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随便的一顿聚餐硬生生被陈以的一句话惹得气氛哄然：
    “那什么，你们......对年少最喜欢的那个人，做过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啊？”
    于是围着鸳鸯锅的五个人都开始笑，韩柯跟着，扯了扯唇角。
    “年少喜欢的那个人啊,说实话，当时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亲个zui儿都觉得要怀yun........哪还敢做什么过分的......”
    “老齐你这不行啊，想当年，我喜欢的姑娘，那可是校花，喜欢了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对吧，虽然说也没什么肢体接触吧，不过当时我也真是豁出去，在年纪表彰大会上给她表白，把她惹生气了不说，实在是让我自己尴尬了好长时间哈哈哈。”
    “我吧........早恋，没得说，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哟，落落可以啊，没看出来呐！”
    “你就别打趣我了，明明就是糟心的初恋，他上次喝醉还给我打电话，说什么想我......”
    “韩师呢？”
    “哎，是呀，老韩，你这副长相可是小女生最喜欢的类型了.......怎么着，以前也有不少‘风流故事’吧？”
    四个人瞬时都把目光投向韩柯，眼睛里全是兴致勃勃。
    韩柯才夹了一筷涮好的菜，闻言，往碗里放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极缓慢地一点点堆在碗里：
    “我没有。”
    他头也不擡，声音很轻，像是很无奈的气音。
    “啊？”
    “什么没有？没有风流往事还是没有做过过分的事？”
    王落落和齐正被这回答懵了，紧跟着问了两句。
    韩柯轻轻把筷子平悬在瓷碗上，微微擡头，脸上是淡淡的笑：
    “都没有。”
    他笑得时候，那张线条很柔和的脸会凹进去两个浅浅的酒窝，于是本该多情凉薄的桃花眼便盛满了温柔丶还有.......莫名的深情。
    “嘁.......老韩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怎么可能没有呢？哪个帅小夥还没点过去了？初中高中没有，大学四年，难不成还连一段恋爱都没有？”
    齐正撇了撇嘴，不太满意地看着韩柯，觉得对方是在故意吊胃口。
    韩柯笑容不变，他把右手从桌上移到自己的膝盖，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裤子那棉麻的布料——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每次想起什么了.......就会下意识用手指摩擦粗糙的东西。
    “是真的啊，以前很喜欢一个人，但老是惹他生气，又很害怕他不高兴，所以就只能当个旁观者，也没什么故事。”
    说的模棱两可，反正没有人丶也不会有人猜到他话里那个他是男他。
    这是他藏在心里最深刻的秘密。
    韩柯耸耸肩，栗色微卷的短发在火锅的香溢蒸汽中映着灯光。
    “开什么玩笑，”
    王落落哈哈大笑，
    “老韩你难不成还是个情种啊？我可不信。”
    “就是就是，这长得都不像.......我还知道你怎么跟那公司的小姑娘暧昧不清，人家给你送围巾，你还上次给她送过红糖水......”
