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二合一）
夜已经深了, 南方小城里，一个瘦削的五六十岁老太太靠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慢慢少了的灯火, 城市已经开始入睡, 她却迟迟无法睡着。
秋天阴雨连绵，江欣睁着眼总仿佛能感觉到腿骨的一阵阵抽疼。
但她不是风湿，也不是腿骨受伤。
叮铃铃——
床头的手机响起, 多年在一线工作, 江欣习惯性秒接。即使，自己现在平时几乎不会接到电话了。
手机屏幕莹莹亮光照亮了黑暗里床铺上的一切。女人腰上盖着被单, 但下面该是腿的地方, 空空如也。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兴奋声音，江欣紧张担忧的心慢慢落下。不是出了事就好。
江欣皱了皱眉，“小傅？你喝醉了吗？”
她在管理局带出过许多队员，比她小快十岁的傅涵山向来沈稳寡言，除非拿到稿子或者有专门培训过的应对，不然一天下来能干巴巴地只说几个字。
这么兴奋激动的说话，张口就是这么离谱的消息, 江欣只能判断出傅涵山喝醉了。
“没有。”傅涵山尴尬地咳嗽一声，顿时严肃起来：
“具体情报涉密我不能说，组长，但如果世界上有人能治你的腿, 那一定是这次机会。重疾中心的志愿者申请，上次您没有参与，这次务必不要错过。您病情都符合条件, 凭借您的付出，第一批填写申请很大几率能够选上。如果您想再考虑考虑, 只能等到军区医院覆查的时候了。”
重疾中心开展的神农蔬果实验测试，选择的志愿者都来自下级医院。
除了体育局的几名运动员是自带蔬果份额来参加实验，其他人报名根据病情轻重丶疾病覆杂类型和对国家的贡献，依次排队筛选。
傅涵山知道这位曾经教导过她的老组长符合要求，但江欣不仅没报名第一批测试，也已经拒绝了多次军区医院覆查。
早些年上一次变异妖物袭击事件，江欣刚开始带加入管理局的傅涵山，傅涵山那时甚至还没资格去到一线，只是行动组的替补。
那次袭击的妖物被火力覆盖灭杀，但带队的江欣受了重伤，只能双腿截肢。
自此，意气风发的江组长不得不退出管理局。据说本来想为她转文职，但江欣无法面对断腿的自己，拿上补助金回了老家，绝不主动和其他人联系。
“江组长，现在不是多年前了，试试吧，好吗？”傅涵山轻声劝她。
江欣在黑暗里沈默了很久，自嘲地笑了笑，“好啊。”
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曾经的队员满是期待地急冲冲打来电话，她不忍让她失望。
江欣打开手机，按傅涵山说的，找到重疾中心的志愿者报名入口，填写自己的资料。
数据库里，一个带着金色标记的名字迅速上升，和其他闪闪发亮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参加实验测试的最前面。像无数颗冉冉升起的星子，他们也确实都曾照亮一处处阴霾。
隔壁屋住着的保姆听到声音，敲了敲门，惊讶地发现雇主居然没有在面无表情地发呆躺着。
照顾了江欣几年，她知道江欣是个古怪冷僻性子。平时既不看书也不看电视，白天呆呆看着窗外，傍晚呆呆开始躺着。偶尔有医生找上门，江欣也不乐意见，都拒之门外。
不关注外界，也不关注自己的身体，吃饭能吃就行，好像只是活着就行。才四十多，就老成了这副模样。
这样的雇主，今天居然会不睡觉玩手机了？
保姆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老江，你……你这是做啥呢？”
江欣怔怔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申请通过”，轻声问道，“你知道，神农蔬果是什么吗？”
江欣报完名才仔细看了项目内容，但介绍里写着的“实验神农蔬果在临床上的效果与制药可能”，她反覆读了几遍，都觉得无法理解。
蔬果？临床治疗？是她没睡醒吗，这两个词也能扯到一起去？
保姆眼睛一亮，“你这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说我上次去超市买的菜可好吃了，可惜你好像没觉得有啥区别。我家里孩子老是长痘痘，我们家都在抢神农番茄呢！还有那个花生……”
听着保姆劈里啪啦讲了一通神农蔬果的好处，江欣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消除，反而更大了。
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吗？
保姆听说她被选中参加重疾中心测试，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有啊，神农蔬果是真正的好东西！以后老江你的腿肯定就好了！”
虽然对怎么做到“腿变好”一无所知，保姆却格外相信江欣能站起来。
