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纪程想过很多次跟孟漾单独在一起说上话的场景。可能会气愤，可能会悲伤，但从来没想到会这样被孟漾一巴掌给拍到胳膊脱臼。
    关键当事人还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一下一下搓着他的头，“纪程我儿，你漾爹对不住你，这样，给你张红票子，你自己去附近挂个号吧！”
    说着艰难地从钱包里拔出一百块钱，依依不舍地递了上去。
    纪程耷拉着胳膊，看也不看她手里的钱，只臭着一张脸朝她吼：“别跟我套近乎整什么‘爹’的！你给我负责！负全责！”
    孟漾：“钱不都给你了？你还在闹什么？”
    纪程一脸不可置信：“你就用一百块钱打发我？”
    孟漾：“爱要不要，一百块钱也是钱。这么多年不见，您可真是智商没变，脾气见长啊！”
    甩下这样一句话，她转身就要走。
    纪程冲上去，用那只没脱臼的胳膊奋力揪住孟漾：“我不管，我不管，这事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咱们俩没完！”
    孟漾：“……”
    呵，说来真不敢信。
    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了，还是这个狗样子。
    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孟漾头都大了：“这事根本不怨我好吧！”她刚才正好好的扛着一桶水往饮水机上放，谁能想到纪程这家夥冲上来了！
    冲上来不说，还抢着要扛水。
    没本事非要逞强。
    比起意外，孟漾更愿意相信纪程是来碰瓷的！
    “嘶——”
    她只不过轻轻拍了纪程一下，那家夥就要死要活的说胳膊断了让她负责，要真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要让她偿命？
    “呵。”纪程看着孟漾，突然笑了。
    他笑得阴森森，反问：“不怨你？”
    笑着问着，他一步一步凑过去，接近孟漾。像调皮的小孩捉弄人一样附到她耳朵边上，故意放大声音，出声：“就丶怨丶你！”
    啊！孟漾突然有点烦躁。看着纪程这欠揍的样，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把那只没脱臼的胳膊也给他打断。
    是想这么做，但她告诉自己“算了，算了”，身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不情愿的出声：“那……你想怎么样？”
    纪程往凳子上一摊，两腿一翘，摆明了说：“带我去看医生，你，带我去！”
    孟漾扶起他：“行行行，咱们走，去医务室。”
    纪程：“呸！不去医务室！送我去外面的大医院。”
    “大医院？医务室就行了，你那一点算什么伤……”
    纪程面露凶色，威胁她：“不送我去是吧！信不信我报警找人抓你？”
    孟漾看着纪程认认真真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至于报警抓她……
    额，好像纪程确实是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纪程像大爷一样吩咐孟漾：“姓孟的，赶紧扶着我走，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时间太宝贵了，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孟漾：“宝贵个屁！”
    纪程转头：“你说什么？”
    孟漾：“我说行行行。”
    临走时，孟漾回了趟宿舍，把自己围得结结实实之后又出来。
    纪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无情的嘲笑：“你现在就像个傻子一样！”
    孟漾回他：“你才是傻子，你懂不懂，我现在可是赛时大热选手。这些年我也不是白过的，积累了很多粉丝，小姑娘们个个都爱我爱的发狂。”
    纪程嗤笑：“发狂？我看是发疯了还差不多。”
    孟漾：“怎么这费劲？跟你说话就像是对猪放屁。”
    纪程：“滚！”
    前面开车的人受不了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司机，从来就没见过像他们俩一样吵的艺人。他只好小声地询问：“安静点可以吗？”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
    纪程又主动挑起话题：“听说……你是少女偶像？”
    孟漾嘴里含了根棒棒糖，摊在后座坐的歪歪扭扭，随口回他：“嗯，别听说了，我就是。”
    纪程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默默撤开了点距离。
    孟漾：“怎么了？不服？”
    “不是，我就想说，二十六了怎么能算是少女？”
    “我保养的好不行？每天晚上我都认真敷面膜，别的小妹妹都说我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呢！”
    “呵，这一批训练生看起来眼睛不太好吧！一个个的，年纪轻轻就瞎了！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少女偶像能一巴掌把一个英俊帅气丶强壮无比的成年男人的胳膊给拍折的。”
    抱着膀子的纪程还特意把英俊帅气丶强壮无比这两个词强调了又强调。
    “滚！”勤勤恳恳每天敷面膜的少女偶像终于没再忍臭不要脸的“身娇体软”老男人。
    到了医院，孟漾把纪程带下去。
    下车的时候，孟漾提醒他：“纪大爷，您不遮上点脸？好歹是出道这么多年的老艺人了，虽然糊是糊了点，但也许还就是有人念旧呢！”