    桌上的人七嘴八舌，笑声很真实，他们认定了韩柯是在说笑话。
    韩柯摩挲布料的指尖用力了些，脸上仍然是那样淡淡的笑，他的皮肤很白，杏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整个人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猫——
    挺好的，他也希望所有人都将这些当作是玩笑话。
    其他四个人把话题从他身上移走，转而去讨论王落落那狗血又酸甜的初恋，韩柯不想听，打算把右手挪上来，继续吃他晾冷了的菜。
    想看一眼时间，又想起自己今天把手表落在了床头，没有戴出来，于是擡头去看墙上的时钟——
    食指与拇指的摩挲骤然停顿。
    韩柯棕褐色的瞳孔下意识收缩了，连从来镇定自若的笑都凝滞在目光所触的那一刻。
    他呆呆地看着正准备坐在时钟下那一桌丶还站着的，身形伟岸高大的男人。
    对方好像天性警惕丶又好像无意识的，恰好偏头向这里看了一眼——
    于是韩柯就和他对视了。
    男人原本漫不经心的黑色眸子一怔，瞳孔同样晃动，瞬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多眨了几下眼睛。
    良久，盯着韩柯，发现居然是真的。
    韩柯僵持在一个动作上，握着筷子的手轻轻发抖，唇间有淡淡的血腥味，是他刚才太震惊，不小心咬破了she尖,那丝丝缕缕的铁锈味似乎渗进了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让他全身战栗，不知所措。
    这一霎那，他好像时间倒流，一切画面与所有思绪回到了高三毕业的那个晚上，他被原肆盯的太狠，对方动作太过凶猛，然后自己慌张地yao破了对方的she尖。
    和现在一样，明显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唯一不同的，是当时还有夹杂着的丶咸咸的眼泪。
    火锅店热闹的气氛在两人的视线交织处却冷成了冰点，原肆准备坐下的动作停下，另一旁的女伴便觉着奇怪，顺着他的视线望过来，然后看到了韩柯——
    “哎，这不是韩师吗？”她脱口而出，眼神中是惊讶与惊喜混合。
    “你认识他？”原肆只匆匆看了她一眼，继续回头狠狠盯着韩柯——
    仿佛他一转开视线，对方就会消失。
    “上次和尘禾合作，还是多亏了他，那款只能家电产品最后才顺利能在那么大的竞争里脱颖而出，他算是目前业界里很有创造力的单品设计师了，而且人脾气又好，也没什么架子，每次甲方的要求都能被很好的完成。”女子声音细尖，店内又人声嘈杂，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韩柯是完全听不到的。
    “.......设计师？”
    原肆微微眯眼，喃喃重覆了这三个字。
    另一边，韩柯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慌张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强迫自己稳住手，打算继续吃那晾的更冷的菜——
    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
    只不过是........
    有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老同学。
    他好像也认出我来了........
    要打个招呼吗？
    韩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既然原肆回国了，那是不是白相生也回来了？
    他们两个人一直待在一块儿吗？
    一起出国留学，肯定经历了很多吧........
    那是不是现在工作也在一块儿？
    这么多年了，白相生多多少少应该对原肆有感情了吧？那他们应该在一起了吧........
    他们现在也在这个城市一起生活吗.......？
    韩柯的手抖的太厉害，最终没有控制住，一不留神，筷子在瓷碗边缘一弹，两根便调皮地滚下了桌子，沿途还重重敲打过餐盘，直到分别砸在地上，发出一系列惊人的响动。
    于是很多人闻声望向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老韩，没事吧？”陈以看着韩柯那充满了慌张的眼神，他和韩柯朋友多年，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
    齐正本打算也询问一句，这一转身，刚好看到还在盯着韩柯的原肆，眼睛倏然睁大：
    “哎哟我去！那不是.......叁窠的原总吗？！”
    韩柯正欲稳下来的心神霎时被齐正的一句话完全搅乱——
    叁窠？
    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新公司？
    原肆自己创业了？
    原家祖上便是C城的老牌资本家，手下有好几家百年老字号，原肆的母亲还是门当户对的书香才女，打一出身，就是实打实的世家富公子，那些所谓的暴发户富二代，根本不配和他提及。
    “今天是什么运气，上次和叁窠合作，这原总说什么在国外谈项目，每次开会都没人，总是推脱.........怎么一合作完，反而和他见面了？故意的？”
    王落落咋舌，却不免多看了几眼高大的男人——
    原肆身形伟岸，净身高187，虽然理着旁人不敢轻易尝试的寸头，但那棱角分明的五官配上偏棕色的肤色，整个人就是明明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却总又让人心甘情愿想靠近的危险品。
    “哎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我去，他过来了，过来了？！”
    “快快快，老齐你看看我形象怎么样.......”
    “王落落你想什么呢........”
    韩柯是始终垂着眸子，他盯着掉在地上摔成一个八字的筷子，那就好像他现在的状态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
    “韩柯？怎么，这么久不见，看见了，也不知道和我打个招呼？”
    原肆为人，张扬桀骜，他从来觉得，别人遇到自己，是他们幸运，应该他们上赶着来招呼自己.......
    除了眼前这个人，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颠倒立场，放弃原则。
    他就站在桌前，腾腾升起的蒸汽中，英俊的脸上一扫不耐烦，只挂着浅浅的笑，等待着那把头埋进沙堆的小鸵鸟，再次被迫擡头看向自己。
    只要韩柯看的是自己，而不是白相生。