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房里燃着月麟香,入鼻浓郁,混在阵阵的雷声暴雨中无端勾起人心底的藏匿许久的欲丶望。
顾衍的目光顺也不顺落在景戎的身上,顺着他露出的半截手腕一路往上,经过冷白的脖颈时目光猛地一沈,像是伺机猎食的野兽,沈得有些骇人。
不行……不可以……
眼下景戎醉得一塌糊涂,他怎能趁人之危做出这种为人不耻之事?
若是在景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将人要了,是非君子所为。可若是不要,依他目前的状态来看最多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得疯。
顾衍指尖用力抠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的瞳孔有了短暂的清明。
都怪自己来文曲宫的路上一时大意,袖袋里的冰月丹不知掉在了何处?眼下这境况实在是尴尬。为今之计还是脱身离开的好,省得真做出什么自己不可控的混账事来。
顾衍撑着昏昏沈沈的脑袋艰难站起身来踉跄走了两步便走不动了,景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此时此刻正睁着一双眼睛冲着自己傻笑,手里还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
“你……醒了?”想起自己方才心里萌生的荒唐念头,顾衍心里有几分惭愧。
“顾衍……你过来坐……”景戎扯着手里的衣角往后拽了拽,眼神中分明还裹着醉意,“今日宴席……你怎的……不理人……”话里尽是委屈。
顾衍心知自己当下就该狠下心肠冲出这间随时能让他失控的屋子,可目光刚触及到景戎的一张脸,心底诡异的秽念又重新冒出了头,以一种比之方才更为疯狂的势头卷土重来。
鬼使神差的,顾衍慢慢坐回了床榻边。两人靠近的那一刻,顾衍清晰听到自己心脏猛地揪了一下,似是揪走了支撑自己信念的最后一棵稻草。
信念彻底溃散,顾衍顺从本能俯下身子贪婪地呼吸着周遭逐渐稀薄的空气。
景戎擡手捏了下他的脸,傻笑一声:“三皇兄待我亲厚……他身子……身子不适……我又怎能……袖手……袖手……旁观……”
顾衍的视线随着景戎说话的动作从他脸上自然落到了他的唇上。床边燃着一根腕粗的蜡烛,烛光昏黄映得景戎的唇色更淡了。
淡得像颗粉嫩的葡萄。
若是……上一口不知是何滋味?
“顾衍……”在他心猿意马的当口,一只胳膊突然搭上了顾衍的后颈,那只手不知从哪儿爆发出一股子蛮力一下子把顾衍拉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一双迷离带笑,一双深如古井。
“放心吧……”景戎自个儿傻乐道,“我景戎……除了顾……衍……谁都不……不……不稀罕……”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对他诉说缱绻心意,饶是顾衍是块冰疙瘩也该被捂化了更何况他内心本就热切似火,对面前之人更是心心念念了足足十万八千年。遑论他此刻还被心底的邪火不断怂恿拱蹿,整个人就如一颗在崩溃边缘徘徊的野草。
周身浴火,偏就不肯低头。
“顾衍……”景戎小声嗫嚅了句,瞧着顾衍没搭理自己索性不耐烦仰起头在顾衍唇上报覆性碰了下。
顾衍身子一僵,一双眼睛直接黑成了风雨欲来前的乌云。
若是顾衍方才还在火海边缘徘徊,那如今景戎这一下主动的亲近直接将他拽进了欲丶望的火海。
再想挣扎,已是无力回天。
偏偏景戎还不老实,看顾衍还没有什么反应直接将另一只胳膊也缠上了他的脖子又是一扯。
这一回,顾衍彻底没了后退的空隙。
方寸之间尽是两人的呼吸声。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顾衍的声音无端变得低哑了几分,额角青筋时隐时现似在勉力压制着身体里的什么洪水猛兽。
景戎心情极好地傻笑了两声,还不怕死地在顾衍鼻尖上蹭了蹭,然后将头侧到顾衍耳边小声道:“我早就想……和你……做这些……初次见你时……就有了这念头……只是当时……没……没怎么……怎么上心……至于现在嘛……”景戎胳膊一紧,顾衍被他扯得身子又往下压低了不少,这一回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景戎动了动唇,浑然不知自己眼下的行为有多危险多荒唐,“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喜欢你……喜欢得……总是爱做傻事……可是……”景戎痴痴笑了,“没办法……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做傻事又……又……何妨……”
软绵绵的唇一直在顾衍唇角蹭老蹭去,蹭得他心火邪火一起蹿。顾衍没有出声像是蛰伏在暗夜中的豹子,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他小心捏起景戎的下巴压抑着声音问:“那你现在想和我做什么?”