    纪程：“闭嘴！十八线少女偶像不要碰瓷我！”
    a few moments later……
    说着不要碰瓷，但他还是抢走了孟漾的帽子丶墨镜丶口罩和围巾。
    孟漾：mmp！！！
    孟漾去排队挂号，纪程在等待区翘着二郎腿抱怀坐着。
    “漾哥哥，啊啊啊！你怎么在这！不是进去拍节目了吗？”孟漾的粉丝看到了她，生猛地围上询问。
    孟漾挠头，哈哈大笑：“哟，我现在这么火了吗？围这么严实都被你们认出了。”
    “不是哥，你头上套个塑料袋，不被认出来……太难了！”
    粉丝朋友们很无奈。
    果然，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
    到了诊室。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看单子，说：“先拍个片子吧！”
    片子拍完，孟漾一手扶着纪程，一手拿着东西递过去，凑到医生旁边，问：“医生，你看这种情况严重吗？”
    医生咳嗽了两声：“照理说，应该没什么大问……”
    孟漾没听完，激动得搓手，兴奋道：“用不用截肢啊！”
    医生：“……”
    纪程：“截你丫的大头鬼！”
    幸亏是没什么大碍，简单的处理一下就回去了。
    在车上，两人又开始了。
    孟漾：“你看你能干得了什么，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扛桶水都不行，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怎么活下去的！”
    说着扯起了旧事：“想你小时候还蛮有劲儿的，帮我们家小卖部上货‘唰唰’的，贼快！”
    纪程顶回去：“小时候的事还记着呢？你该不是这么多年都没忘过我吧！”看了看车窗外，臭不要脸的说：“也是！我这么帅，是个人都不该忘了我。”
    孟漾阴恻恻地回他：“待会儿回去我送你几贴面膜吧！”
    纪程：“送我那玩意干嘛？我不需要！”
    “我的天呢，纪程你别逞强了，明明跟我差不多大，你看你那张脸，就跟老树皮一样干巴！”
    纪程：“你……”
    孟漾指责他：“纪程，真不是我说，盲目自信不好！”
    纪程：“你别叭叭的了，当心节目里你一轮游。”
    孟漾：“不可能，节目组慧眼识金，不会像你一样没长眼。”
    纪程：“我可和节目组的人有点关系，晚上回去我就告诉他们，让人压你的票，顺便再把你数学考九分那件事给公布出来。”
    孟漾“啧啧啧”，不以为然：“我就说吧，你果然是关系户！也是，用脚趾头想想，但凡懂点行情的人都不会让你来做导师！”
    又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都过去多久了，那点破事儿还一个劲儿的想拿出来说，简直太差劲了！难道你以前成绩就很好？”
    “我可是年级第一你纪大爷好吧！”
    “呸，我没记错的话，你大学还没毕业吧！都二十六了还没毕业，真丢人！”
    前面的司机师傅满头黑线，踩了油门，用最快的速度送他们到了目的地，并扬言：以后再也不想载这两个人了。
    孟漾下车，大摇大摆的往下跳，转身狠狠地一关车门。
    纪程“嗷哧”一声嚷嚷：“夹我脚了！”
    孟漾很识相的道歉：“对不起。”
    接着转身，想偷偷溜走。
    纪程一吼：“你给我回来！看看怎么处理？”
    “什么怎么处理？夹了一下脚而已，死不了！”
    纪程黑脸：“你这态度怎么回事？明明是你的错！”
    “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孟漾妥协，“那你想怎么办？难不成再让我带你去医院？”
    纪程：“那，也不是不可以……”
    孟漾气得撸袖子：“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往前一步激烈地谴责他，“我看你差不多行了，多大年纪心里没点数，还当自己是小鲜肉呢？”
    司机：求你们赶紧下车吧，千万别了！
    纪程赖在车上死活不愿意走了：“过来，扶着我！”
    孟漾从鼻子里出气：“还扶你？要不要抱着你走啊？待会就这样抱着你走到大厅里，让人看看纪程纪导师是怎么出这个洋相的。”
    纪程的脸上变幻莫测：“你能抱得动我？”
    “笑话，就没有你漾哥哥抱不动的人。我们那团里的小姑娘，个个都被我抱过。你可不知道，那小姑娘们肤白貌美，嫩的能掐出水来，比你这把老骨头要年轻多了！”
    纪程脸上的表情更覆杂了。
    他终于来得及想起自己和孟漾分开的那些年。
    看情况，孟漾好像过得也不是很苦。
    反倒，比他还要滋润好多。
    在纪程的印象里，孟漾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所以当时孟漾提出要去做偶像丶出道的时候，他才会相信。
    刚开始的开始，纪程也没觉着孟漾多好，觉得全世界的小姑娘都一个样——麻烦。至于孟漾吧，就是一大麻烦。
    但认识久了，他多少对孟漾有点改观。
    时间越长，他就觉着孟漾这人——其实也还不错。
    说实话，纪程跟孟漾蛮熟的。
    毕竟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丶不是三年四年，而是好多好多年。就算除却当初他做练习生还有出道的那些年，也还是认识了好长好长时间。
    看两个人拌嘴的样子，突然感觉好像什么都不曾变化过，仿佛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就像纪程是纪程，孟漾是孟漾。
    谁都没变。
    可是真的没变吗？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
