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在想什么？”顾景和问他。
    “没什么？”
    “分明有。”
    “就是觉得你抱着孩子的样子，格外帅！”
    顾景和直觉不是这样，但有外人在，他也没再追问下去。
    “哎哟，怎么搞这么多菜，跟过年一样！”程大叔看着几乎摆满了的长桌，惊诧道。
    “是呢，我说够了够了，小江非要再炒几个。”
    “是盘子多，量却不大，你们不用客气，就当在自家吃饭一样。”江瞬倾说着伸了筷子，“我先尝尝林阿姨这个水煮牛肉，刚才在厨房就给我馋的不行，太香了！”
    刚出锅的肉，塞进嘴里烫得很，他嘶嘶乱叫着把一块牛肉吃下去，引的一众人哭笑不得。
    江瞬倾喝一口顾景和去冰箱拿来的矿泉水：“姨你这个牛肉是怎么弄得，竟然这么嫩！而且太香了！”
    “简单着呢，就是裹粉把水锁住，油辣子难些，你要想学，吃了饭我教你，我瞧你这啥料都有，齐全得很，到时候顺便给你熬一罐儿，炒菜吃面啥的都能放，香得很。”
    “好啊。”
    林阿姨他们作为客人的拘谨渐渐也消散了，拿了筷子吃起饭来。
    顾景和抱星星过来的时候，顺手就把他放在了自己座位边，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照顾着小孩，给孩子夹菜擦嘴擦手。
    动作有些笨拙，但极有耐心。
    林阿姨和程大叔几次说自己来照顾，都被顾景和与江瞬倾拒绝了。
    “叔叔阿姨，你们吃好喝好就行，再说星星吃饭乖，也不要人哄，省心的很。”
    “这倒是，我这大孙子除了身体弱点，其他方面从不要我们操心的。”林阿姨说着，视线落在顾景和身上，“江家大哥多大了？”
    “三十七了。”
    “三丶三十七？”林阿姨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阿姨瞧着你也就二十多的小夥子，你可别唬阿姨啊！”
    “哪能唬您。”
    林阿姨还是不太敢信，盯着顾景和瞅了半晌，见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半晌，扭头瞅自己正闷头吃饭的老伴。
    她和老伴结婚时候，她这老伴儿十九，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也不过才四十四五岁，却已经满脸的皱纹，头发都白了，眼前这年轻人三十七，也就小他们七八岁，可瞧着同他们活像两代人。
    程大叔擡起头来：“老盯着我看啥啊，咱这种庄稼的人能和江大哥这样坐办公楼的大贵人比嘛，人家风吹不找雨淋不着，不显老也正常的！”
    “是是，是这么个理，那江大哥想必孩子也大了吧！”
    “没有孩子。”
    “啥，没，没有孩子？”
    顾景和笑着点了点头。
    林阿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笑着找补道：“没事没事，你还年轻，男人保养得好，五六十也是能生的，我一看江大哥就气度不凡，一定是干大事的人，男人嘛，为事业晚些结婚生娃也可以的。”
    程大叔却在一边反驳道：“你这话我却不同意，又不是生养不起，生了娃娃总有人带的啊，更何况古人都说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自然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嘛，江家大哥啊，我说句实在话，你也不小啦，应该成个家了，养个娃娃虽然不是件容易事，可乐趣大着呢，别学那些个小年轻的搞什么克，什么克来着的？”
    “丁克儿。”林阿姨一旁补充道。
    “啊对对对，丁克！这不好啊，丁克不好。”
    顾景和说：“不瞒程大哥说，我是成家了，也确实不会和爱人要孩子。”
    “啊，你真是……真是丁克啊？”
    “可以这么理解。”
    “嗐，不要孩子咋好，不要孩子将来老了谁照顾你们啊……你们有钱，倒不怕没人照顾，那这么大家业，给谁呢？”
    “捐了。”
    “捐了？”
    “嗯。”
    “捐给有困难的人。”
    程大叔联想到什么：“我之前听小江说，他们成立了个什么基金会，专门救助看不起病的穷人的，资助上不起学的孩子，我就想着，那么多钱，从哪儿来啊，原来还是你们的钱！小江以后，不会也想丁克吧？”
    “嗯。”迎着程大叔担忧的目光，江瞬倾轻轻点了点头。
    “这，这……”
    程大叔好多话想说，但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心里真是一百个觉得丁克不是个好事儿，没一点好处，可是他们丁克，他们做好事，扶危济贫，而自家就是他们扶危济困的受益者，别人能说三道四，他能说什么呢？
    他哪有这个资格说。
    林阿姨和程大叔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心思，想劝劝，又觉得没立场去劝。
    最后终究选择沈默。
    餐桌上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被尴尬与莫名的凝重取而代之。