“做什么?”景戎伸出一根手指在顾衍额头上轻轻戳了戳,“你是不是……傻……自然是什么都要……”他说着在顾衍脸上唇上留下一处处带着温度的湿意,“我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你还要我……说……说什么……”
顾衍两眼霎时变得通红,说不清是被心中的邪火撺掇的还是被景戎的言语刺激的,总之顾衍现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捧起景戎的脸,只是片刻的迟疑便义无反顾低头压了上去。
房里隐隐约约有声音传了出来,听着像是树叶蹭在房檐上的声音,细听之下又觉得像是木棍跌入水坑的声音。
当值的小内侍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这声音时有时没的也听不真切,为这点儿子虚乌有的动静闯进主子房里真犯不上。若是触了主子的忌讳,少不得又是一通责罚。
小内侍自个儿在心里掂量了掂量,还是决定原地装聋才是上上之策。
隔日九寸顶着黑乎乎的天起了个大早,心里头一直挂念着自己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主子,生怕自家殿下兽性大发对人家顾大人做出什么不堪说的举动来。
九寸这边刚到门前站定喊了声“殿下,该起了”,房门哐啷一声打开,顾衍衣衫齐整从房中板板正正走了出来。经过九寸时还冲他微微一笑:“今日休沐,就不打扰殿下休息,先回了。”
九寸连忙扯出个干巴巴的笑:“顾大人慢走!为了不引人耳目顾大人还是走禄源门吧。”
“本官正有此意。”
顾衍走后,九寸转头对着小内侍皱了皱眉:“昨夜殿下房中可有什么异动?”
小内侍道:“昨夜风大又下了一宿的雨,奴才没听到房中有什么响动,就是殿下窗外的树枝子晃了一整夜,有些吵。”
九寸拧着眉点头:“那就怪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顾大人今日气色红润,身轻如燕,如同做了……做了……”
小内侍缩着肩膀往九寸跟前拱了拱,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您说做了什么……”
“做什么?”九寸两根眉毛一挑,用力瞪他一眼,“什么都没有!当值了一宿还有心思打听闲事,怕是你小子昨夜偷懒睡着了吧?!”
小内侍连忙缩成个乌龟,怯声道:“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奴才可是整宿都睁眼守着呢。”
“料你也不敢偷懒,若是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你这小命都得赔上。”九寸看了看门口,顾衍早就走没了影儿。他心里犯嘀咕,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顾衍怎么瞧着那般精神就像做了那档子事儿一般?
此事……有待印证……
打发走小内侍,九寸闷头钻进了景戎的屋子。
屋子里,月麟香的味道浓厚,但细闻之下不难察觉空气中除了熏香的味道还混合着一种其他的味道。
在深宫大院待了十几栽,九寸也曾在陛下皇后身边当过差,他清楚得记得每回陛在荟萃宫留宿时,隔日清早皇后的寝宫内也有一种类似的味道。
那是什么味道,九寸一清二楚。
如今……
九寸扯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慈祥老父亲模样挨在床榻前喊了声“殿下”,景戎昨夜做了一整晚的春】梦,不知是不是做梦做得太过入迷,不光脑袋昏沈就连身子都乏累得很。他听见九寸的声音近在耳边,可眼皮实在沈得像块烙铁,任他如何挣扎都没能在眼皮之间挣扎出条细缝。
睡得这么沈,看来除了等殿下自然醒也没有什么旁的法子了。
九寸悻悻退了出去,晌午过来看了眼,景戎依旧趴在榻上呼呼大睡,这回还打起了呼噜。
本想着晚膳前再来看一回,不成想还没等他来景戎的屋子里就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声。
九寸正在入恭,听见景戎的动静也顾不上系腰带拎了裤子就往屋子里头钻。
到时,景戎正安安静静坐在塌边楞神。
九寸一看人没什么事儿,赶紧将腰带系好这才踮着脚尖儿轻轻走到景戎跟前,压着声气儿道:“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景戎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有动,只是将脖子僵硬地转向了九寸,讷讷道:“昨夜顾衍可有在文曲宫留宿?”
九寸老实回了个“是”。
同样僵硬的面皮上有了细微的波动,景戎嘴角微微向上带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那……昨夜外头可有下雨?”
好端端的怎么还关心起天气来了?九寸点点头,应了个“有”字。
刚扬起来的笑意慢慢僵住,景戎又问:“那顾衍昨夜可有淋雨?”
顾大人淋没淋雨有个什么紧要的?自家主子这话怎么越问越奇怪?不过主子问话奴才哪有不答的道理?九寸想了想回道:“昨夜主子醉了,是顾大人和奴才一起带殿下回来的。来的路上刚好下了雨,顾大人多少也淋了些。”
“知道了。”景戎嘴角的笑彻底垮了下去,他收回询问的目光,低下头若有所思,“本宫今日身子不适,晚膳不必传了。”
“可是殿下……”看自家主子的模样是想起昨夜和顾衍的一夜春宵了,但就目前状况来看殿下对昨日陛下封王赐婚的事应该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九寸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今个儿早晨皇后娘娘就差人来请,当时殿下正醉酒睡着。如今殿下醒了,无论如何都得去趟荟萃宫了。”
景戎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兴致:“今日休沐,母后传我去荟萃宫做什么?”
“皇后娘娘叫您去自然是和您商议外出建府的事。”九寸边说边小心觑着景戎的脸色。
“建府?建什么府?给何人建?”景戎皱眉。
“殿下。”九寸总感觉自己说完这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好事儿,可他不说殿下早晚也会知道,算了,说就说,反正被殿下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昨日仲秋宴,殿下封您为庄王,封三殿下为静王,还给您……给您……赐了婚……”九寸这话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头直接成了蚊子哼哼。
“赐婚?给本宫?”景戎激动地跳下床,刚一动弹后腰腿根一阵酸爽痛得他险些栽在地上。
九寸赶紧将人扶住。
“这桩婚事,本宫不同意!”景戎说罢拖着半残的两条腿出了文曲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