一整夜江欣都没能睡着，早餐也只是硬吃了几口。保姆推着她出门去搭车，准备前往军区医院和其他转院的患者汇合。
刚开门，楼道对门就“啊”了一声。
也要出门的邻居脸色发白，把兴冲冲往外跑的孩子护到身后，勉强对江欣笑了笑，“您……您先走。”
江欣看出了他们的害怕。也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怪脾气中年老女人，还是个残疾，看见了谁不害怕呢。她没错过孩子眼里的惊讶和怜悯，但江欣反而加快了轮椅的速度。
江欣讨厌出门，讨厌被这些目光打量。它们都提醒着她，她早已不是过去的她了，活下来的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尸体。
要是只是断了一条腿倒还好，能修补配个假肢，还算方便。但她出入只能坐轮椅，上下床洗漱也无法仅靠自己完成。
出门坐上车，被抱上抱下，多年来很少出门的江欣几乎难堪到了顶点。
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曾经组员的期待。
军区飞机直接前往重疾中心，到站做了检查，江欣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一切。她被安排在29号病房，隔壁床还空着，很快推进来了新人。
江欣本能般飞快扫过门口，眨眼收集到了足够信息。
新的病人也坐着轮椅，推着新病人的是军方的勤务，和她一样。新人很年轻，四肢健全，只有紧闭的一双眼睛，诉说着病情。
新室友病号服上别着铭牌，【蓝莓组-17号患者】。要不是在医院，这个可爱的名字看起来更像幼儿园的分组。
17号患者偏了偏头，往江欣的方向“看”来，“你好，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吗？我叫查燕燕，以后我们要一起测试了。希望我们都能好起来呀。”
江欣冷漠地问，“你已经用过神农蔬果了，没有用，是吗？”
果然，她不该来的。
查燕燕一怔，下意识摸了摸眼眶。眼眶下的义眼撑起周边组织，保护着它们在失去眼球后不要太快萎缩，但效果依然不如眼球本身。
查燕燕很快又笑起来，“是我身上的铭牌没换吗？我本来是炮手，得了奖的呢，意外事故瞎了，必须摘除眼球。我不想就这样离开我的工作，我想再试试，就来了这里。”
查燕燕没被刺痛，江欣却开始心痛了。她曾经……也不想离开。她明明学了那么多东西，却没有办法再用上了。
新一批志愿者陆续住院，重疾中心医生们也拿到了新灵植的数据分析。
“确实有促进生长丶伤口愈合的成分……除了两种新的成分外，基本是神农番茄成分含量的升级版。”
念完报告，所有人也不着急担忧如意柿子的效果。这一次，大家都知道，灵气植物最有效的效果成分，要等到它和人接触后才能出现。
会议主持者发问，“据研发者介绍，根据生长需求不同，一颗基本能满足二次发育的要求，促进器官愈合生长。断腿断臂这类大范围断肢，用的会多一点……断肢重生，二次发育，你们能想到什么？”
“生长素！”“干细胞分化！”“细胞的再生……”
医生们头脑风暴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在这里的都是夏国顶尖医生，慢慢意识到了问题。
“……细胞的分化再生增殖，这是不是，可控的癌细胞？！”
可控的癌细胞，被认为是人类延长寿命乃至永生的希望。但目前没有任何手段能控制住体内异化的癌细胞，只有杀死。
主持会议的老医生点点头，“本次筛选的志愿者断肢问题有大有小，时间有长有短，实验务必慎重应对。这次实验组中有两位癌症患者，将是进一步判断如意柿效果的志愿者。但在确认断肢再生未出现癌化危机前，不可以启用。”
“是。”医生们齐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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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欣很快知道了他们这组的名字，“如意柿子”，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查燕燕已经在重疾中心待了许久，是实验组里少有的没法治愈的病患。
她语气轻快地向新室友分享成功故事，“我上一位室友是视网膜脱落，做了手术后，蓝莓治好了她，真好。但我的眼球已经被摘除了，尝试后没法长出新的，正好开了新组，就来这边试试。我听他们念的，可能可以重新长出失去的器官呢。”
视网膜脱落……治好了？
江欣摇摇头，把升起的一丝期待按回去。
就像查燕燕和查燕燕过去的室友，东西还在就还能修补，但完全没有了，又从哪里开始修补呢？
又不是科幻小说里写的，可以培养一个覆制人长出器官替换。现在倒是有在猪身上培养人心的，但也没见过培养眼睛丶腿成功了的。
