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之前的猜测成了真, 终于也迎来了这个结果,温宛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因为这种改变感到难为情。
“好怪。”她小声开口, 耳畔起了疑红, “表哥你……”
白景辰见她和之前一样没有排斥的意思,所以才敢走出这一步,但他根本不敢面对表妹接下来的反应, 对方只要有一星半点儿的排斥,都会让他这个做表哥的无地自容。
所以就在她这句“好怪”出口的下一瞬, 白景辰垂眸,拿手指在她之前落吻的位置轻轻拭了拭,和她赔不是:“是表哥轻慢了你。”
温宛意颈侧被他弄的发痒,顿时哭笑不得地握住表哥手指:“表哥你让我想想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好。”白景辰喉结微动, 有种辛酸的挫败感,他缓缓撤开些身子, 几乎没有了面对她的勇气。
温宛意及笄没多久, 在这方面也是青涩的,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排斥表哥, 但接下来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事, 她全然不知, 近一步怕显得轻佻无度, 退一步怕伤了表哥的心,可若无动于衷, 又容易引得表哥误会。自小父母老师都教导她身为温家女子, 要端持己身,哪怕面对自己的情感, 都要懂得适可而止,待人接物上也要……可对方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表哥,又不是外人。
她脑袋里成了一团乱,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茫然。
——没人教过她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
“表哥。”她想不通,所以轻轻出声唤他,“之前你担心我被那些东诓西骗的混小子骗走了,所以一辈子都要管着我的,尤其是婚姻大事,更是该管的,而表哥你也特意叮嘱过我,要是遇到拿不准主意的事情,要第一时间来问你,向表哥寻求帮助。是吗?”
眼下这番话全在白景辰的意料之外,他诧异地擡首,有些难以置信:“确实如此。”
他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的后话,却见她朝他走近了些,无声地抱住了他。
下一句是客气后的主动疏远,还是接受他的心意,白景辰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从表妹抱住自己的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心就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温宛意望着他,问:“表哥,你觉得我该如何?”
白景辰:“……”
他完全没想到是这个走向,当即哑然,既没办法厚着颜面替她答应了,也舍不得替她来拒绝自己。
“既然表哥也没有法子,但宛意便斗胆妄言了。”温宛意说,“如若表哥只是担心我的婚姻大事,怕我被外人欺负所以一辈子都要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管着我,那就是宛意太不省心,让表哥操心了。但我已经是大人了,哪怕遇人不淑也只能自认倒霉,表哥没有必要因为虚无缥缈的将来之事与我走到这一步。”
“表哥曾经做过一个真实的梦,梦中的我没有护住你,眼睁睁看你嫁给江闻夕,最后病痛缠身,在你走后,我也无心留世,早早便随你去了。”白景辰吐息,在她面前说出了这一切噩梦的根源,“你可以说表哥是个矫揉造作的性子,但如若今世重来一次,表哥还护不住你的话,必然也会走到这个结局。初次接你来王府时,帮你去妆,表哥能知晓你惯用的顺序,不是派人查过,是在真的梦中亲自照顾过你。”
“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温宛意恍然,“难怪表哥那段时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日患得患失地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大梦一场,便可以视作一世。”
白景辰却不敢点明这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他怕自己真的说出口,这一世就不作数了,再次睁眼时,他又回到了表妹离世的孤寂岁月。所以他只能装作是一场梦,隐晦地和她诉说自己心意,他掌心按住心口,恨不得取出一颗温热跳动的真心来给她看。
“两世牵肠挂肚,这躯壳里所有的心血都心甘情感地倾注在一人身上,叫我如何舍得放手?表哥不知道表妹对真心相爱是如何定义的,但表哥知晓——我一定不会放手让你嫁给旁人了。”
只要她最后的夫君是他,那他愿意给她最大的选择馀地,让她觉得轻松自在些。
可若她不愿意,那他宽松平和的态度便都是假的,他也会露出极端偏执的一面。
他清楚自己会对她好,所以就算她再不乐意,也总会好过上辈子那个双双身死的结局。
康国公丶温夫人丶皇后都为两人的婚事铺垫好了前路,不顾表妹心意便敲定了所有事宜,他看似是那个最固执最在意问询表妹心意的人,可谁都不会猜到,这里面最疯魔的人其实是他。
因为他的开明全都基于这件满意的婚事。
如果表妹不愿嫁,他白景辰哪里轮得到别人出手……
“不知这样说,表妹会不会明白。”白景辰眼底幽深地俯下身,虎口拿捏住她的下巴,风雨欲来前,心平气和地和她讲,“表哥不只一次庆幸,你我是表兄妹,不是亲兄妹,历朝历代表兄妹间是可以成婚的,但如若是亲兄妹,才是真的没了办法。”
“我听阿娘说过,是有很多先例。”温宛意回答他,“是我听的少了,但自从阿娘说过,我便知晓了。”
白景辰问她:“是什么时候知晓此事的?”