    看似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比如到了这个如今地步，纪程再也说不出什么年轻时候的傻话，再也没能一腔孤勇往前闯的劲儿了。
    同样的，他好像也等不起了。
    他没有多少个十年，没有耐心能等到一个全心全意心里装满他的人。
    他得去抢，去争取了。
    和孟漾的重逢从来不是个意外。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死皮赖脸向别人求来的。
    总觉得要试一试吧。
    不试，多亏啊！
    都到这步田地了，也不能随便放弃。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一次一次重覆无力又绝望的叹息，也不想因为以前的不成熟，一次一次被打压到尘埃里。
    一旦放弃，就全完了。
    就好像，他这么多年都没忘过孟漾，这么多年，也没能喜欢上其他女孩……
    曾经纪闵来咨询过他情感上的问题。
    他痛痛快快给弟弟讲了一遭，虽然但是，他连自己的事都还没整明白。
    纪闵：“哥，你懂煎熬的感觉吗？就是心里飘飘忽忽，不上不下，没有底的那种感觉。”
    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他似乎是挑着眉，歪了嘴角，笑问纪闵，打趣：“喜欢上别的女孩了？”
    纪闵还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明白，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有喜欢的男生，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对我有意思。”
    纪程咂了咂嘴，心想这算什么大问题？
    他当机立断，拍着纪闵的肩膀，对着亲弟弟教育一通：“喜欢就去抢，就算死缠烂打丶撒泼耍赖也要想尽办法去扯上关系，要像温水煮青蛙那样，慢慢地，一步一步把后路都给她断了，让她痴你迷你，爱你恋你，最后再也离不开你。”
    有这张脸在，怕什么？
    老纪家的人，就是要冲！
    纪闵摇头叹息，感慨真是问错了人：哥你可真无耻，我做不来。
    纪程是很想按自己说的那样做的。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的很轻松，做起来太难了！
    他很久很久没和小姑娘相处过，段位没上去，再加上孟漾本来又不像个普通姑娘，所以经常搞得他没有办法。
    以往的噩梦又来了。
    孟漾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其他男人，而不是他。那些男的明明是别有用意，可那个姓孟的就是看不出来！
    傻！蠢！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绿茶！绿茶看不出来？
    艹！
    慢慢地，纪程发现，他并没有能力能断孟漾的后路，反而总是一步一步跟在孟漾的身后。
    步从前的后尘。
    被温水煮的那个青蛙，是他。
    痴她丶迷她丶恋她丶爱她丶离不开她的那个人，也是他。
    不是没有妄想过翻盘，只是每一次下定决心想占有孟漾的时候，又下不去手。
    做出个决定真的很难，哪怕是他，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只要牵扯到孟漾，他就无能为力。
    孟漾这个女人太狠了，虽然一副很容易看透的样子，可又怎么怎么都无法看透。
    他也是怕的。
    万一孟漾再像以前那样把他抛下怎么办？
    把他留到异国他乡，留他承受想不到的低潮和孤独，让他引以为豪的自信拥落到一败涂地。
    可能心中始终有芥蒂，他没法从容的丶没有任何波澜的打听出孟漾的事情。
    一切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他不敢相信孟漾，也没法相信。
    太难了。
    成年人的恋爱，他早已有耳闻，无非就是这样这样丶那样那样。
    可他不行，有太多的情非得已了。
    他和孟漾，好像都不适用那个成年人恋爱的版本。
    于是他只能从头开始，尽力了解自己和孟漾缺失的那几年。
    不想每次都是差一点差一点。
    他想要所有丶想要拥有一切的全部成功。
    因为国内外环境不同，纪程总以为孟漾的处境比他好上那么一点，先不论多少，至少要比他好。但了解下来，他发现自己对孟漾有点误解……
    孟漾，一点也没比他轻松到哪里去。
    挨骂丶误解丶舆论，该少的一点没少，那些年，于她而言，同样也是黑暗。
    即使有甜蜜，但大多数还是苦涩的，有太多太多要对生活屈服的地方了。
    他看孟漾的团综里面说：最困难的时候，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整天整天是吃不饱的，而除了生理上的不适，更多还是心理上的压力。
    其实自己活成什么样无所谓，主要还是别的。
    看别人怎么对待她，以及很多外来因素。
    孟漾亲口说：到后来，穷怕了，就什么都不舍得，就算有钱了，也还是不舍得花，保留着以前的习惯。
    她的钱，要给妈妈留着，想买大房子。
    她笑着说出口。
    肆意洒脱，一如当年。
    其实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开口。
    比如像这样以开玩笑的方式把当年那些艰难的遭遇风轻云淡的讲出来。
    就很难。
    他突然很心疼孟漾，也突然明白了很多。
    孟漾已经勇敢了很多年了。
    很坚强丶很上进，在以自己的方式存在。
    鲜活又炙热的努力活着。
    所以接下来。
    ——他该走过去了，试着走进那个一直以来坚强且勇敢的女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