医生们为她做了检查，知道要吃柿子丶再破开已经愈合多年的伤口去掉厚茧上药，这么简单的治疗方法时，江欣已经满是“随便了”的感觉。
奇怪的是，看到橙色柿子的一瞬间，江欣仿佛闻到了甜蜜的柿子香。浓郁清甜，诱惑得人口水直流。
真正的柿子很难吃，几乎不甜，只有淡淡的柿子味和涩意。像她受伤后多年来倚在窗边，看着下面匆匆来去的路人，心底酿出的苦涩。
可江欣越吃，却越能品出柿子里那一丝甜味。
江欣看着自己去掉了厚茧的身体，半截身体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不由自主升起了期待。
如意柿，真是个好名字。
自家对门住着的小孩子很爱看动画片，“如意如意，随我心意”，节假日能响十几遍。
要是真的能如意，让她的腿长回来，该多好啊。
几天过去，江欣机械性地吃着柿子，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倒是隔壁的查燕燕经过检查，取掉了义眼，纱布蒙住眼睛，不知在等待什么。
又一个夜晚，江欣再次感到早已失去了的腿开始幻痛。
江欣满身是汗惊醒，又疼又痒的感觉在腰部蔓延。
等等……腰部？
江欣突然意识到，不是幻痛。她手颤抖着摸上腰部的纱布，果断按响呼叫铃，“我……我伤口在疼！”
紧张地检查完，医生看着伤口长出一口气，开了个玩笑，“你的腿长出了一毫米。”
江欣是出现反应最慢的。本来观测的时候都以为江欣伤口太大丶太久，没法改变了，现在看来，只是伤口大，需要的柿子更多。
江欣结结实实楞在原地，后知后觉的狂喜淹没了她，只知道重覆这句话，“长出了，一毫米……？”
配合着重新上了药，江欣终于回过神。她看着腰上缠好的纱布，新生的嫩肉还是很痒。
江欣看看胸口的铭牌，如意柿三个字深深印进了眼睛。
如意，请让她如意吧。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希望，隔壁床的查燕燕拆掉了眼前纱布，江欣比查燕燕还要激动。
一周多时间，取掉义眼后干瘪的眼眶，竟隆了起来。
以江欣的观察力，绝不可能是查燕燕又安了新的义眼。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房间已经遮光，来，睁眼试试。”医生温和地提醒。
查燕燕失去眼球后，眼皮几乎成了摆设。有着义眼的辅助经历，她还没完全忘记怎么眨眼。查燕燕眼睫颤抖着缓缓擡起，周围很暗很暗，她却看到了隐约的轮廓。
——她看到了！不是纯然的黑暗！
查燕燕紧紧攥住手，呼吸急促起来，贪婪地用眼睛勾勒出前方物品的轮廓，“前面，有个小车。”
医生笑了，“现在闭上眼，我们重新戴上眼罩，去眼科做基本检查，好吗？”
“好，好的，我睁着眼还是闭眼，对对，闭眼！谢，谢谢医生！”查燕燕激动得语无伦次。
看过五彩的世界后，沈入黑暗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她没有眼睛，甚至连光是否强烈都无法感觉到。
重新有了眼睛，即使只是看几眼黑暗里的东西，也令她高兴到快要跳起来。
医护谁也不会因此嘲笑她。重疾中心里的病患，本就是最难的一批，开展神农蔬果实验后，几乎每天都有绝望的人重新迎来希望。
希望失而覆得，多高兴都是好的。
看多了疾病带来的悲欢离合，新技术和新药丶新方法带来的希望，是多么的令人高兴。
重疾中心中回荡着笑声，医院外，敲响了新一年的钟声。
期盼着神农蔬果上新的网友们已经着急坏了。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还不上新！传下去，神农蔬果老板江郎才尽啦！】
【歪？谁把我勤奋上新的店主绑架了？生产队的驴都没有你这么能歇！秋冬怎么啦？秋冬外面不好长蔬果，不是还能温室基地培育吗！老板你最好是去憋大招了，等春天来了上新，不然……不然别逼我跪下来求你QAQ】
【元旦了……除了有家小店开发的新饮品和零食，真没有新品吗？？？呜呜呜我等不到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新一年都没有新年惊喜，我的心碎了！】
【唉……算了算了，过节旅游打卡也不错。现在有家小店新年优惠，还开了一直到一月底的征文，有才的朋友可以去试试，最高投票的有有家小店一年免费畅吃卡呢。】
叮铃~叮铃~
文缤和闺蜜趁着假期再次去了省会，走过有家小店招牌下，仿佛圣诞老人的铃铛敲响，带来欢快的气息。
门口竖着新介绍牌，和其他店面不同，不是介绍店里新品的，而是介绍征文和优惠活动。
《请写下你与小店或神农蔬果的故事，或你也许幻想过的小店中的童话故事》
文缤拿到店面打卡记录，扫码登入网页，迅速查看自己投稿的名次。
她和闺蜜都是神农蔬果的受益者，故事多多，驱虫薄荷丶减肥丶祛疤……都是宛如童话让人重获新生的故事。
“我们是第十三名！婷婷，我给你投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