温宛意实话实说:“来王府的前一夜。”
白景辰良心突然被扎了一下:“那表妹刚开始的别扭,也是因为如此?”
“表哥,我又不是个傻的。”温宛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表哥你也太不懂得收敛了,自从第一夜接我来府中,就要找着各种借口来合至殿,就连‘怕打雷’‘怕黑’这种幼稚的借口都能说出口,每一次要赶你走都很难的。别说我误会,就连元萱也觉得很不对劲,几次三番地提醒我。”
“那表妹是如何想的?”白景辰良心继续拧巴着,有种装模作样许多日,被突然拆穿的局促,“既然表妹什么都知道,那是如何看待你我的亲昵之举的。”
“我想,寻常表兄妹应该也不会如此亲近的,正经表哥也不会大半夜突然跳窗进来瞧瞧自家表妹睡熟了没有。”温宛意和他旧事重提,试图去分析两人之间存在的诸多疑云,“但我又有些不确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毕竟表哥确实也是个爱粘人的性子,这些举动保不齐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
白景辰如坐针毡地听她说完,方才的幽暗心思全被尴尬驱散了:“怎么会呢?”
“后来我心中猜测,或许是表哥自己也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虽说比我虚长两岁,但对这方面一概不知。”温宛意说到这里,眨眨眼睛望着他,“我甚至还想过……表哥你肯定没看过那种画册吧!”
“温宛意,你我眼下在谈论很认真的事情,别趁机浑水摸鱼地把画册的事情推到表哥头上。”白景辰抓住她手腕,果不其然发现对方露出了狡黠心虚的表情,他无奈地叹息道,“分明是自己想看了,偏偏要说是为了试探表哥,把这件不乖的行为给合理化。”
温宛意心虚地笑软了身子,扶着他胳膊不出声了。
被她使坏一打岔,白景辰都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他只能扶直了表妹,让对方先继续说完。
“既然不是我自作多情,那之前种种就都能想通了。”温宛意轻咳一声,正色下来,“表哥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就算之前对我心怀不轨,试图凭着色相来勾引人,我想,自己也不算吃亏的。”
堂堂恒亲王表情变了几变,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衣襟,被她这样一说,还真的有种出卖色相后的忸怩。
这一次,向对方提“爱不爱”的人成了他。
白景辰谨慎开口:“表妹那时候没有推开我,难道是为了……美色?”
最后两个字像是哽在了喉咙里,他险些耻于说出口,但想了想,没什么别的词比“美色”两个字更加妥帖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问了。
“若我说是因为面前人是疼惜我的表哥,所以才没有拒之门外,是否不那么可信?毕竟越是强调表兄妹的感情,就越不该纵容对方越界。”温宛意想了想,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说自话,“但为何我没有推开表哥?是色迷心窍,还是优柔寡断?”
“不必说了,表哥都知道的。”白景辰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不愿面对这个事实,“既然表妹不讨厌表哥的亲近,表哥就心满意足了。”
他说这话时,心里的酸楚都快要化作泡泡在头顶冒出来了。
“表哥别哭啊。”温宛意险些以为他要哭了,连忙去关心他,“表哥才不是以色侍人,分明是全心全意的护佑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才让人动容。”
“也罢,表哥还是去哭会儿吧。”白景辰没有料到自己沦落到用美色说话的地步,表妹后来和他解释的那些话越描越黑,他甚至猜想——自己打动对方的不是每次付出的心血,而是他的皮囊色相。
“表哥好好想想吧,看能不能说服自己,接受我们的改变。”温宛意摸摸他脑袋,递了方软帕给他,“休整片刻便好,因为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白景辰点头应下,拿着帕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一离开这里,外面守着的程岑马上瞧见了恒亲王发红的眼眸,当即心头一沈,小心翼翼地上前安慰:“王爷,咱家姑娘没有接受您的心意吗?”
“她一直都是愿意的。”白景辰虽然事情办成了,也知道了表妹没有排斥婚事的态度,但他这心里就是别扭酸楚,帕子都被手指绞了细纹出来。
程岑疑惑:“那王爷这是……为何?”
“不知她对本王是否生情,有多喜欢。”白景辰心中空落落的,但他还是强忍心中酸涩,不让自己落泪,想到表妹说的话,他连忙向湖那边方向走去……
程岑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去制止他:“王爷莫要想不开啊!表姑娘答应了便是好事,您不至于为了这些细枝末节去投湖啊!”
白景辰颇为无奈地蹙眉:“你嚷嚷什么?本王没办法揽镜自照,所以去湖边整整理理衣容。”
程岑:“……啊?”
两人到底说什么了,王爷明明被接受了,却又失意到了这种地步?堂堂恒亲王,甚至得去湖边借着湖面自省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