合不拢嘴,“纯无,我看你和我年纪相仿仙阶应该也差不多,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纯无看了眼手腕上黑乎乎的一只手,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阴阳怪气道:“谁和你仙阶差不多,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片刻又极不友善看了夫召一眼,心道就你这长相,仙法,多半就是个最低等的杂毛龙。
夫召也不恼面上依旧乐呵呵的:“纯无啊,你这脾气还真是冲,脾气大了容易伤身,往后可要多加注意才好啊。总之,今日见着了同族,我这心里甚是欢喜啊!”
纯无擡眼睨了夫召一眼,见那人唇角带笑,眼角泛红,眉梢因为喜气都变得柔顺了不少。
没想到这人见到他竟能激动成这般?至于么?若是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那他怕不是会乐晕过去?
纯无看着手腕上那只脏手有些头疼,下一刻,夫召被纯无无情摔了个底朝天。
“龙爷!龙爷!!快看呐!是雨水!是雨水啊!!”小隐兴奋地在雨里直打转儿,“龙爷!哈哈哈哈哈哈!!咱们有水喝了!!咱们有水喝了!!!哈哈哈哈哈!!!!!”
小隐回身没寻到人,往前靠了靠才在湿哒哒的泥水里找到了浑身脏兮兮的夫召。他蛇眼一瞪,吐着蛇信子就要往纯无身上蹿:“好你个圆滚滚,你,你居然……”
夫召赶紧把小隐拽回来压在怀里:“好了好了,我又不疼,再说了纯无又不是故意的。”
纯无转身往回走去,没走出两步,又刻意补了句:“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
小隐双眼喷火:“你!!!!!!!”
夫召赶紧道:“唉,小隐,难不成你也想被摔一次不成?”
小隐脑袋像根弹簧嗖地一下缩了回来。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隔日清早,纯无睁开眼没见到夫召的人影,他不悦挑了挑眉下榻出了房门。
在破烂不堪的院子里逛了一圈,纯无实在觉得无趣,索性转了个弯回了同样破烂不堪的走廊。
顺着一个个摇摇欲坠的门板子走了一会儿,纯无的脚步停在了一扇半开的门板后头。
屋子里头站着个人,那人正对着门口站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似是在研究什么。
那人一头齐股鸦发只用一根红玉龙鳞簪简单别在脑后,他穿了件暗红色的交领纱袍,衣襟处绣了一层叠彩龙纹,衣带上铺着一层玉摇花枝。纱袍柔软似水,缓风拂过,衣角仿若有游龙掠过。
衣衫虽有热烈招摇之意,可因着此人眼波清泠,眉如远黛云雾,身上一股子温润随和硬是生生将那浓烈色彩中和去了大半,顺带着加重了本就凸显的惬意温善,那原先艳丽的色彩反倒成了陪衬,衬托出他一身遮掩不住的琼珠风华。
纯无有些诧异,这是哪里来的……来的……俊俏公子?
对方虽然相貌上佳,可自己的模样好在也是个上得台面的,是以纯无很快整理好面部稍显凌乱的表情,重新端出那副俾睨众生的模样一把推开了门,道:“你是谁?”
红衣男子微微怔了下大大方方扬唇一笑:“你……”他轻轻指了指自己,“不认识我了?”
那人的相貌本就格外出挑,不曾想这笑起来更为惊艳。眼角温和的水汽与他唇边暖人的笑意衬在一处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亮堂,总之叫人瞧了心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纯无自觉自己眼下有些失态,他刻意同那人错开视线,傲然补了句:“你是何人?我为何要认识你?”
手腕上忽地一热,纯无皱眉低头,发现腕间多出一只手:“你……做什么?”
红衣男子显然不觉得自己此刻的举动有何不妥,他另一只手也抓住纯无的手腕,话里话外相当熟络:“纯无,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啊,我是夫召啊。”
“夫召?”
“龙爷,饭做好了,咱们吃饭吧。”一个身穿灰袍的机灵少年出现在两人跟前。
纯无再次皱眉:“你又是谁?”
灰袍少年瞥了纯无一眼不怎么情愿道:“我自然是小隐了,怎么?蹭吃蹭喝这么多天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夫召赶紧跟上解释:“这还要多亏了纯无你啊,自从昨日你给这富贵岛下了场大雨,我和小隐的元神得了充分的滋养,眼下我们都恢覆了法力。”
纯无侧眼瞥了小隐一眼:“既然那条蠢蛇能幻化成人身那先前为何以蛇身示人?”
小隐两只眉毛往上一挑就要上前理论:“你说谁蠢……”
“唉……”夫召把小隐拉到身后随和笑了笑,“那是因为小隐严重缺水一时幻不出人形。纯无,既然咱们三个相识在此那就是天定的缘分,往后你和我一样唤他小隐便好了。”
“可是龙爷……”
“唉……”夫召好心打断小隐后头的话,“小隐呐,纯无方才是和你说笑呢,你就别太计较了。”
“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纯无从鼻孔里哼出个嫌弃,没忍住又瞧了瞧夫召现下的模样,“大早上的穿的这般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做的是什么不规矩的营生呢?”
夫召被他这话说得一楞,小隐忍不住了,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辱的是他可敬可爱的龙爷。他大喝一声“满嘴放炮”跳到纯无跟前,冲着他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我管你是圆滚滚还是什么狗屁纯无,总之我忍你很久了。在这个富贵岛上还没有人敢对龙爷这么大不敬,你居然……”
这一回纯无却出人意料的没和小隐计较,他只是淡淡瞥了小隐一眼,语气也是淡淡的:“不是不敢是没人吧,我没来之前这岛上总共不就你们两个么?”
小隐气愤地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虽然很生气但他说的好像又很有道理,什么鬼?
纯无不紧不慢从两人跟前走过叫人瞧不出是个什么心思:“今早吃什么?”
夫召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今早就吃小隐做的玉须汤。”
纯无似有所思点了点头:“名字听着还凑合,那我姑且先试上一试。”说罢,扬眉走开。
身后,小隐气得直跺脚,夫召温言安抚道:“小隐,你又不是不知道纯无的性子,他这人就是个刀子嘴。他的话我都没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这么生气,算了,算了哈。”
小隐心有不甘却有心无力,就他这身半吊子修为怕是一个回合不到就会被纯无给踹飞,鉴于双方实力悬殊小隐只好乖乖偃旗息鼓继续当个怂蛋。
没走出多远纯无像是不经意回头又看了眼夫召,心里暗骂,该死的,怎么越看越是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