    江瞬倾强打起精神转移话题：“刚才听叔叔阿姨一直叫他江大哥，这我可要纠正一下，他不性江的。”
    “啊？”
    江瞬倾说：“他姓顾，照顾的顾。”
    “这不对啊，你俩是兄弟，咋你姓江他姓顾呢？莫非你俩同母异父？”
    “不是。”
    “那就是同父……”
    “哎呀你就别瞎猜了。”林阿姨怕自己老伴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打断道。
    江瞬倾说：“只是个称谓而已，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哦哦，是这样，那就是玩得好的兄弟了！关系这么好的好兄弟，可真是难得。”程大哥笑呵呵的说，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酒足饭饱，夫妻俩执意帮忙收拾了餐桌厨房，林阿姨抢着要洗碗，最后却被橱柜下的洗碗机折服，起初是担心那玩意儿耗电，又担心洗不干净。
    江瞬倾拉了她去做油辣子，油辣子做好了，在锅里凉着，他打开洗碗机给林阿姨看，之前放进去的油乎乎的一大堆碗碟都已变得干干净净，连水渍也没有一滴，手靠近了，还有热乎气儿，看的林阿姨连连的感叹起这东西的神奇，感叹起社会发展之迅速来。
    临别时，江瞬倾给星星装了一大包的水果零食，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吃，他打主意开车把人送到车站去，也没打招呼，就把袋子塞在后备箱里。
    到车站，林阿姨拉住江瞬倾的手，往他手里塞进一个东西。
    江瞬倾低头一看，是张银行卡。
    “姨，这是干什么？”
    林阿姨说：“之前托了你的福，我们星星的情况受到了社会上的关注，这都是社会上的好心人捐的，我们还掉了外债和药费，剩下这些还有三万多块钱，你拿着吧！”
    “我拿什么啊，你们后面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钱总能挣嘛！咱家受了你这样大的恩惠，阿姨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
    “林姨，我都说了，那是大家帮的忙，我也就是出一点力。”
    “你唬阿姨，那什么基金会的钱，也是你们的钱。”
    江瞬倾看着林阿姨固执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解释了。
    他把银行卡塞回对方手里：“林姨，你都知道我是大明星，明星赚钱容易，都按一分钟几万算呢，这些钱你们却要赚好久，你说过意不去，我要真拿了你这钱，我才过意不去，你忍心我因为这几万块钱睡不着觉啊！你就算不心疼叔叔打工辛苦，也心疼心疼我不是？”
    “你这孩子……”
    “你听我的，这钱你拿着用，多买些有营养的吃一吃，而且星星还小，吃穿用度，读书，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和叔好好培养他，将来他出息了，赚大钱了，也像我们一样帮帮有需要的人就很好啊。”
    林阿姨被他说的眼泪都下来了，袖子抹着眼睛道：“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阿姨从来说不过你！”
    ——林阿姨终究被说服了，右手牵着星星，左手拎着一大袋零食，背上背着比她身高还高的一个大棉布包，慢慢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程大叔一家，多么像数年前的自己，艰难，无助，一边强撑着与命运抗争，一边又心怀绝望，不敢奢求奇迹会在自己身上降临。
    某一刻，江瞬倾忽然明白了，顾景和当初看他时的心情。
    他为什么每次对自己伸出援手，都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是为了不给自己造成压力，是为了维护自己那脆弱的自尊。
    本来江瞬倾提议要给林阿姨她们换票的，但林阿姨坚决拒绝：“不要不要，我们买的卧铺，夜里上车，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到了，再方便不过！”七八年过去，社会日新月异，如今的火车也不似那年他坐火车时那样，能把人挤成肉酱的程度，况且在他们的人生里，江瞬倾不过是个过客，也不可能事事都替他们打点。
    冬天的夜里八点多，天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回去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车也稀稀拉拉，顾景和的车顺路把程大叔送到他员工宿舍所在的地方，而后径直回了家。
    中午吃的丰盛，晚上两人简单的煮了粥，热了些中午的菜吃了。
    坐在火炉边，顾景和惦记着白天时江瞬倾那个落寞的眼神，终于寻着机会问出了口。
    也许是这中间又经历了许多的心理活动，江瞬倾这回没搪塞，他低声问他：“哥，你不想有一个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